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紅柿的味道很好,比玻璃瓶里的西紅柿醬味道要好得多。
方穆揚很捨得放西紅柿,他拿回來的西紅柿都被他放到了鍋里。
費霓見慣了食堂大師傅勺子里的牛肉,再見到這麼多牛肉還有些不習慣。
方穆揚夾了一塊牛肉送到費霓碗里,「以後下班不要再去食堂搶土豆燒牛肉了。」
費霓並不搭他的茬兒。牛肉罐頭難道能老吃么,食堂的土豆燒牛肉雖然只有一些湯汁,但多少比醋溜白菜強一點。
這一頓飯吃得很好,因為牛肉和西紅柿很多,並不需要怎麼謙讓。
費霓洗漱完,關上門,拉了窗帘,窩在床上聽收音機,方穆揚的過冬衣服做完了,她終於可以閑下來靠在枕頭上看會兒書。
方穆揚在一旁畫畫,過了會兒湊過來和她一起聽收音機,他不知從哪兒弄來一隻潤唇膏放在書頁上,「給你的。」
費霓拿著唇膏粗粗打量了一眼,「你這是在哪兒買的?」
在方穆揚沒回之前,費霓心裡已經有了答案,唇膏外包裝上都是英文,還能在哪兒買的。
「你今天一天花了多少錢?」
「我的稿費發下來了。該交你的那份我已經給你放到了你的枕頭下面。」
費霓一時忘了追究方穆揚花了多少錢,她問:「書什麼時候書店有賣?」
「過兩天就能買到了,你節省一點兒,別跟上次似的一本連環畫買二十多本。」
費霓笑:「你這麼大手大腳,有什麼資格說我?」
方穆揚只好表示:「我沒資格。」
費霓看方穆揚嘴唇有點兒干,擠出唇膏湊到他面前便要給他塗。方穆揚很迅速地偏過臉,「你還是自己用吧。」說著他跳下床,走到矮櫃前,拿起保溫壺給自己倒了一杯水,幾口就喝完了。
費霓這時才仔細讀了一遍包裝上的字,這是一隻有色唇膏,怪不得方穆揚躲她。費霓之前被方穆揚捉弄慣了,這時也想著要捉弄捉弄他。他越不想塗,她越要幫他塗。
等方穆揚重躺回床上,費霓又拿著唇膏湊過去,「你的嘴唇有點干,我給你塗一塗。」
「你見哪個男的塗這個?」
「男女平等,你不知道么?不要搞特殊化。」費霓半個人壓在他身上,臉離他越來越近,近得能數清他的喉結跳動的頻率,她含笑看著他,仔細觀察他的唇形,他的唇形很好,費霓實在想像不出他的嘴唇塗上這種有色唇膏會是怎樣。帶著好奇,她的手指貼近方穆揚的嘴,唇膏還沒到達要塗的地方,就被方穆揚搶走了,他笑著對費霓說:「不麻煩你了,我自己來。」
費霓的下巴被方穆揚捏住,他拿著唇膏往她嘴上搽,方穆揚不像在給她搽唇膏,倒像是在畫畫,也不知道是哪種路數,他先在她唇上打了一個線稿,再仔仔細細地描畫。
這個唇膏搽得很漫長,搽好了方穆揚擰緊唇膏蓋,從矮柜上拿了鏡子讓費霓看鏡中的自己,「你覺得滿意嗎?」
費霓偏過頭去不看,「你不是說你自己塗嗎?」
「你一會兒就知道我沒撒謊了。」
唇膏是一種類似於檸檬的顏色,她的唇色比之前亮了很多。
方穆揚捏住費霓的下巴,把她的嘴唇當成了唇膏,一點點的去搽,他整個人壓過來,推著費霓往床那邊走,費霓被拉到床上。他給她塗唇膏的時候先打了遍線稿,現在把她嘴上的唇膏抹到自己嘴上,也要打遍線稿,費霓被他蹭得嘴唇發癢,癢的不只是嘴唇,他的手指也在她身上打線稿,她一發癢,就忍不住笑出聲來,費霓聽見了自己的笑聲,她抓住被單死咬著牙齒不讓這笑聲再瀉出來,最終她這笑聲滑到了方穆揚嘴裡。
