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不屑地看了一眼比他高不少的方穆揚,「就你這水平,還教人呢,一邊呆著去吧。」他對方穆揚如此蠻橫,轉向費霓有點兒不好意思,幾乎要紅了臉,用一種輕佻但不熟練的語氣說:「我叫蘇竟,你……你哪個學校的?」
蘇竟明年高中畢業,這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主動同女生搭訕。他會打架,父親級別又高,在男孩子里很有些號召力,加之長得又不錯,他的許多同伴們都認為他對付女孩子很有經驗,他也願意配合這種謠言,覺得這樣比較有男子氣概。
他和幾個同學一起來這裡滑冰,先看到了費霓,又看見了和她一起攙著滑冰的男的,他們一致認為女孩兒被男的給忽悠了,要拯救她於水火,談到誰去拯救,這幫人就退縮了,費霓看著並不是中學生的氣質,不是上大學就是已經參加工作,雖然看著溫柔,但因為年齡,他們不由聯想到了家裡兇悍的姐姐,又怕姑娘拿他們當孩子不理他們,到時丟份兒,於是一致推選對女孩子經驗最豐富的蘇竟去,蘇竟被架到那兒,又實在好奇,就溜了過來。費霓長圍巾堆在下巴頦下,露出清俊的一張臉,蘇竟因為自家姐姐太橫,看見這樣溫柔的一張臉頓感親切,親切中混合著不知所措和興奮,他猜她正在上大學或是參加工作了,但他還是學著同伴們搭訕別的女孩子,問她哪個學校的。因為是頭一次,他說話甚至有些磕巴。
費霓讀中學的時候遇到這種男孩子,還會恐懼,她那時候為了躲避這種渾孩子,總帶一大口罩,把大半張臉遮住。但現在她參加工作又結了婚,身邊還有方穆揚,碰見這種比自己小很多的男孩子搭訕,只覺得幼稚。
她笑道:「我早就參加工作了。你中學還沒畢業吧。」
對方不把自己當成年人看待,蘇竟自尊心有些受挫。
「這並不重要,我小學就會滑冰了,我比你旁邊這人教得好多了。」蘇竟忽略了他中學沒畢業這一事實,堅持問費霓的名字,「你還沒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呢。」
方穆揚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人,也就十七八歲的樣子,他的冰刀鞋一看就花上了大價錢。方穆揚雖然也就二十齣頭,但眼前這人在他心裡就是一小毛孩子。一個毛孩子竟也跑在他面前拔份兒,還要教他媳婦兒,他想笑的心情遠大於氣憤。
他心道,哥哥在冰場上叱吒的時候你丫還穿開襠褲呢,上我這兒裝什麼大尾巴狼。
但有費霓在旁邊,方穆揚表現得很文明,他對著眼前的男孩子笑道:「我水平是夠差勁的,可多少比你強一點兒。」
蘇竟冷笑:「你比我強?別吹牛了。咱們比比。」蘇竟不屑地又把方穆揚掃了一遍,眼睛定格在方穆揚租來的冰鞋上,這麼一裝備,真入不了他的眼。他這個年齡的男孩子對比他大的男的,尤其只大幾歲的男的,只有兩種情感,要麼崇拜,要麼輕蔑,沒有第三種可能。現在他對方穆揚只有輕蔑,個子這麼大,派頭看著還挺足,卻和女孩兒攙著滑冰,也不嫌丟人。
跟一中學生比,贏了也夠丟人的。但人家挑釁了,方穆揚也不好不接招,笑著問:「你想比什麼?我陪你玩玩兒。」
費霓對方穆揚笑道:「你跟你一孩子比,贏了也不光彩。」她又對那男孩子說,「同學,你去別的地方滑吧,我們還要再練一會兒。」
眼前兩個人的親密讓蘇竟看了很是不得勁,他對著費霓搶白道:「我才不是孩子,我馬上要成年了,而且我比你高那麼多。就他這技術,還想贏我,你也太看不起人了。」
