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什麼呢?這麼入神?」蕭尚麒把空空如也的紅酒瓶子往茶几上隨手一放,這回是真喝多了,手底下都沒準頭了,酒瓶子和茶几發出了「砰」的撞擊聲,可是何笑然獃獃的,好像什麼都沒聽到。他失笑,胳膊抬起來,沒輕沒重的搭在她的肩頭,他就喜歡何笑然這點,知道他什麼時候需要什麼,能夠安安靜靜的陪著他。他現在真的很需要有人在身邊陪著他,不問他怎麼了,不安慰他,只是讓他不再是一個人,以前都沒覺得,原來這個家太大了,空蕩蕩的,讓他覺得呆著難受。
「不知道,什麼都沒想,喝多了吧,腦子裡空白。」何笑然有一會才回答他,只是有些心虛的不敢側頭去看他,她說謊了,她不是什麼都沒想,可是她想的事情,永遠不能對他說。
「傻瓜!」蕭尚麒呵呵的笑出聲來,不疑有他,酒精已經把他的直覺抹殺了大半,他覺得什麼都不想也挺好的,手臂用力把何笑然摟住,拖著她的身子靠向自己,手掌下,左胸前,隔著薄薄的衣衫,她皮膚上的涼意一點點傳遞過來,這種感覺很奇怪,讓他瞬間忽然覺得火氣蒸騰,燥熱難耐。
何笑然也有些不舒服,今天晚上的蕭尚麒給她的感覺怪怪的,有些陌生,他們過去的肢體接觸,她能清楚的感覺到,她在他的眼中是沒有性別的,他不把她當女孩子看待,這曾經讓她無比沮喪。可是,到了現在這一刻,他這樣擁著她,這若有若無的曖昧,卻只讓她無所適從,心底有一個小小的角落,酸酸的,酥酥的,力氣也彷彿在一點點的被抽離。
不能這樣,也不該是這樣,何笑然咬咬嘴唇,把那些叢生的綺念拋開,想不著痕迹的掙脫,只是沒想到,剛剛一動,蕭尚麒就驀然收緊了臂膀,聲音有些低沉的說,「別亂動。」
她沒有亂動好不好,她只是想止住身體不能自己的滑動,不想再這樣,一點點的從他的肩頭滑向他的胸前,可是他的胳膊牢牢的阻住了她的退路,倉促間,她忍不住伸出手掌去撐,卻聽見他驟然加重的呼吸,和壓抑不住的悶哼聲。
滾燙的唇,在她用力仰頭想看他的臉色時,驟然落下在她的眉間、額頭,眼角、面頰,最後重重的吻在她的唇上,將她的驚訝全部吞掉。
何笑然的腦子裡有很長一段時間一片空白,就像她剛剛說的,喝多了,好像什麼都不會想了,全部的感官都集中在唇上。蕭尚麒的唇很熱,滾滾的灼燙著她,不過這個吻的感覺和她在書上看到的全然不同,她有些疼,那種唇瓣被用力撬開的感覺,讓她的心都在顫抖。他一點點的探索著,而她全然無措,只能被動的承受。不過她還是會呼吸的,只是一呼一吸之間,他的味道充斥所有的感官,濃濃的紅酒、淡淡的煙草,還有他衣領間,古龍水揮之不去的冷香。
如果硬要去掙扎,何笑然想,她還是可以掙脫的,蕭尚麒不是那種借酒裝瘋的人,他永遠是酒醉還有三分醒,她掙扎,他就會放手,
可是她卻不知道要怎麼掙扎,這個男人,從還是男孩的時代開始,就已經走進了她的心裡,移不出,忘不掉。她曾經已經絕望了,或者他永遠不會屬於她,可是上天到底垂憐她吧,在即將分別的時候,給了她這樣一次機會。她不知道要怎麼拒絕,也……捨不得拒絕,她不懂回應,只能顫抖著,一點點抬高手臂,第一次,抱緊他。
慾望如火,似乎可以炙烤乾身體里的每一滴水,何笑然只覺得熱而且渴,那不同於走在外面,被炎炎烈日照射的來自體外的感覺,而是一種從身體不知名的某處萌生的,火焰一樣自內而外席捲全身的渴望,她不知道自己在這一刻想要的是什麼,只是無助的依附著蕭尚麒,在他的手掌下嗚咽。
皮質的沙發,在空調的照拂下冰冷無比,接觸到皮膚的時候,何笑然不可自控的全身一顫,她的皮膚也是灼熱的,本能的排斥這種寒意,只是她不過微微的一動,一股更大的力量就越發牢固的按住了她,讓她的背徹徹底底的貼牢在沙發上,再動彈不得。
冰與火原來可以同在,何笑然迷離的想著的時候,蕭尚麒的唇已經離開了她的唇,可是所到之處,卻只是點燃更灼熱的火焰。他的襯衫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被丟到一邊,和她一樣,不著寸履。肌膚彼此磨蹭,他的身體綳的越發緊,手上的力道時輕時重,刺激著她的感官。
她學著他的樣子,手掌一寸寸在他的背上游弋,他這樣撫摸她的時候,她覺得身子都要溶化了,柔軟無比,她也想他這樣放鬆,可是結果卻只是讓他身體更硬,唇上,手上越發用力。
