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能吃的東西很有限,穆靜做的包子並不在這個範圍內。準備帶去的包子明顯是做給瞿樺吃的。
穆靜匆匆吃了幾口,就要去醫院送飯。怕晚了,包子就不好吃了,又怕送去的時候,瞿樺已經吃過了,所以得趕快去。老瞿讓她等一等,一會兒和他們一起坐車去。
瞿家父母也看出來了,兒媳對兒子很好,甚至有點兒巴結,張口瞿樺長瞿樺短,就連他不回家也為他找出諸多理由,怕他在醫院食堂吃不好,還要上趕著給他做吃的。而他們的兒子卻有些過分了。結婚這些天,從來沒在家裡過夜。就連瞿樺的母親也在心裡也怨兒子,當初堅決要把人家娶回來的是他,現在不回家的也是他,既然娶回來就應該好好對人家,否則何必結婚。
老瞿更覺得兒子荒唐,如果僅僅是奶奶手術後不回家也說得過去,可結婚這麼些天,在家裡呆的時間就不超過三個小時。按理說做兒子的和兒媳同房,原不是他一個當父親該管的事,可兒媳的爸媽又不爭氣,只能由他來為兒媳主持公道。他這次去醫院,最重要的當然是探望母親,順便也要教育一下兒子,讓他今晚務必回家。
穆靜去醫院和公婆同乘一輛車。老瞿想代表家裡表達對兒媳的關心,別的也不好問,便問她的工作。穆靜答工作還算順利,這段談話就終止了。老瞿又談起方穆揚,穆靜這次倒是同意接弟弟過來的提議,只不過得等奶奶的病情穩定再說。雖然公婆說先接過來也不妨礙照顧奶奶,需要的話,他們可以請人把她弟弟送到這邊來。可穆靜堅持過段時間她親自去接,她又問奶奶喜歡吃些什麼,她可以學著做。
瞿家父母當然不會把穆靜當廚子用,都說有這心意就好,還是工作要緊。他們都認為穆靜是個孝順孩子,雖然她和她的父母斷絕了來往。
老瞿看完母親,便對著兒子下命令,今晚無論如何都要回家。
瞿樺的目光轉向穆靜,那目光有懷疑,也有探尋,你就這麼想我回家,想到把父母都搬過來做說客。他當然不信穆靜會想他到這個程度。穆靜在一旁不好意思地對瞿樺笑笑,「爸媽是怕你工作辛苦,想讓你回家歇一歇。」穆靜每次稱公婆為爸媽都要做極大的心理建設,這些年裡,「爸爸媽媽」於她已經變成了生疏的字眼。
她又對公婆說:「瞿樺不是不想歇,實在是病人離不開他。」話里話外都在為瞿樺辯護。公公叫瞿樺回家當然是為了她,在他們心裡,她是被瞿樺冷落的新娘,連過夫妻生活都需要父母之命。
「你太護著他了!」
穆靜樂意坐實這個評價,她拉拉瞿樺的袖子,低聲對著瞿樺說:「還沒吃飯吧,我給你做了包子,再不吃味道就差了。」
辦公室此時只有他們兩個人。穆靜看著瞿樺吃她做的包子,她想別的入了神,瞿樺抬頭看她,她好一會兒才發覺,為遮掩走神,她沖瞿樺笑了笑。
那笑里有諂媚,別人沒發覺,她自己卻先發現了,她知道自己這個角度笑得最好看,沖他笑時下意識特意調整了角度。瞿樺的手指去摩挲她的耳垂,穆靜馬上偏過臉,「門開著呢。」
她對著瞿樺一面討好,一面又自我厭棄,她低著頭問他:「還可以吃嗎?」
豈止是可以,穆靜做包子的手藝實在出乎他的意料,他問穆靜這手藝是跟誰學的。
其實是跟以前家裡的老保姆陳奶奶學的,她從陳奶奶學了好多菜譜,卻沒怎麼實踐過。等她弟弟大一點,陳奶奶就回鄉養老了,家裡雖然很需要她,但也不好請人家一直在家做事,給了一筆錢就把陳奶奶送走了。她家之後請的保姆做菜味道差了很多。
不過她並沒跟瞿樺說實話,說保姆總有一點剝削的味道,雖然瞿家也有勤務員有司機。
穆靜說她很久之前看過菜譜,這次也是第一次做,之前一個人的時候覺得這樣做太麻煩。這話也有討好的成分,表明她是為了他才下廚的。
說這話的時候穆靜並沒抬頭觀察他的表情,她猜瞿樺應該會喜歡她這麼說。他可以看輕她,要是她太關心他,他或許還會嫌她啰嗦嫌她煩,可她不能不把他當回事,他要是發現了便得罪了他。之前他不回家大概是因為這個。無論他怎樣看她,她面上也得表現得把他看得很重。
