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霓發現家裡這麼暖和,煤球數量卻沒怎麼變。
「是不是我不回家,你就在家裡凍著?」
方穆揚笑:「我是那麼節省的人嗎?」他不是個節省的人,可他白天大都在外面,等她回來,才把家裡燒得暖和些。
「煤球怎麼還剩這麼多?」
方穆揚不能撒謊說他又買了,他們買多少煤,煤本兒上都清清楚楚記著。
「你知道,我不怕冷,只怕熱。」
費霓捏捏方穆揚的衣服,「你洗衣服就不能小心些?」棉衣哪禁得起這麼洗,洗幾次就不暖和了。她給了方穆揚錢和布票,讓他添一件棉衣。
離高考還有半個月,許多人請假在家複習,費霓仍堅持每天去廠里上班。她雖然不算喜歡自己的工作,可畢竟她的工資和她的第一個住所都是制帽廠的工作帶來的,她得對得起她的工作。車間里請假複習的不少,她再請假,別的同事為了完成車間工作量,就得加班了。
方穆揚只有晚上複習,大部分時間都在畫畫。他去外面寫生,在零下十幾度的戶外凍著沒感冒也沒發燒。
等到高考時間只剩一周,劉姐體諒費霓,主動找到車間主任,讓主任給費霓批假。費霓沒寫假條就被放了假,她堅持干到下班再離開,一下班她就衝到食堂搶了青菜素丸子,買了和方穆揚一起吃。費霓的胃口明顯不如以前,只吃了幾口菜就說飽了。
方穆揚發現了費霓的異樣,伸出手掌貼在費霓額頭上,又拿自己的額頭和她碰了碰。他放下筷子,從抽屜里翻出體溫計給費霓,讓她試試表。
果然發燒,三十八度五。
方穆揚拿了退燒藥給費霓讓她吃了,又取出紅糖給她沏了紅糖水。
費霓捧著紅糖水,眼皮垂下來。方穆揚發現費霓確實病了,她眼睛裡的亮度比以往暗淡了些。
方穆揚給費霓灌了熱水袋,讓她抱著,伸手去刮她的耳朵,「睡一覺就好了。」
費霓這天比以往睡得都早,方穆揚也一早上了床,他隔著被子抱住費霓,額頭和她貼著,當人體溫度計。
隔天方穆揚醒得很早,他的額頭探到了費霓的體溫,費霓的燒並沒退下去。費霓以往一醒來就想學習,今天醒了卻只覺得頭痛。
她對方穆揚說的第一句是:「我感冒了,離我遠點兒,別傳上你。」
「我沒那麼脆弱。」
「要真傳上你就晚了。」馬上就要高考了,方穆揚的基礎本就薄弱,經不起一點閃失。雖說明年還能再考,但要是因為她考不上,她怎麼對得起他。
方穆揚完全沒當一回事,他又拿了體溫計給費霓試表,這次依然是三十八度多。
方穆揚安慰費霓:「沒事兒,一會兒我帶你去醫院。吃點兒葯就好了。」
「我自己坐公交去吧,你在家複習。」費霓找出她的厚紗布口罩戴上,口罩遮住了她的整張臉。
「我也想出去透透氣。」
方穆揚給費霓沖了奶粉煮了雞蛋,又用圍巾在口罩上加了一層,將她的臉圍得嚴嚴實實的,只剩一雙眼睛。
費霓坐在方穆揚的自行車后座上,因為實在沒力氣,頭抵著方穆揚的後背。
「你要是冷,就抱緊點兒。」
費霓發燒頭痛沒食慾,耳側也比平常腫了些,醫生根據她的癥狀初步診斷她是腮腺炎。
「那不是小孩子的病嗎?」她上小學的時候,經常有小朋友因為得了腮腺炎就請假在家不來上課了。
醫生告訴費霓,成年人也有可能患腮腺炎。
費霓出了診室,馬上用圍巾將自己整張臉圍住,只露出一雙眼睛,她問方穆揚:「你以前得沒得過腮腺炎?」
「得過。」沒得過就有被傳染的風險,雖然這個傳染的概率對他來說可能性為零,但費霓不會相信。
「什麼時候得的?」
方穆揚隨口說:「小學吧。」
「你就哄我吧,你小學根本沒有得過。」
「你怎麼知道?」
「我和你是同學,怎麼會不知道?」
「你以前這麼關注我啊,連這個都替我記著。」
