蔚然很是看不懂洛華。
從數萬年前他救她開始,直至如今,她從未看懂過,正因如此,她對這位尊上既敬且畏。
她一直以為,洛華應是那種絕情絕欲,悲憫眾生之人,理應是高高在上的創世之神,怎會被這三千凡塵所擾?
然而,他卻出乎所有人意料地與堯音神女結拜為夫妻,並締結下陰陽雙生契,從此,洛華神尊的大名亦如千千萬萬塵緣男女般,印刻於三生石上。
當年天界大婚之時,人人都道他們是羨煞六界的神仙眷侶,可此後數百年間,也沒見尊上對神女有多麼偏愛,倒是近幾年新收的小徒弟,那才叫千寵萬寵。
蔚然吹了吹那紅得妖艷的丹寇,聽說堯音神女對小漾敵意極深,甚至為了趕走小漾,同尊上動上了手。
神女自然不是尊上的對手,被尊上一掌打傷,至今不知是何情況。
莫非,堯音神女此次閉關是為了療傷?尊上是下了多狠的手,才將堯音這位擁有上古傳承的神女打得需要閉關養傷?
若果真如此,那麼她是不是可以認為,在尊上心中,小漾遠比堯音這位仙侶重要?
蔚然嘴角漸漸彎起一抹妖冶的弧度,打定主意往落塵殿的方向走去。
而此時洛華宮外,白鶴將青離領到了門口:「神君,裡邊請。」
青離微微頷首,隨著白鶴一同踏入洛華宮內。
鶯巒院果然如他所料,被徹底封鎖起來,受過魔氣的侵染,鶯巒院算是毀了,只是可惜了這麼有靈氣的地方。
行至落塵殿時,青離忽而停下,白鶴不解,回過頭疑惑道:「神君?」
青離抬目看了眼安詳寧靜的落塵殿,眉宇微動:「你去回稟尊上,就說本君稍後便到。」
白鶴雖覺怪異,卻也不敢說出什麼違背的話來,畢竟人家堂堂上神,還輪不到她這樣一個小仙來置喙,於是拱拱手,識相地退下了。
待白鶴離開,青離直接抬步走向落塵殿,可未及入內,便聽得一嫵媚慵懶的女聲:「君上,許久不見,別來無恙。」
青離微微側首,只見幾步開外,女子紅衣飄然,立於玉階之上,一雙翦水秋瞳正似笑非笑望著他,宛如蕩漾而過的碧波,令人止不住心生漣漪。
淡褐色的眸子里似有微光流轉,他面上一片溫和淡雅,薄如蟬翼的唇瓣動了動,嗓音如簫竹般清雋悠揚:「的確許久未見了。」
蔚然輕笑著上前,身姿窈窕,體態婀娜:「這數萬年間,君上可有想我?」
如此熟稔親切的語氣,彷彿情人間的調笑耳語。
青離只掠過一眼,身前豎起一道無形的屏障,阻隔住她想要纏上的纖纖玉手。
蔚然不怒反笑:「你就這麼怕接近我?」
青離面不改色:「不是。」
「還不承認?」她挑了挑眸:「這些年來,你無時無刻不在躲著我,雖同處天界,但你我次次錯開,竟從未見過一面,若非你刻意為之,怎會如此巧合,」話至此處,蔚然側首揚頭,眼角眉梢皆是風情:「青離,其實……你心裡還是愛我的吧。」
不是疑惑,而是肯定,是的,如果不是還愛著她,又何必處心積慮地避開她?正因為放不下,所以才在乎。
況且,沒有人比她更清楚,當年青離對她愛得多熾熱,熾熱得連她都想放棄那自由浪/盪的生活,好好與他在一起,只是,終究捨不得花花世界。
「青離,我知道當年是我對不住你,但後來你成神之際,對我一劍穿心,也算是了了這筆恩怨,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
蔚然說得極為懇切,甚至帶上了絲絲乞求。
她想,她應也是愛他的,否則,為何離開他後,她一刻的開心也未曾有過?而那些原本算得上丰神俊朗的男子,在她眼中皆成了庸碌無平之輩,撩撥起來都索然無味。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
當她明白這個道理的時候,他卻已離她遠去,登頂神座,成為那遙不可及的神君。
但又有什麼關係呢,只要他仍舊愛著她,她便還有機會不是嗎。
今兒委實是個好日子。
青離眯了眯眼,斜睨向她,許久後才淡淡開口:「你是不是想太多。」
蔚然怔愣片刻:「你什麼意思?」
青離收回視線,不願再多言,兀自轉身朝殿內走去。
蔚然眼睜睜看著他的背影,卻怎麼也跨越不了那層屏障,只能大聲呼喊:「青離,你回來,青離……」
可那人竟是連一絲一毫的停頓也沒有,徑直消失在殿宇之外。
將將進門,卻見一人身著紅衣,眼覆薄晶,扶著柱子站在大殿之中。
「好精彩的戲碼,」若是沒有北海冰鏡,定能見堯音眸中的興趣盎然:「適前神君說曾愛過一人,原來便是她。」
青離神色漠然,瞥過她額心淺淡的印記:「神女還是管好自己吧,心魔不是那麼容易除盡的。」
尊上定然是將她剩餘的心魔轉到了自己身上,這倒也無妨,尊上修為深厚,心性強大,區區些許心魔奈何不了他,但此事並非她自身所悟,終是留有後患,故而那額心魔印才遲遲不消,只是沒有了魔氣而已。
或許是聽出了他的不悅,堯音倒是沒再繼續這個話題,反而像模像樣行了一禮:「還未多謝神君上次救命之恩。」
「尊上已經替你謝過了。」
「他是他,我是我,他如何能替我?」
青離唇角微翹:「可於我而言,尊上的感謝比你的感謝有意義得多。」
堯音:「……」這個話讓她怎麼接?