終究可以得到他了嗎?在蕭尚麒終於耐不住彼此這樣的折磨,大力的抱起她走進卧室的一刻,何笑然忽然有一種塵埃落定的感覺。她不敢去想像明天,酒醒的時候,她要怎麼面對蕭尚麒,而蕭尚麒會怎麼面對她,她能想到的就只有這一刻,他們將彼此擁有。她不後悔,雖然她最初的夢想,交付彼此的時刻該是新婚之夜,可是如果不會有她和他的婚禮,那麼,她願意在這一刻,把最完整的自己,交給這個她愛了七年的男人。
身子觸到軟軟的床單,海一樣的墨藍色,在夜色中將肌膚襯得越發雪白,不過少了星辰一樣閃爍的燈光,何笑然覺得瞬間輕鬆了不少。不過這輕鬆只是很短的瞬間,蕭尚麒的手在漸漸漸漸的下移,她緊張得腳尖繃緊,小腿甚至陣陣抽痛。
幸而這些異樣,蕭尚麒彷彿並沒有發現,他的吻重新落在何笑然的面頰上,一點一點,彷彿是對著最珍愛的寶貝。
何笑然的思緒又一次迷亂,然而,蕭尚麒的動作卻毫無預兆的突然停了下來,她不敢睜開眼睛,只覺得輕軟的被子帶著與沙發相同的涼意驟然蓋到了身上,片刻之後,身下的床微微一顫,蕭尚麒似乎是重重的躺到了大床的另一側。
無邊的夜色,也無法掩飾這一刻瀰漫在卧室內的尷尬,何笑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在長久的靜默之後,才悄悄睜開眼睛。
蕭尚麒就仰面躺在距離她不過半臂的地方,身子也裹在蠶絲被子中,俊美的眼閉得緊緊的,不知道是睡著了,還是尷尬得不知該說什麼、做什麼?
終究是她強求了是嗎?何笑然苦笑,眼淚不受控制的從眼角滾落,他到底還是不喜歡她的,所以哪怕到了最後的一刻,也能夠停住。她怎麼就忘了,他說過的,當她是兄弟,一輩子的兄弟,當他的兄弟,永遠可以和他說笑打鬧不好嗎?可是,到底是她不甘心,想奢求不該屬於她的,所以,弄砸了一切。明天要怎麼辦?他們要怎麼面對彼此?她要怎麼面對他?
這些問題,這些後悔,在酒意過後,蜂擁著衝進她的腦子,她沒法回答自己,也沒法讓發生過的事情變成什麼都沒有發生,她只能用力的咬住被角,將那些嗚咽逼回去。屋子裡的空調溫度調得那樣低,哪怕是被子也不能溫暖她,她瑟瑟的抖著,淚珠滾滾。
「對不起!」不知道過了多久,她哭累了,天卻還是那麼濃重的黑著,身邊有索索的聲音,然後有一隻手,輕輕摩挲她露在被子外的長髮,她不敢動,假裝已經睡熟了,耳邊只聽見蕭尚麒長長的嘆息聲,他對她說對不起,可她從來想聽到的都不是這聲對不起,可她想聽的,他不會說,那麼,再說什麼,還有什麼意義呢?
「哧——」打火機跳躍起的火苗,照亮了眼前的小小空間,凌晨一點,蕭尚麒坐在車裡,無聊的把玩著手裡的打火機,金屬的機身,在手裡反覆的摩挲久了,有的地方越發的光亮,有的地方則現出磨損的痕迹。
他忽然想起來,這個zippo還是他高二那年的生日禮物,何笑然那時候的脾氣可比現在壞,他的生日年級里幾乎無人不知,生日當天,禮物自然是堆積如山,可是偏偏身為同桌的她,全無表示。為此他很是不滿,一整天沒少借故和她找茬,結果第二天何笑然就丟了這個在他的桌子上,當年zippo里最廉價的一款。其實他怎麼會在意一份禮物呢,別說是最廉價的一款,就是最貴的一款,放在他眼前,他也是眼都懶得眨一下的,他就是不滿意她的態度。
可是,怎麼又想起何笑然了呢?他有些煩躁的摸出煙盒,抽了支煙點燃,等淡淡的白色煙霧在眼前彌散開時,他到底忍不住用手指反覆的按了按一蹦一蹦,跳得厲害的太陽穴。
今天晚上他無疑是失控了,借酒裝瘋這種事,他從來是不屑的,可是,今天他就做了他平時最不屑的事情,並且最終還倉皇落跑。
心裡一陣的煩躁,他把才吸了幾口的煙掐滅,這個時間,他不知道可以去什麼地方,可是家是不能再回去了,何笑然需要一個獨處的空間,而這是眼下他惟一能給予她的了。
其實出來的時候,他就知道她並沒有睡著,而只是不想面對他。他也知道她哭過了,他的聽覺一向就好,何況是在那麼安靜的屋子裡,何笑然的每一聲極力控制的哽咽,都像重鎚一樣,直接敲到了他的心上。他覺得他就是一個混蛋,他想忘了陳菲兒,從海上明珠出來的時候,鄒少波看他的那一眼,讓他只覺得心裡一片荒涼。三哥已經在準備婚禮了,他必須把不能割捨的割捨掉,把不能忘記的忘記了,他急於想證明,自己不是非她不可,可是他的痛苦也只是他的痛苦,他不應該把何笑然扯進來。
何笑然對他好,他對她也好,他們一直是最好的朋友,除了那些兄弟之外,他最可以相信,最可以無所不談的,就一直是她。他了解她外柔內剛的性子,以前開玩笑的時候常常說會保護她,必要的時候,還可以為她兩肋插刀,可是,最後欺負她的,卻不是別人,而偏偏是他本人。
現在要怎麼辦呢?他煩躁的抓了抓頭髮,他把事情弄得很糟,明天要怎麼見面?或者,畢業證領了,畢業照照完了,他們為了避免尷尬,從此再也別見面了?