雖然費霓上中學時男女已經同校,但她並不理解這個年齡男孩子的心理,她本想勸架,結果卻把蘇竟的勝負欲勾起來了,一心要在費霓面前證明自己。
他對方穆揚說:「別的你也不會,咱們就比速滑吧,看誰快。輸了你當著冰場其他人的面大聲承認你是我的手下敗將,可以吧。」
方穆揚勾起嘴角,笑道:「行啊。那你要輸了呢?」
「我輸了?」蘇竟自信不會輸,「我要是輸了,你想怎麼辦怎麼辦。你這冰鞋太破了,我讓你先滑。」他又對費霓說,「你給我們當個裁判。裁判,你叫什麼名字?」
蘇竟的同伴著急想看他進展到哪步,先是踩著冰鞋在蘇竟附近兜圈子,蘇竟使了個眼色,這些人便滑遠了,在一邊沖著蘇竟做鬼臉。
方穆揚笑著說:「她當裁判對你不公平。」他看著遠處看熱鬧的人說,「那些人是你一起的吧,我抓個人過來當裁判。」
話音剛落,方穆揚已經滑走了。蘇竟的同伴還在觀察蘇竟的進展,方穆揚腳下的冰刀已經橫在距其中一個男生冰鞋不到十公分的地方,冰刀和冰面急速摩擦,冰面瞬間飛濺起的冰沫齊落在那人的鞋面上,給人看驚了,這些人對於方穆揚的到來都沒一點兒心理準備。
方穆揚笑著說:「蘇竟跟你們是一塊的吧,他請你們去做個裁判。」
在同伴和一幫無聊觀眾的見證下,蘇竟輸得毫無懸念。他主動跟人比,又輸得這樣慘,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願賭服輸,他問贏了的方穆揚有什麼要求。
當著費霓的面,方穆揚也不好有什麼過分的要求,於是假裝正經人把蘇竟一伙人隨便教訓了兩句,便讓他們趕快滾。當然有費霓在場,他說得更加委婉,把「滾」字說成了「離開」。
蘇竟的這幫同伴中學都還沒畢業,雖然喜歡逞兇鬥狠,但遇著真有水平的便不由得佩服起來,看方穆揚穿這麼一雙不合腳的破冰鞋還滑得這麼好,來冰場還有一漂亮女孩兒陪著,之前的不服氣變成了欣賞,看他比自己大不了幾歲,裝著大人的樣子跟他攀交情,問他是哪片兒的。
蘇竟覺得自己的同伴真不夠意思,吹捧著讓自己過來,結果和方穆揚攀上了交情,他問費霓:「我們去冰球場打冰球,你去看么?」他想著讓費霓看看自己在冰球場有多厲害,把丟了的面子掙回來。
費霓拒絕得很乾脆:「你們去玩兒吧,我們還得練滑冰呢。」
又是「我們」。
蘇竟又問:「那你下周還過來滑冰么?」
費霓看向方穆揚:「下周咱們還來么?」
蘇竟看兩人這麼親密,一時覺得丟臉又沒意思。他的同伴看方穆揚對他們愛答不理,沒再跟他攀交情,互相使了個眼色,一起滑向了冰球場。
同伴安慰蘇竟,輸給那人也不丟人。全冰場恐怕沒一個人比他滑得更快。
蘇竟覺得他們沒志氣,「看吧,總有一天我要超過他。」
等這幫人走了,方穆揚繼續教費霓滑冰。剛才他倆的比賽吸引了不少人看,此時費霓仍感覺有人在看他們,但方穆揚對這些目光毫不在乎,好像冰場里只有他們倆。
太陽快落山的時候,費霓的練習已經頗有成果,她對方穆揚說:「咱們也該回去了。」
途徑冰球場,此時比賽已經發展成了互毆。方穆揚很習慣這種場面,以前他精力無處發泄的時候也會在冰場跟人打冰球。場上允許的正常衝撞很容易引發肢體衝突,衝突著就打起來了,單打到最後發展為群毆也不稀奇。
一撥人在打群架,還有一個人在一挑二,費霓認出一挑二的男孩子是剛才跟她搭訕的蘇竟。蘇竟因為滑冰丟了臉,正一腔怒氣沒處發,有人主動跟他挑釁,他正高興找到了出氣的機會,打得人毫無還手之力。蘇竟打得正酣,絲毫沒注意背後有一個人爬起來沖著他後腦勺揮冰球杆。
方穆揚正準備牽著費霓的手滑走,結果正看到這個場面,不由罵了句髒話。