費霓的嘴被堵住了,但她的前幾聲笑很有穿透力,汪曉曼和她的丈夫徐科長也聽到了。
徐科長感嘆道:「小費平常挺文靜一人,怎麼笑得這麼輕狂。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汪曉曼說:「你怎麼知道他們不是一路人?不是一路人能結婚?照你這麼說,好像誰都配不上費霓。我看這個小方配費霓就綽綽有餘。」她對著徐科長提起方穆揚打的沙發和床,「小方還有兩下子,費霓嫁他不吃虧,能打傢具還知道心疼人,床單被罩都自己洗,我告訴你,以後你衣服自己洗,我可不給你洗。」
「你怎麼就知道比這個?庸俗!他現在幹什麼?服務員!還是外事賓館的服務員,就跟舊社會的夥計一樣,你拿他跟我比?」
「你愛怎麼說就怎麼說,反正從今以後,你的衣服你自己洗,我可不管。」
徐科長越想越氣,自從隔壁搬來新鄰居,汪曉曼一天天喊著要罷工,一會兒說不做飯,一會兒就要不洗衣服。
屋子突然黑了,又停電了。
汪曉曼想起上次停電跟費霓借了蠟燭,還沒還。點了蠟燭,便趿著拖鞋走出去敲費霓的門。
費霓被抱著在床上打了幾個滾兒。她的眼睛一直閉著,要不是聽到敲門聲,她還沒注意到屋頂的燈黑了。
又停電了。
敲門的聲音很規律,一聽就是隔壁在敲。上次汪曉曼借了他們的蠟燭,這次怕他們急用,特意送過來。
方穆揚對著門外說:「你留著用吧,不用還了。」
「那怎麼行?我們不是那佔便宜的人。」
方穆揚靠了一聲,去咬費霓的耳朵,說:「別理她。」繼續抱著她親。
費霓從方穆揚懷裡掙扎著坐起來,去摸床上的手電筒,對著門外說:「等一會兒。」
她的手指下意識去摸自己的領子,扣子還老老實實地系著,又去理自己亂著的鬢髮,確認自己沒問題,她才去開門。
開了門,汪曉曼遞給她一根紅燭。
上次她借給汪曉曼的是白蠟燭。
汪曉曼手電筒的光打到費霓臉上,費霓的臉色蒙著一層淡淡的紅,汪曉曼注意到費霓的嘴上顏色和平時不一樣,大概是塗了什麼,馬上她注意到費霓的兩頰下巴頦兒以及襯衫第一顆扣子上方也有同樣顏色的印子,她又從局部看到整體,那印子和費霓的臉紅以及剛才房間里傳來的笑聲對上了號。
怪不得遲遲不開門呢,原來是在房裡……
作為過來人,汪曉曼馬上領悟到剛才發生了什麼。
一個多月前,汪曉曼頭一次被隔壁的床響吵得睡不著覺。之後,大概每隔一個禮拜就鬧一回。一回就是大半個晚上,每次她以為要完了,結果不一會兒又聽到了動靜。她納悶兒怎麼能折騰這麼長時間,她拿這個問題問自己的丈夫,她丈夫徐科長直接說:「肯定他媽吃了葯了,要不前幾個月怎麼一點兒動靜都沒有。一晚上折騰這麼長時間,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葯。我年輕的時候比他強多了。他吃了葯一個禮拜最多也就弄一天。」汪曉曼覺得自己的丈夫不可理喻,這麼折騰一個禮拜弄一次還不夠,要弄個幾次,他們還睡不睡覺。她雖然不滿,但也不好說些什麼,畢竟是新婚小夫妻,而且最近已經有十來天不折騰了。
汪曉曼問費霓她嘴上的唇膏是哪兒買的,她很喜歡這個顏色,她也想買一隻。
「不是我買的,我幫你問問。」
