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會兒奶奶有了些意識,管她叫穆靜。
穆靜在一旁看顧著,因為並不需要注意著,她手裡拿著一本書看,是專業書,專業之外的書她只訂一份全國性的報紙,了解現在的動向。其他的出版物她一概不看,她看的字就是病房上的字以及各種店的招牌,都是跟生活相關的。瞿樺讓人搬來了一台點唱機還有幾張戲曲唱片,偶爾放一張,剩下的時間就讓奶奶休息,午飯的時候,她喂完奶奶粥,自己隨便吃了兩個包子。
晚飯的當兒,瞿家讓人送飯來。穆靜一早跟家裡說了,晚上她要在病房陪床。她一看這飯便知道是婆婆準備的,太多了,估計有瞿樺的份兒。穆靜說她就在病房裡陪奶奶。奶奶能吃的有限,剩下的倒很豐富,穆靜匆匆吃了幾口,就對奶奶說:「我去給瞿樺送過去,他這個點兒做完手術,食堂未必能留什麼。」她之前聽趙醫生說要給瞿樺代班,沒準這時候他已經回家了。奶奶說她現在吃不了葡萄,讓穆靜留一半自己吃,另一半給瞿樺帶過去,
她剛出病房就遇見趙醫生,趙醫生很體貼地告訴穆靜,瞿樺今天連著做了幾台手術,現在正在值班室歇著,他今天值夜班,穆靜要是去晚了,沒準瞿師哥就被人叫走了,他們科值夜班一宿不睡覺是常事。
「怎麼做了一天手術還要排夜班?」
「按理說,師哥是不該值這麼多夜班的,但是他自己要求,領導病人當然求之不得。」在趙醫生記憶里,他瞿師哥在結婚前沒什麼愛好,就喜歡做個手術,別人要麼把手術當工作,要麼覺得這是在治病救人,瞿師哥拿這當一項愛好,加上他沒有家累,平時簡直就跟住在醫院裡一樣。瞿樺不僅技術出了名的好,還有他可怕的體力,不僅能在手術室從早站到晚,而且還能饒一個夜班,這個名聲傳出去,他就愈發忙了,急會診也經常有人過來請他。
「嫂子,你來給師哥送飯?」
「我來陪奶奶,家裡來送飯,我想著他做完手術還沒吃飯。」
「今晚也在這兒陪老太太?」
穆靜應了一聲。
「怪不得……」怪不得瞿師哥不和他換班,他本想說句玩笑話,可他看穆靜的臉,那張臉和瞿師哥是非常的般配,一點兒都不容褻瀆,一看就不是個能開玩笑的,只好把玩笑咽下去。
「你要不要也過來吃一點?」
「我就不打擾你們了,嫂子,你快去吧。」
穆靜到了值班室,瞿樺正站著吸煙,他體力固然比一般人強,可一天手術下來,也得抽兩支煙解乏。聽見連續的敲門聲,他沒扭頭就猜是穆靜,要是醫院裡的人來找他,敲門不會敲得這麼猶疑,他把煙掐滅在一個鐵盒蓋,打開窗子散煙味,說了聲進來。
瞿樺問:「你今晚不回家?」
「我跟爸媽說好了,今晚我在這裡陪奶奶。」穆靜把飯菜一一拿出來讓瞿樺吃,「你吃吧,我先回去了。」
「你吃了嗎?」
「吃了。」
「我怎麼感覺你沒動筷子。」瞿樺翻出他的飯盒拿出一雙筷子,擦了擦遞給穆靜,「你再吃幾口吧。一會兒我和你一起去看奶奶。」
穆靜接過了筷子,只夾了幾筷,就對瞿樺說:「我去把葡萄給你洗了。」
穆靜洗了葡萄回來,瞿樺已經不見了,他剛才吃的飯還剩下一半,桌上留著一個小紙條,說他去會診了。字很潦草,估計寫這幾個字也就用了一秒鐘。
穆靜用盒子把沒吃完的飯菜裝好,他這次出去估計一時半會兒回不來。
大概兩個小時後,穆靜隔著病房門觀察窗看到了瞿樺,她走過去給他開門,輕聲說:「奶奶休息了。你吃飯了嗎?」
瞿樺看了下奶奶情況,也低聲說:「吃了,你早點休息。」
穆靜把瞿樺送出門外,「你也趕快去休息吧,」
瞿樺沒說好字,照他的常規經驗,如果有人要他去休息,馬上就要來事兒。一個聲音隔著老遠就喊瞿醫生,骨科的徐主任請他去會診,來請人的年輕醫生把病人的情況說得十分嚴重,瞿樺沖穆靜點點頭,連話都沒說就走了,他走得很快,請他的醫生要小跑著才能跟上他。
穆靜站在病房外,直到瞿樺的身影消失不見。