「你在這兒呆著,我去看看。」方穆揚牽著費霓的手鬆了,腳下的冰刀迅速刻出兩道清晰冰痕。
真他媽世風日下,冰球比賽打架竟然用上了冰球杆搞偷襲,當年他打架可從來都是徒手。
他喊了一聲引起蘇竟的注意,踩著冰刀滑過去直接把揮球杆的人撞倒在地上,濺起的冰沫兒落了那人半臉。那波打群架的人也晃過悶來,過來支援。
蘇竟剛要說謝謝,方穆揚已經滑走了。和摔倒的人一隊的見來了個挑事兒的,把方穆揚圍住不讓他走,對付這種堵截是家常便飯,他輕鬆就出了包圍圈子。
費霓的手錶上的秒針也就走了三圈,她卻覺得格外漫長。
方穆揚滑過來牽住她的手,「一會兒不見我就望眼欲穿了?」
費霓否認:「才沒有。」
她問方穆揚:「你以前經常來冰場?」
「經常來,不過我跟他們不一樣,就只是滑冰。」完全罔顧自己下鄉之前在冰球場也經常跟人互毆。
看見聯防隊在巡邏,方穆揚作為一正義群眾直接舉報道:「冰球場有幫小流氓正在打架,快去教育教育他們吧。」
出了冰球場,有一個老大爺正在賣冰糖葫蘆。
山楂很大很紅,看著很好吃。
方穆揚給費霓買了一串,費霓說:「你不吃嗎?」
「不吃。」不過當費霓把她那根冰糖葫蘆遞到方穆揚嘴邊的時候,他一個拒絕的字都沒說,直接咬了一口。
費霓回家的時候,費媽正在灶上做魚。她把自己在副食店買的松仁小肚和牛肉罐頭給費媽,便問:「我哥呢?」
費霓的連環畫觀後感寫完了,但她覺得自己寫的和時下流行的文風不太一致,想讓她在宣傳科工作的大哥給她潤色一下。
「你哥和梅子出去了,今天不在家吃。」
這次周日家裡的聚餐,只有費霆不在。
飯間,方穆揚一直給費霓擇魚刺,費霓覺得家裡人看著怪不好意思的,瞪了他一眼,說她自己能來,但方穆揚卻完全無視她的意見。費霓伸腳輕輕碰了他一下,那意思是讓他不要再擇了,不料方穆揚的膝蓋和她碰在一起,卻沒有退避的意思,反而迎上來,時不時和她撞一下。
當著家人的面,費霓不好說讓他不要這樣,只能忍著,裝作無事發生。
又怕人發現自己耳根紅了,伸手把耳後的頭髮撥到前面來。
一頓飯吃得費霓分外難熬。
要走的時候,費霓從包里翻出她帶的連環畫,分給媽媽姐姐,還給她哥留了一本,家裡人都很買賬,費媽不知道誇什麼,便說:「畫了這麼多頁呢,得費多少功夫。我一定得多買幾本。」
費媽很高興,往常別人問她小女婿在哪個廠上班的時候,她便語塞,這次有了連環畫終於不用像以前那樣沒底氣。
方穆揚看了費霓一眼,那意思是:「你從哪兒弄來這麼多書。」
費霓因為桌下的事現在一個眼神都不給他。
到了樓下,費霓跳上自行車,也不去摟他的腰,只抓著車座。
「吃飯的時候你為什麼要那樣?」
「我怎樣了?」
她說不出口,其實要說出來他也沒怎麼樣,但有家人在場,她臉熱心跳的。
方穆揚問她:「你怎麼買了這麼多本?」
「我願意買,你管得著么?」
「你這麼喜歡我,我都不好意思了。」
「別不要臉了。」費霓氣得在他腰間掐了一下,風吹過來,費霓的手指掐在他的外套上,又捏了一下他衣服的厚度,「你不冷么?」
「你再多掐幾下,我就不冷了。」
他臉皮這麼厚,費霓拿他一點兒辦法都沒有。
一到家,方穆揚就把費霓抵在門上,去找她的嘴,費霓左右躲他,偏不要他得逞,方穆揚的下巴擱在費霓的頸窩,鼻尖去蹭費霓的嘴角,費霓癢得沒辦法,只能讓他如了願。
費霓慢慢地也開始配合起來。但當兩人推著擠著到床上,方穆揚去咬費霓的紐扣時,費霓卻躲得很堅拒,她的臉紅了,不是羞澀,而是羞惱,並且「惱」更多一點。
她這麼羞惱彷彿還是很久以前的事,方穆揚只能忍住衝動親親她的頭髮放開她。