「本座的聚靈鼎呢?」
「神女不是已經將它送給我了么。」
「我何時送給你了?!」
青離不慌不忙,一揮手,半空中頓時出現一段鏡像,堯音雖看不見,卻能清楚地聽到他們談話之聲
「令徒親口所言,神女不會不認吧。」
「你……」堯音捂胸/喘了幾口氣,好半晌後才平復下來,試圖商議道:「冰臨不懂事,本座替他說聲抱歉,這樣吧,除卻崑崙鏡聚靈鼎伏魔傘,神女座的東西任神君挑選,可好?」
青離薄唇動了動,果斷吐出兩個字:「不好。」
正在這時,聚靈鼎發出「嗡嗡嗡」的聲響,眼看著就要從青離袖中衝出。
兩人皆是一頓,片刻後堯音展眉,聲音亦變得輕快起來:「神君可能有所不知,我神女一族的寶物向來認主,即便本座今日將聚靈鼎給了神君,神君也未必用得了它。」
青離眸色微黯,的確如此,他方才靠近落塵殿時,聚靈鼎便開始不聽使喚,直直要飛往殿內,所以他才會進來一探究竟。
「你就是這樣對待救命恩人的?」
堯音抬起下顎:「你不是說本座的感謝沒有意義么。」
青離抿了抿唇,壓制住蠢蠢欲動的聚靈鼎:「終有一日,本君會成為聚靈鼎唯一的主人。」
堯音:「呵。」
青離:「呵。」
—
天宮裡,天后正率著一眾仙婢在蟠桃園內親自逡巡,專挑最大最漂亮的桃子放進籃子里。
忽然間,天后目光一滯,望著前面一排光禿禿的桃樹,朝一旁的仙婢怒道:「那是怎麼回事!」
仙婢嚇得連忙跪下,磕磕巴巴道:「娘娘息怒,前,前幾日,公主殿下來過……」
天后目光凌厲,臉色比天邊烏雲還要陰沉,她直接喚來天兵:「去,把綠桑公主請回來。」
天兵領命而去,天后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怒氣,對著身後戰戰兢兢的仙婢擺擺手:「行了,今天就到這兒吧,」她頓了頓,又道:「瓊漿玉液可準備好了?」
為首的仙婢上前,謙躬著身子:「回娘娘,都準備好了。」
天后這才舒坦一點,囑咐道:「小漾是尊上唯一的徒弟,又深得尊上寵愛,這次生辰宴容不得任何差錯,派人去吩咐司禮星君,讓他廣發請帖,本宮定要將宴會辦得風風光光。」
「是,娘娘。」
天后點點頭,便不再多留,領著眾多仙婢浩浩蕩蕩往回走。
為了這場生辰宴她可謂是費盡心思,宴請各路仙家,準備最好的蟠桃和仙露,相信到時候,小漾那孩子定會十分高興。
隨她們的離去,蟠桃園裡的婢子卻都活絡起來,一個個七嘴八舌討論不停:「天后娘娘可真真兒疼尊上的徒兒啊,連十年一度的蟠桃宴會都沒這樣盛大呢。」
「你懂什麼,蟠桃會哪有尊上徒兒的生辰宴重要,你們幾時在蟠桃會上見到過上神?」
「也對哦~」仙婢們皆煞有其事地點點頭,原本六界中的上神就那麼幾位,平日里還都深居簡出,神秘不已,露面的機會極少,若非遇上極為重大的場合,她們是見不到上神之尊的。
但這回不一樣了,雖然只是一個生辰宴,可過生辰的人是尊上的徒兒,尊上屆時肯定出席,連尊上都出席了,其他上神能不給面子?
「哎,你們猜猜,神女大人那天會不會來?」
「呃……應該不會吧。」神女大人討厭尊上的徒弟,這是眾所周知事情,前不久還為這事兒和尊上動手來著,結果被尊上所傷,至今閉門不出。
「我也覺得不會,神女大人來了不是自討沒趣嗎。」
「我猜神女大人會來,說不定啊,還會當場給尊上難堪呢~」
「哈哈,那可有好戲看了。」
「我還是覺得不會……」
「敢不敢打賭?」
「賭就賭,你不是新從青離宮中的小廝處得了盒玉顏膏嗎,我就賭那個。」
「好,一言為定!」
「兩個人玩多沒意思,算我一個。」
「也算我一個~」
「還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