第二天一早,奶奶就問瞿樺晚上來過沒,穆靜說來過。穆靜餵了奶奶些粥,奶奶就又催著她帶著些點心去值班室和瞿樺一起去吃。穆靜沒辦法只能去。
她這次敲門敲得和上次一樣輕,敲了一會兒沒人來開門,她心想裡面大概沒人,正想著要走,就聽見門開的聲音。
手術一直持續到凌晨五點,和瞿樺在一個值班室的醫生手術完了直接困倒在了手術室,瞿樺自己回了值班室,剛睡沒多會兒,就聽見敲門聲。因為隨時有情況,他的睡眠很淺,他睡覺的時候連鞋都沒脫,起來直接給穆靜開門。
穆靜看瞿樺的眼睛就知道他沒休息好,「奶奶讓我給你送些點心過來,還有些粥,洗洗手吃飯吧。」
穆靜因為是奶奶特意叫來的,回去太早不好,她看著昨晚洗好的葡萄還沒動,就說:「我再去給你洗一洗吧。」
穆靜洗葡萄洗得很徹底,一粒粒地清洗,生怕不幹凈,儘管她昨晚已經洗了一遍。等她捧著葡萄回來時,瞿樺已經吃完了早飯。
「你吃吧,我回去看奶奶了。」
「你洗這葡萄這麼費工夫,還是吃幾顆再走吧。」
瞿樺拿了一個葡萄送到穆靜嘴邊,穆靜低頭說:「我自己來。」
「今晚還是讓別人陪床吧,你回家休息。」
「我不累。」
「你忍心我今晚回去卧室里只有我自己嗎?」
「我又不是不回去了,還是奶奶的病重要。」雖然奶奶沒有她看顧還有別人。
「你說得也有道理。」瞿樺又餵了穆靜一顆葡萄,「你工作還順利嗎?」他直覺穆靜不太喜歡她的工作,否則的話,即使學校里不需要她做什麼,她如果喜歡的話,也未必會特意請假來做孝順兒媳。
穆靜低頭不說話,最近也沒什麼糟心的事,可要說是順利,以後想調工作又找什麼理由呢。
「有什麼事嗎?」
「我想你的事業這麼成功,而我的工作這些年卻沒什麼進展,我學的專業和我現在的工作外行聽著可能覺得沒什麼不同,其實我的所學根本用不到工作上去,不像你……在這點上我總覺得配不上你。」
瞿樺又往穆靜嘴裡送了一顆葡萄,「那你準備怎麼配上我?」穆靜到底是真覺得配不上他,還是假配不上她,瞿樺不知道;但他知道的是,穆靜想要換工作。
穆靜低頭自己揀了只葡萄吃了,瞿樺大概還是不信她的話。大概謊話得說得自己信了,才能徹底說服別人。她揀了一隻大葡萄剝了皮送到瞿樺嘴裡,笑道:「你也幫我想想。」
「我沒有別的辦法可想,我認為你配我綽綽有餘。」
穆靜沒想到他會這麼說,她低頭又揀了一顆葡萄,瞿樺把她手裡的葡萄送到自己嘴裡。
這麼多葡萄,非要搶她的,她又揀一顆,還沒從盤子里取出來,就被瞿樺握住手搶走了,她剛要說話,葡萄就被送到了她嘴裡。瞿樺一連搶了她幾次,她好勝心被激起來了,很迅疾地抓了一顆送到她自己嘴裡,瞿樺沒從她手裡搶到,就從她嘴裡搶。
她這次因為沒有預案,所以很不主動,只是被動地接受著他的吻。
她也奇怪,怎麼這人就不知道累。她聽見外面腳步聲,去推瞿樺,「有人。」
門響時,兩人剛分開,瞿樺已經坐在那兒很輕鬆地吃葡萄了,穆靜匆忙站起身,「你吃吧,我走了。」
穆靜走出房門的時候,下意識地去摸自己的臉,竟然有點燙。剛才的那點子親昵是她意料之外的,這跟晚上同睡不一樣,凡是結了婚,大概都是要睡的,但親昵並不是每對夫妻都要有。
穆靜想不出個所以然,就懶得再想,等奶奶差不多可以出院,她就能去接弟弟了。
和瞿樺一個值班室的陳醫生剛從手術室醒了回來,他眯著眼看見瞿樺的新婚妻子紅著臉出去了,「我是不是打擾你們了?」
「沒有。」瞿樺指了指葡萄示意陳醫生吃。
「這個不解乏,有煙沒?給我一支。」
瞿樺摸出煙盒,扔給陳醫生兩支,陳醫生拿了一支塞在耳朵邊上,另一隻塞進嘴裡點燃,他見瞿樺剛取出吸煙,划了一根火柴棒他點了。瞿樺深深吐出一口煙霧,葡萄確實不解乏,但能控制煙癮,要不是穆靜在,他早抽了。