「怎麼不高興了?」
「沒有。我要去洗漱了。」費霓的語氣有點兒干。
她可不願和他滾到床上去,昨天和前天晚上她都難受壞了,方穆揚倒好像很饜足,還弄得她越來越難受,他在這種事情上多少有點兒自私,可她又不能指責他,而且她不知道他怎樣做才顯得不自私。
兩人一起去刷牙洗臉,擠一條牙膏,用一塊香皂。
從水房回來,費霓躲在帘子背後擦洗身子。
雖然有帘子遮著,但費霓擦洗的心情卻並不輕鬆。她知道方穆揚不會不經她的允許進來,可擦到方穆揚隔著衣服碰到的地方,一顆心不上不下的,只想著快些洗完。
腦子裡正亂著,屋子裡突然有了琴聲。
曲子陌生又熟悉,費霓想起這是她和方穆揚一起從收音機里聽來的,方穆揚拿著羽毛在她手上寫過曲譜。雖然現在氛圍比以往鬆動了許多,但費霓多少還是有些恐懼。
她剛要提醒方穆揚,曲子馬上就換了,又換成了時下流行的曲子。
費霓的一顆心稍稍放下,之後她的大半注意力都集中在琴聲上。他彈的曲子不倫不類的,一會兒一個一會兒那個,幾首曲子交雜著,和她的心一樣亂。費霓發現方穆揚並沒放棄彈奏第一首曲子,他只是用其他的把它分開了。
她就是在這混雜的琴聲中擦洗完畢,換了睡衣。屋裡的暖氣不夠熱,費霓又在睡衣上披了件棉衣。
費霓披著棉衣走到方穆揚跟前,捏捏他的肩膀,「怎麼就穿一件毛衣,我去幫你把外套拿來。」
方穆揚回握住她的手,「先讓我看看琴譜。」
「哪兒有琴譜?」
方穆揚拉了費霓一下,費霓便跌坐在他的腿上,方穆揚給費霓調整了下位置,讓她在新椅子上做得更舒服一些。費霓並不喜歡這個新椅子,雖然椅子並不是很硌得慌,好像還很有力量。
屋頂上的光太強烈了,昨天她和他離得這麼近時,屋裡一點兒亮光都沒有。
費霓想站起來,又被新椅子的扶手給箍住了,箍得很緊,讓她動彈不得。
方穆揚打開費霓的掌心,去看她手上只有他一個人才能看懂的琴譜,費霓自己除了掌心上的線,什麼也看不到。方穆揚看了會兒,手指又回到了琴上,有費霓隔在他和琴中間,他彈得並不如之前那麼輕鬆,他不看琴鍵,只憑著手指的記憶在琴上彈著。
他的嘴巴擱在費霓耳邊,問她:「我是不是彈錯了?」
費霓的一顆心跳得沒有章法,哪裡聽得出他錯沒錯,他彈的什麼她都沒聽太清。
「我彈累了,換你彈。」
費霓感覺這椅子有什麼東西頂著她,讓她很不舒服,她掙扎著要站起來,卻怎麼也動彈不得。這麼一掙扎,那種不適感就更明顯了。
方穆揚的下巴擱在她的肩膀上,「我冷,讓我緩和一會兒。」
「我去給你拿外套。」
「外套不管用。」方穆揚湊在她耳邊跟呵了一口氣,「你隨便給我彈首曲子吧,彈完了我就放你走。」
「真的?」
「真的,可你不能敷衍我,彈錯了我可不能放你走。」方穆揚的手插在她的兩脅下,放她的兩隻胳膊自由。
費霓第一次感覺彈琴原來是真難熬的事情。方穆揚的手指把她當成了琴,一架沒有黑鍵的琴,隨意彈著,他彈得這樣熟練,反倒襯出費霓的生疏來。
方穆揚平常的話並不少,此時竟然變得沉默起來,他的口舌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費霓寧願他說一句話,可他一個字都不說。
房間里只有費霓的琴聲。
她又彈錯了。
越焦躁越出錯。
偏偏方穆揚去搔她的癢,費霓實在受不了,扭動著去躲,偏偏被人箍住了,活動的範圍很有限。然而她太怕癢了,躲不過也是要躲的。
她這麼躲著,拖鞋就踢了出去,她稍稍重心前傾,伸出腳尖去尋她的拖鞋。
方穆揚終於開了腔,輕聲在她耳邊說話:「別動了,好不好?」
有請求有焦躁也有點兒不耐煩。
他憑什麼不耐煩?