「我只是記得誰得過這病。」她只是單純的記憶好,用排除法把方穆揚排除掉了,並不是對他特別關注。
「誰?」
「我跟你說了你也不記得了。你離我遠一點,這個會傳染的。」
「我都這麼大了,怎麼可能被傳染?」他的身體素質也比常人要好,從小到大,除了那次意外,他就沒住過院,來醫院都是為了探望別人。費霓成年了還得這種病,大概是最近太累,壓力又大,抵抗力不如以往。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費霓心裡馬上拿了主意,「我一會兒坐車回去,你不用擔心我,我很好,現在已經不難受了。你回去收拾收拾去爸媽家住吧,高考完了再回來。這幾天咱們就別見面了。」
他這個水平在頭腦清醒的前提下還未必能考上,要是發了燒迷迷糊糊更考不上了。他努力了這麼多天,就算考試失敗也不能是因為她。
為了杜絕這種可能性,方穆揚必須和她分開。眼下就有一個好去處——方穆揚的父母家。
小院再暖和也比不上能集中供暖的樓房,飯也能吃上現成的,而且方穆揚複習遇到問題還能請教他爸媽。他現在回父母家備考百利而無一害。至於她,自己在小院生活幾天也不成問題。
「你把我當成什麼人了?你病了我不照顧你,我去哪兒。再說了,這跟普通感冒沒什麼差別,你不用太緊張。」
「你不是總說聽我的嗎?為了咱倆好,你就回家住幾天。」
「除了這件事我都聽你的。」他不想幹什麼,就說除了這件,他都會滿足她。費霓已經數不清除了多少件了。
「那你離我三米遠。」
費霓走了幾步,方穆揚又跟上來,「我是想聽你的,可我的腿不聽我的。」
於是兩人又並排著走。她快他也快,她慢他也慢。方穆揚陪著費霓敷了葯,拿了口服藥。
出了醫院,費霓終於按捺不住,「你這人怎麼這樣?我要把你傳染上了,影響了你高考,我得多愧疚。」她的聲音並沒有生病而變得虛弱,每個字都很有勁兒。
她的虛弱是從眼裡流露出來的。
「你遮得這樣嚴實,誰也傳染不了,尤其是我這樣的成年人。」費霓口罩之上又加了厚圍巾,方穆揚看不出她的表情,只能看得到她的眼睛。她盼高考盼了這麼多年,卻在一切都準備好的時候突然來了一場病,這病不大,可來得太不是時候,毀了她連日來的好心情。
方穆揚的手去摸費霓的頭,被費霓躲了過去。方穆揚要是不搬走,一天24小時,兩人就得同吃同住同睡,這樣無疑加大了傳染幾率,馬上就要高考了,她不想讓他冒這個險,哪怕幾率微乎其微。
「離我遠一點。」費霓問方穆揚,「如果現在得這病的是你,你是不是希望我獨自去爸媽家複習?」她相信方穆揚一定會和她做同樣的選擇。
「我當然不希望,我希望你在家照顧我。你就算要離開我,我也得跟你一塊走。」
「你嘴裡就沒一句實話。」費霓無奈地笑笑,當她對未來充滿希望的時候,偏來這麼一件事打擾她的心情,但她絕不會讓這件小事影響她的高考。
「不用為我擔心,我知道我肯定會考上的。你相信嗎?」費霓仍沒失掉自信,她相信自己就算髮著燒去高考也能考上。說這話的時候,費霓的眼睛很亮,眼裡的光並沒因突如其來的小病而黯淡。
「我相信。」
「既然你相信我能管好我自己,這幾天你就搬到爸媽家住吧。」她病了,不僅不能幫方穆揚複習,還要讓他照顧自己。要擱平時,她能心安理得地接受,可馬上就要高考了。
方穆揚這次沒說我搬過去,誰給你燒熱水,誰照顧你,而是說:「我搬過去,根本沒心情複習。」
「你有問題可以請教爸媽,他們遠比我懂得多。」