陳醫生吸了一口煙,和瞿樺感嘆:「要沒這煙,真是頂不住。手術結束的時候,我還想著趁心內的沒走,趕緊給我診治一下。」他吸完一根,又把耳邊的煙送到嘴裡點了,「今天我查完房,就可以回家了。」陳醫生剛說完,瞿樺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陳醫生差點兒就想給自己一個嘴巴,每次他這麼說,馬上就來活兒,也不知道是他來,還是身邊的這人來。
陳醫生還沒來得及給自己一個嘴巴,又有人在敲門,說十號床有緊急情況,瞿樺掀滅了煙頭,直接出了門,出門前他把煙盒扔給了陳醫生。
煙盒裡還剩小半盒,陳醫生又取出一支點了。
他在心裡感嘆,小瞿結了婚還是這麼大方,難得啊。
瞿樺沒家累,一個月又做這麼多手術,這決定他有的是錢,但沒地兒花,想吃好的食堂也就那幾樣,唯一能算得上消費的就是煙。這一點,陳醫生完全沒法跟瞿樺比,夜班費都差點兒被妻子拿走,要不是老婆開恩,就差捲煙葉抽了。
作為一個老煙民,他對著妻子把瞿樺能夠連著坐一天手術的秘訣歸結於他的煙比一般人要好,能頂事兒,要求妻子多給他點兒零花錢,讓他買盒好煙。
自從妻子跟胸外科的人交流了他的觀點,他現在連劣質煙都沒得抽了。他跟妻子罵胸外的那些人,一邊抽著煙,一邊告訴病人他們之所以得肺病是由於吸煙造成的,讓人家戒煙。他罵得倒是痛快,然而毫無用處,現在想抽顆煙還得靠小瞿的老婆不管著他。
陳醫生嘆了口氣,他有些為瞿樺擔心,連著做了這麼多台手術,上午查房,下午還要出門診,要沒這好煙,這人是鐵打的也受不了啊。
查房的時候,瞿樺是公事公辦的態度,在病房裡他甚至沒多看穆靜一眼。等查房結束,瞿樺特意退到後面扭頭沖著穆靜笑了笑,穆靜下意識地也會給他一個笑。
穆靜在醫院陪護了一個星期,每到飯點奶奶就催穆靜去陪瞿樺吃飯。瞿樺的吃飯時間不固定,有時穆靜等得時間長了,動了想走的念頭,就有同辦公室的人勸她:「馬上就要回來了。」
和瞿樺同一個科室的人都知道瞿樺的妻子是她,他們飯點會在一起吃飯。瞿樺自己回家,衣櫃里還都是他的衣服,穆靜的衣箱在一邊放著,瞿樺把自己的衣服推到一半,給穆靜留出大半的空當。瞿樺在家看不到穆靜,在醫院卻能時常看到她。
一個星期後,奶奶的精氣神好多了,穆靜也回到了學校工作。她因為和瞿樺的相處多了,雖然感情無甚進展,但肢體接觸卻比以前自然多了,主要是瞿樺單方面的。
穆靜回家過夜那天,瞿樺在醫院值班。穆靜並不盼著瞿樺回來,可他回來陪她的那一天晚上她倒是難得不用吃藥入睡的,體力消耗盡了,沒心思想別的只想著好好睡一覺。她不太明白瞿樺是怎麼想的,因為她的公婆對她還算滿意,瞿樺怎麼想的也不是非常重要。
瞿樺回來的這晚,穆靜吃完飯回到房間就坐在桌前翻書。她在醫院呆了幾天,知道瞿樺這兩天一個晚上怎麼過來的,所以多了一些無關緊要的話題,不用拿那麼翻過來倒過去幾句話表現對他的關心。她問他值夜班做了幾台手術,各是什麼情況,有什麼會診,能休息幾個小時。
瞿樺也問幾句她的工作,他們倒也不是那麼無話可聊。
兩人一直談到了床上,穆靜讓瞿樺早點兒休息。她這句話,未嘗沒有為瞿樺考慮的成分。但她不知道,瞿樺在醫院裡手術精神是需要高度集中的,長期集中就需要放鬆,雖然回家做某件事,也是需要精神集中的,但對瞿樺來說卻是最好的放鬆方式。
穆靜入睡比前兩晚要容易得多,然而也晚得多。她對瞿樺說:「再來,明天哪有體力工作?」大概是她以前類似的假話說多了,他對她的關心也持懷疑態度,反而更賣力了。
夜裡做夢,夢到小時候,帶弟弟去玩迷了路,等到天徹底黑了,也找不到家,她一向調皮的弟弟貪玩磕破了頭,哭著跟她說要回家,可她也不知道家在哪兒。她一邊給弟弟包紮頭,一面哄他,讓他不要再哭了。醒來,她發現自己抱著瞿樺,抱得太緊了,她下意識地向他說對不起。
「有什麼可對不起的,你抱別人才對不起我。」
穆靜沒想到他會說出這句話,一時語塞。