費霓的臉更紅了一點,她這才想起自己塗了唇膏,方穆揚親她嘴時蹭的唇膏到了她的臉上,也不知道看不看得出來。
汪曉曼向費霓笑了笑,又回到了自己房間。
關上門,費霓打著手電筒走到床前,去拿鏡子,還沒拿到,就被方穆揚牽住了手。
她的手從方穆揚手裡掙脫出來,去搶鏡子,昏暗的房間里,鏡子里的自己也顯得很模糊,但她還是看到了自己臉上脖子上的印子。她想汪曉曼一定看出來了。
她用手指去擦臉上的印子,方穆揚望著她笑。
她手裡的手電筒打到方穆揚臉上,他的嘴和剛下班的時候沒什麼分別。他從她嘴上蹭來的唇膏又完完全全蹭到了她臉上,他相當於一點兒都沒沾到。
一時間,她竟覺得他的嘴有些可恨。
費霓對方穆揚說:「時候不早了,你也早點兒休息吧。」
「現在休息未免太早了吧。」
「那你就再畫一會兒。」費霓走到矮櫃前,翻出火柴,點燃了紅燭。
方穆揚走過去,把頭擱到費霓肩膀上,去吻她的臉。
「我困了。」
「那我陪你一起睡。」
「用不著。那天不是說了,只在周六那天一起么?」剛才她被方穆揚親暈了,差點兒忘記了之前說過的話。幸虧敲門聲提醒了她。
方穆揚去親費霓發紅的耳垂,「上周六就沒有,我不想欠你的,不如今天就補了吧。」
「不用了,我明天還得上班呢。」
「就一會兒。」
「你就會拿『一會兒』哄我。上次……」甭說說出來,光是想想就難為情。
「上次怎麼了?」
「你知道。」
「既然你今天不願意,我只有周六再補給你了。」方穆揚捏捏她的臉,「那你現在就去睡吧。」
他的手正碰到臉上留下的那一塊唇膏印。
費霓的臉更紅了點兒,伸手去打方穆揚的手指。
她躺進方穆揚為她鋪好的被子,枕邊放著他的花,掀開帳子,方穆揚正在燭下畫畫。
他的背影很讓她安心,沒一會兒她就睡著了。
周六費霓下班,手裡抱著一堆連環畫。
今天書店裡賣方穆揚的第二本連環畫,她在書店裡一氣兒買了二十本,買回來她放在樟木箱子里,等著明天送人。她一貫節省,在這方面難得大方。面上只留了一本,她正靠在椅子上翻這一本,方穆揚自從去外事賓館工作,每天都比她回來得晚。
因為早就看過,這次她只粗粗翻了一遍,就伏在桌上寫觀後感。她希望這本書不僅能給方穆揚帶來稿費,還能帶來一個新的機會。
她並不覺得方穆揚適合當服務員,即使他開床開得越來越熟練。
聽見門響,費霓把稿紙收起來,夾在書頁里。
方穆揚進來,帶了一盆水仙。
費霓笑:「你要不帶回來,我還不知從哪兒去買呢。」
過年總要有一盆水仙花。
方穆揚把水仙放到窗檯,又從包里翻出飯盒放在桌子上,飯盒裡是清炒蝦仁,他讓後廚師傅幫他做的。
費霓看著蝦仁說:「你剛工作幾天?天天往家裡帶菜,這樣不好吧。」
方穆揚笑:「這是我買的,你放心吃。」方穆揚自認絕對遵紀守法,每次客人給他的小費他都按規定上交。他的領導很納悶,他才工作幾天,怎麼收到的小費比別人工作一個月收到的還多。為此還跟他進行了一番長談,問他和客人都交流了什麼,確認方穆揚沒有泄露機密給不軌分子,才放了心。
「你要天天帶菜回來,你這月工資都不夠吃的。」
「我向你保證,明天肯定不帶了。」
費霓剛要說好,才想起明天是禮拜天。他自然不能往家帶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