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老師並不是善於交際的女主人,當年家裡賓客盈門的時候,她向來是躲在書房裡,外面說什麼做什麼都與她無關。
但今天親家來了,家裡又沒保姆,她便只好親自張羅。糖果是昨天買的,她現在喝茶無甚講究,不講究茶也不講究茶具,無論喝正山小種大紅袍還是碧螺春,通通都是用一個搪瓷缸,最近搬了家,家裡有人來做客,她也只是準備一套玻璃杯請他們喝綠茶。但她今天特意準備了兩種茶,還特地為大紅袍買了一套茶具。
費霓把沏茶的任務攬了過來,穆老師也不跟她客氣,把自己平常沏茶的方法傳授給她。
穆老師讓方穆揚乘車去取她昨天訂的水果蛋糕,可能是怕兒子忘了地址,她很突然地來了一句:「你姥姥生前最愛吃的那家。」
名字變了,做蛋糕的人也變了,但只要買蛋糕,她還是馬上會想到那一家。
方穆揚懷疑自己聽錯了,在他的記憶里,母親和姥姥的關係實在算不上好,她們幾乎算是公開的決裂,當然這是她母親單方面的決裂。
但他很快就反應過來,說了聲好。
在小兒子出生前,穆老師就和她的母親公開斷絕了交往,雖然那時社會對她的母親還很優待。但她並不禁止小兒子和母親往來,她哥哥遠在異國,她的兒子是母親唯一的安慰。而且外人都知道她的兒子十分頑劣,雖然他們對小兒子管教十分嚴格,但他並不聽家裡的話。
一直以來的謹慎讓她在孩子面前說話都很注意。等到她自己出問題的時候,她很自然地認為孩子會和自己決裂,並且她也覺得應該如此,孩子要想有一個光明的前途,至少要在字面上和自己劃清界限,在山雨欲來之前,她就委婉地告訴自己孩子,在正確和父母之間選擇,要努力站在正確這邊。她就算出事,也無後顧之憂。但她的老兒子並不懂得這番利弊,連字面上的界限都懶得劃,這也成了她一直以來的心病,也讓她生出了從未有過的愧疚。
等到方穆揚結婚並找到謀生的職業,她才徹底地放心。兒子做服務員,她也沒什麼不滿意的。
對於願意和方穆揚結婚並讓他回到正常軌道的費霓,她是很感激的。
蛋糕買回來,穆老師切了,費霓很自然地端過去。
家裡沒保姆,接待客人的任務就落到了方穆揚頭上。
誰叫他的工作就是服務員呢?
老費誇牆上掛著的字寫得很好,老方很高興,因為那是他寫的。
他很客氣地說如果親家喜歡,他可以寫一副字送過去。
整個待客過程中,方家父母都顯得十分的客氣。這讓老費覺得這麼好的人怎麼用得著改造這麼多年呢。
談話間,老方又提到了讓兒子過來同住的事。
如果兒子兒媳過來,他便有理由找保姆了。
老方自知不善打理家務,雖然改造這麼多年,但改造時只住一間小屋,並沒有需要打理的,所以也就沒鍛鍊出來。他對屋裡通鋪的木地板很不滿意,要是水泥地,隨便掃掃就算了,現在他還得墩地。他這兩天動了請保姆的心思,主要是打掃打掃屋子,給他做做飯,衣服倒是可以自己洗的。這個樓里的住戶大都有保姆,只不過名目不同。也有人幫他介紹保姆,但他自覺自家待業,行動又沒不便的地方,只好婉拒。要是兒子兒媳搬來,四口之家請一個家政服務員來做事,勉強說得過去。
同時,他也有理由買電視機電冰箱收錄機。兒子送了他一個電唱機還有一些唱片,這個房間是不缺少聲音的,但只一個電唱機對他是遠遠不夠的。原先的這些東西都沒還回來,但於他都是必要的,當他問自己夫人要不要買電視機看新聞買電唱機聽唱片時,穆老師永遠是你決定就好。就因為這句話他一直推遲著沒有著手買,好像這些東西都是他一個人享受似的。雖然這樓里的許多人都在享受。可他覺得自己需要一個更充分的理由。若是兒子兒媳過來,這些電器當然是要添置的。
而且兒子過來住,他還可以對他進行督促教育。
總之,他很需要他們過來和自己同住。
方穆揚說好,「您看我們下禮拜能搬過來么?」
老方沒想到兒子答應得這麼爽快,想來分開這麼多年還是想念自己的,便很痛快地說好。
「你們那間房的傢具還沒置辦全。」
「我們把現在用的傢具搬過來。」
費家看親家這麼親切明理,加上房子很好,也贊成費霓搬過來同住。於是換房的事情就達成了一致。
費霓和家人去看過那邊的房子,很是滿意,確實有兩個卧室,還有獨立衛生間。但對方對費家的房子卻覺得有挑揀之處,因他們的房子比費家的房子多出一個衛生間的面積來,雖然這衛生間不能洗澡,但也覺得自己被佔了便宜。費霓拿出兩百塊作為補償,但態度很強硬,願意換就換,不願意咱們各找下一家。對方因為急著結婚雖然不滿意也只能認了,畢竟沒有更合適的房子。
搬家的前一天,費霓跟著方穆揚去看了未來的房子,月亮門裡有三間小房,院子里有一棵桃樹,一棵槐樹,院里還有一個後壘的小廚房。
費霓問房東房子多少錢。
「是就這三間房嗎?」
費霓說是。
房東說了一個數目,和方穆揚說的分毫不差。
費霓沒想到房子竟然真這麼便宜。
房東從沒見過方穆揚這樣的人,房子和院子要分開算錢,分開立字據。但錢數是一樣的,至於形式怎樣,他們都聽方穆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