穆靜起床照鏡子發現臉上有淚痕,晚上她沒準說了沒該說的,她也沒問瞿樺,要是真說了反倒把話給坐實了。
又一天晚上,瞿樺拿了一本畫冊給穆靜,也不知道從哪兒找來的。
穆靜遲疑地翻開,翻到了雷諾阿的少女圖。
穆靜問他:「你這個是從哪兒來的?」
「很久之前,我從同學那裡借的,沒還給人家。」後來要還人家也不肯要了,就買了下來。
穆靜很訝異他現在對她的坦誠。他主動把一個把柄送到她手裡,雖然這對瞿樺來說並不算什麼大事,他日後可以解釋為他是批判地看。可起碼這個時刻他對她是真誠的。也許他之前問雷諾阿,是真的想要跟她討論,而她誤會了。火車上他對她的妥帖,或許是誤以為她是一個能交流的人。可她現在對雷諾阿沒有任何好感,尤其對他畫的少女,畫家可以一直畫少女,但人不能一直是少女。她是真的不喜歡雷諾阿。她包里裝著那本畫冊是為了她的弟弟,他從頭到尾都誤會了,她不是雷諾阿畫中人,也不喜歡他畫的人。
穆靜翻著裡面的圖問:「你給我看這個,是不是嫌我老了?」她這語氣很像個無事生非的醋婦,嫉妒比自己年輕美麗的女性。她把畫冊合上,仍是笑著,「我不愛看這個。」
「那你愛看什麼?」
「我還是喜歡勞動中的人,他要畫的是女拖拉機手我會更愛看些。」
她看到瞿樺一閃而過的失望,她自嘲地笑笑。瞿樺原來喜歡這類少女,要不他怎麼把這畫放了這麼些年,怪不得他對她那麼殷勤地討好他父母很不滿意,簡直和他喜歡的方向南轅北轍。她此時甚至有些同情瞿樺,娶的人和他理想的人簡直八竿子打不著,可她也不知道是什麼讓瞿樺產生了這樣的誤會,就憑她包里的畫冊?他明明聽到了她罵人的,他甚至通過罵人猜出了她的家鄉。他高估了她的可能性。
她又打開畫冊,找到一張嫻靜溫柔的少女,笑著問瞿樺:「你喜歡這樣的女孩子?」所以才一遍又一遍地問,他把這畫冊在家裡放了這麼些年,
「你好像很不以為然。」
「你要是喜歡,我可以試著了解下。只不過我永遠都變不成這樣。」男人喜歡這種類型的女孩子她簡直太能理解了,可她實在沒法子裝成這個樣子,她既不年少,全身上下也找不出那麼明亮的色調,她頂多能裝得賢惠些,小妞的調子她可裝不出來,向那方面靠攏她都做不到。
「你前兩天不還說要朝我喜歡的方向努力嗎?」
瞿樺上下打量著她,彷彿對她抱有很深的期待。
穆靜噗嗤一聲笑了:「你不覺得我這個年紀裝少女很滑稽嗎?別人還沒恥笑我,我自己就忍不住想要笑了。」十年前她或許還能裝得像些,現在縱使有心,也無力。
「我倒也沒有這種癖好,我還是喜歡能交流的同齡人,你最大的問題是你太緊張了,好像時刻有人要害你。」瞿樺的手指按在她的肩膀上,「看,你整個人崩得太緊了,尤其在面對我的時候。好像我就是你的敵人,你接近我,就是為了套取我的把柄。在你面前,我總覺得我不是什麼好人。」
穆靜故作詫異道:「你怎麼會這麼想?」
瞿樺側過身去吻穆靜的臉,「放鬆一點。」
穆靜此時未必不想放鬆,可瞿樺越讓她放鬆,她越緊張,她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身體,她的防範簡直長在了她的身體里,瞿樺讓她閉上眼睛,接著吻她,他們從桌前到了床上,瞿樺親得她整個臉發癢,她癢得簡直想要發笑,可笑實在突兀,於是閉緊了牙齒,臉上還是出現了個笑紋,他只是親她。
一對不是初戀的男女,開始親熱時總保留著和前任在一起時的影子。穆靜分不清上次還是這次更接近瞿樺和他前女友的交流方式。等到穆靜完全放鬆,瞿樺問她:「我不在家的這一天你想我了嗎?」
「你不知道嗎?」
「我猜你一定很想我。」
穆靜半開玩笑地問:「我要是你理想的妻子,這時候應該怎麼說呢?」
瞿樺堵住了穆靜的嘴,穆靜知道了,他理想的妻子這時候應該害羞地沉默,沉默即默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