「你要是喜歡,我下周末再做給你吃。」平常做太麻煩了,她又補充道,「要是你周末在家的話,我再給你做,拿過來味道總是不如在家吃。」
這幾乎是邀請了,不在家裡過夜是沒法子做到在家裡吃早飯。
門沒有鎖,別人隨時可以進來,瞿樺抬眼打量她的新婚妻子,穆靜把眼移向別處,那樣子很像害羞。穆靜因為打定主意要討瞿樺的好,在人多的地方尚知道怎麼應付他,到兩個人獨處的時候她卻拿不準怎麼做了,怕做得過了火,引發他身體上的熱情。同科室的趙醫生進來,剛進門,見到他們,就轉身很識趣地往外走,還沒關門,穆靜就叫住了他,問他找瞿樺有事么。
趙醫生手裡拿著食堂買的涼包子,很識趣地說:「沒事,沒事,你們忙。」
「還沒吃早飯吧,過來吃些吧。」包子做多了,她猜瞿樺一個人吃不完。
趙醫生是神經外科的異類,整天嬉皮笑臉,礙於這張笑臉,從領導到病人都很信不過他,在這方面他遠比不過瞿樺,瞿樺長了一張讓病人信任的臉。趙醫生隨和慣了,裝嚴肅也裝不像,兩人年齡差不多,同事們稱呼他為小許,可斷斷不會稱呼瞿樺為小瞿。等到瞿樺已經做了很久的主刀醫生,趙醫生還是個二助,除了在手術室做些必要的工作,就在那兒講話調節氣氛,那天一助因為家務事兒有些提不起勁兒,瞿樺直接把本該一助做的工作交給了趙醫生。到手術下半程,他甚至把本該自己做的部分讓趙醫生來做。
趙醫生平日里貧慣了,心理素質也很好,到這時也不禁問:「我行嗎?」這是院領導都十分關切的手術,倒不是因為手術複雜,而是病人是個大人物。病人指名叫瞿樺來做手術,要是出了問題他和瞿樺都得擔責任。瞿樺懶得回答他的問題,連看都沒看他,直接過渡到了手術,指揮他下一步怎麼做
趙醫生頭一次被這麼信任,信任他的還是科室第一刀,再自我懷疑就顯得是在質疑瞿樺看人的眼光。縫合由瞿樺來做,看他手術的人不僅能感到技術的精確,甚至會覺得手術是一門藝術。
手術很成功,病人以為是瞿樺全程操刀,瞿樺也沒否認。趙醫生自然也不會蹦到病人面前說軍功章也有我的一半,一方面他知道瞿醫生完全可以自己做這種手術,能讓他過過手術的癮已經很難得。另一方面他太了解這種病人,要是說手術他做了一半,沒準人家傷口馬上就要疼了,病人感覺良好,一方面是因為手術成功,另一方面因為這手術是瞿大夫做的,跟他完全沒關係。等病人徹底痊癒後出院,瞿樺才跟院領導說了那天手術室的情況,院領導一陣後怕,心裡嘆道這個年輕人膽子實在太大,要是手術失敗醫院沒一個人能夠承擔得這個責任。為表懲戒,扣了他一個月的獎金。但也有人得了好處,趙醫生從此不用再當二助。
瞿樺自然不會到趙醫生面前表功,但趙醫生自己猜出來並不是什麼困難的事。瞿樺讓他參與這種大人物的一般性手術,完全是為他創造機會,全科室甚至全醫院除了瞿樺沒一個人敢冒這個險,而瞿樺這麼做的原因,不過是憑藉一個外科大夫的眼光看出了他做主刀的資質。
但是一般人都沒瞿樺的境界,總以為他給了瞿樺實質性的好處,甚至有傳言說他把自己年輕貌美的妹子獻給了瞿樺,瞿樺才為他冒這麼大的險,那純粹是謠言,他根本沒什麼妹妹。他也奇怪,以瞿樺這樣的條件,多的是想要嫁給他的人,何以這些年一直單身。
看到穆靜的包子趙醫生才瞭然,這是瞿醫生眼光太高的緣故,不僅要長得美,有氣質,有學養,還要有一手好廚藝。
趙醫生對著瞿樺笑:「這是給瞿師哥做的,我就不奪人之美了。」他雖然這麼說,眼睛卻盯著穆靜包的包子,稱讚幾乎透明的外皮和肉眼可見的餡兒。
穆靜請他一定要嘗一嘗,趙醫生只好接受。趙醫生咬了一口包子,對著瞿樺誇穆靜好手藝。他一面在心裡感嘆瞿師哥好服氣,另一方面又為他遺憾,娶了這麼好一個人,還要天天在醫院耗著。為了表示感激,他主動提出未來一個月都由他代瞿樺值夜班。
瞿樺還沒回復,穆靜就說這怎麼合適。
趙醫生說:「我光棍一個,沒有家累,就喜歡在醫院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