可費霓羞得連罵他的話都說不出。
明明是他的錯,到最後總要栽臟成她的。
身下的椅子讓她越來越難受,然而她知道,如果她去調整位置,方穆揚也沒準也會找出話來說她。
費霓猜他捏准了這麼干擾她,她彈不出一首完整的曲子,可她偏不肯如了他的願。
她這次再彈幾乎是賭氣,彈得也不能說出錯,可聽起來好像她跟琴鍵有仇一樣。
她的身體越來越軟弱,可這琴聲卻完全相反。
費霓馬上就要成功了,可方穆揚的手變換了位置,費霓落在琴鍵上的手指被迫移了一點位置。
費霓真生了氣,她的手指在琴鍵上狠敲了幾下,像她的心情,亂七八糟的,沒有一點條理。
她回過頭來,在方穆揚下巴上狠狠咬了一下,咬得很用力,一點兒都不心疼。
方穆揚一點兒沒跟她計較,他一面吻她,一面將手從溫熱的地方拿出來落在琴鍵上,「這聲音像不像你的心跳?」
這次費霓是真惱了。她偏不肯如了他的願。就算彈不出完整的曲子,她也要彈。
她決定這次讓他也不好受。兩個人都難受,比一個人難受要好一些。要是這次她繳了械,他以後不知道拿出什麼法子磨折她。前兩晚夠她受的了。
他下巴仍擱在她的肩膀上,拿鼻尖去蹭她的鼻尖,費霓的手指落在琴鍵上,仍堅持彈著曲子。好不好對不對全然不重要,彈才重要。偶爾她回過頭碰碰方穆揚的嘴,只是碰一碰,她知道他也難受。
「樓下也該睡覺了,再彈人家就要找上門來了。」
「找就找吧。」
方穆揚不再勸她,他扳過費霓的臉,堵上她的嘴,費霓的眼睛不能再去看琴鍵,只能看著他。
琴鍵不甘心地響了幾下,但最後沒了聲響。
他們彼此能聽得見呼吸聲和心跳聲。費霓從沒感覺方穆揚的胳膊這麼有勁兒,他又給她變換了個坐姿,兩人得已面對面。他們前兩天都很有原則地不在彼此嘴上脖頸上留下痕迹,但費霓這次被戲弄惱了,一時也就忘了,方穆揚被她刺激得也忘了。
費霓的棉衣還好好披著,睡衣的後脖領子卻一點一點滑了下去,袖子把她整個手都遮住了還長一截。她低頭便看見了方穆揚的頭髮,很黑,在這樣強烈的燈光下,費霓還是第一次覺得自己平常不見天光的皮膚是那樣白,她自己因為太習慣了,所以一直不覺得,前兩個晚上檯燈的燈光太溫暖了,把她皮膚的色調也襯得暖了一些,今天猛地一看,黑白對比過分刺眼了,她索性不再看,他今天用的洗髮膏是她買的,這個人慣會恩將仇報,她咬著牙齒去數方穆揚的頭髮,努力不發出一點兒聲音。
她轉頭去看窗外,這天沒有月亮,只有漫天的星星。窗帘又沒拉,索幸這附近只有這一棟樓,屋裡發生什麼外面也不知道。
方穆揚又牽著費霓的手往那不標準的地方走,費霓不再由著他。
她也要讓他難受難受。
她今天這樣吝嗇,他反倒對她慷慨起來。
「別鬧了!」
她給他買外套保護他的手指,不是讓他用指頭來欺負她的。
他問她喜歡么?
她當然是不喜歡的,可她一個字都沒說出來,如果齒縫露出別的聲音,他便會懷疑她撒謊。
費霓沒有心思再看星星,她忍不住閉上了眼睛。她以為她已經熟悉了他的手指,沒想到還有些陌生之處。
方穆揚突然問她要不要去看星星。
費霓沒說話,方穆揚把這話當成是默認。
費霓的棉衣本是披著的,扣子松著,方穆揚說:「到窗前看星星衣衫還是要整齊一點,這個點兒備不住有人抬頭往窗子裡面看呢。我知道你這個人,最容易不好意思。」
其實外面根本不會有人看,也看不見。但他此時突然變成了一個無比正經保守的人。
睡衣怎樣是不管的,他只管給費霓系棉衣扣子,並且要給她繫到最上面一顆,可他總是系錯。
他這樣系法,對費霓反倒是種折磨。她寧可他跟昨天一樣,可今天的他好像一點兒都不急。
「我根本不想看星星,你自己去看吧。」
方穆揚反問:「那你想幹什麼?我陪你一起做。」
費霓咬緊牙,不說話,眼前這個人說的話以至臉上的表情都很正經。
但他的手指暴露了他。如果他的手指頭再老實一點,她就要相信她嫁的是一個正經人了。
正經人又說話了:「你要嫌累不想去窗前看星星,我抱你去床上看,那兒也能看得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