「這才是問題,他們懂得太多,我拿問題請教他們,他們只會想這種怎麼都不會,嫌棄我不夠聰明。」方穆揚繼續出賣自己的父母,「他們對你耐心,不是因為你是他們的兒媳,而是因為你夠聰明。」
費霓並不完全相信方穆揚的話,「你真拿著問題去請教,他們難道能不理你?」
「可他們說的,我也聽不懂啊。我的知識儲備,完全不在他們的理解範圍之內。涉及到考題,他們能和你交流,我和你也能交流,但我和他們完全不能交流。最近你幫我複習,我才終於找到了些學習的樂趣。我被他們打擊兩回,沒準高考都不想參加了。而且,就算我想撇下你去爸媽家,老頭子看我因為針尖大的小事兒就把你拋下了,他也得把我趕出去。」
費霓終於不像之前那麼堅定,「可咱倆在一起,我也沒辦法像之前一樣幫你複習。」
「有你在我身邊,我就能安心複習。」把「複習」倆字省去,就是方穆揚的真心話。
方穆揚適時拉住了費霓的手,「霓,別再糾纏這事兒了,別人要知道了,肯定笑話咱倆沒見過世面,為了這個跟感冒差不多的病,鬧得跟絕症一樣嚴重。」
費霓說服不了方穆揚獨自搬到他父母家住,只能在別的方面注意,「咱們回去餐具毛巾都分開。」
方穆揚答應得很乾脆,他在自行車后座墊了個墊子,讓費霓趕快坐上去。敷的葯在費霓右耳一側,方穆揚仔細打量費霓的臉,「確實胖了一點。」
到了家,方穆揚把費霓的複習資料都收起來,「你已經複習得夠好了,現在最需要做的就是放鬆。」
他取出二姐送他們的相機,給耳側敷著葯的費霓照了張相。
「現在你這個形象倒是和我很般配,平常我總覺得高攀了你。」
「你就貧吧。」費霓警告方穆揚,「這張照片不準洗出來。」
「其實現在也挺好看的,腫一點顯得親切,我喜歡你對我親切一點。」
方穆揚連著給費霓拍了幾張照片。
費霓又氣又笑,因生病帶來的難受和焦慮也減少了一半。她對方穆揚說:「別鬧了,趕快去複習吧。」
他打開收音機,又把熱水袋給她放到被子里,讓她躺進去聽。
「收音機里沒準就有考點,你就權當複習了。」他給費霓掖好被角,和她說:「你躺著我一會兒就回來。」
「你去幹什麼?」
「給我自己改善下伙食。你好好躺在床上休息。」方穆揚警告她,「你要是偷偷看書,我就默認你允許我親你,你知道,我最禁不起你主動,到時候我可不管你有沒有病。」
費霓當然不能讓方穆揚親他,她和他說話都帶著厚紗布口罩,生怕傳染了他。
「我走了,你就把口罩摘下來吧。」方穆揚把相機給費霓,「你要是不願意睡覺,可以拍拍照片,等高考完了,我給你洗出來。」
因著方穆揚的警告,費霓抑制住了看書的衝動,她躺在床上聽收音機,聽著聽著就睡著了。
睡著的費霓摘去了口罩。
方穆揚的手指還沒落到費霓的臉,她就醒了,見方穆揚回來了,她趕忙拿起口罩戴上。
「哪有這麼嚴重?只有小孩子才怕傳染。」
「就這幾天的事。」
和方穆揚一起回來的,還有一堆罐頭。
方穆揚拉了個椅子坐在費霓床邊,「把口罩摘了,吃罐頭。」
「你自己吃吧,我沒胃口。」
「知道你沒胃口,才給你買了這個。」
方穆揚開了一罐菠蘿罐頭。
「我吃不了這麼多,你去拿個碗。」現在他倆不能分食一個罐頭,只能分開吃。
「我不喜歡吃菠蘿。」方穆揚開了罐頭放在床頭,就回到書桌前看複習資料,像他之前做慣了這種事。
費霓拿起相機拍下了方穆揚坐在書桌前複習的一瞬。
接下來的方穆揚大半時間都維持著相片里的姿勢,他不再出去畫畫,而是呆在家裡虔心複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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