重新把車開回海上明珠,這裡依舊是燈火輝煌,慕少天的車依舊大喇喇的停在他的專用停車位上,旁邊鄒少波和陸均衡的車也都在。大哥看來似乎是把這裡當成第二個家了,時不時在這裡呆到半夜,可是大嫂明明是再溫柔不過的女人,大哥也不是不愛她,這麼折騰,彼此不痛快,到底是為了什麼?蕭尚麒想著,幾步進了電梯,又覺得自己多事,大哥的事情他管不了,他連自己的事情都沒弄明白,再想更多又有什麼意義?
結果三樓他們平常專用的包房裡,鄒少波眯縫著眼睛,正百無聊賴的打著遊戲,陸均衡則坐在另一邊,拿著麥克,和一個妖嬈的女孩子彼此貼在一起,荒啌走板的唱著情歌。
「這良宵苦短的,你怎麼又跑回來了?不是這麼不行吧?」三個人看見蕭尚麒都是一愣,陸均衡最快反應過來,不忘了嘲笑他。
「我看你是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來。」蕭尚麒哼了一聲,自顧自坐到鄒少波身邊,頭往沙發靠背上一仰,只覺得兩個太陽穴疼得更厲害,再懶得開口。
那天折騰到後來,蕭尚麒還是睡在了海上明珠,早晨天大亮的時候鄒少波的電話把他叫醒了,樓上露台上已經擺了餐桌,本來海上明珠是沒有早點可吃的,不過因為夜裡住了三位老闆,幾個廚師都沒有走,趕早準備了一大桌中西兩樣的早點。
「大哥呢?」蕭尚麒過來的時候,鄒少波和陸均衡都在,各據了桌子一頭,慢條斯理的喝著雞絲粥,反而獨獨不見慕少天。
「還能上哪裡去,回家了唄。經理說,昨晚上咱們剛去睡,大哥就下來了,也不讓叫咱們,自己走了。」陸均衡說話的時候,一口粥喝急了,燙得直咂舌,也不知道是抱怨還是什麼,半天才說,「下次再遇上這樣的情況,要我說,咱們也不用在這傻陪著,還是趁早回家洗洗睡了的好,反正大哥最後也是不管咱們,自己想走就走。」
「粥也堵不上你的嘴是不是?」鄒少波斜了他一眼,讓他閉嘴。陸均衡聳聳肩,乾脆把筷子一丟,嘆道,「還是大哥家前陣子請的粵菜廚子地道,別的不說,就早晨煲的那鍋粥,還有那叉燒包,絕了,海上明珠的廚子也不如。」
「那你去要來,專門給你做一日三餐。」聽說慕少天原來早就走了,並未留宿,蕭尚麒挺高興,他雖然和涼夏不熟,但是對她的印象很好,當下噎了陸均衡一句。其實他們不說,但都知道,慕少天並不愛吃粵菜,這個廚子其實是專門為了涼夏請的。
早飯過後,經理也來彙報,說是蕭尚麒的同學已經在天亮的時候陸續酒醒,現在都走了,陸均衡本來百無聊賴,聽說之後又想起昨天晚上的事,嬉皮笑臉的湊過來問他,「老六,昨天晚上那個,是你的女同學?」
「與你何干?」蕭尚麒沒好氣,倒想著這粥不錯,可以一會打包一份,何笑然應該也睡醒了。哎——愁人,不知道她睡醒了,能不能間歇性失憶?但是總不能一輩子不再見面了,他是男人,迴避也不是辦法。
「沒什麼關係,我就想知道,你到底吃到嘴沒有?」陸均衡樂了,在蕭尚麒把筷子丟向他的時候,迅速閃人。
何笑然其實一夜都沒怎麼睡著,反反覆復的想著留或是走。走了自然可以逃避開眼前這難堪的尷尬,可是除非他們再也不見面,不然這尷尬永遠也不會自己消失不見。可是,她真的可以狠下心,再也不見他嗎?眼淚不受控制的從眼角滾落,永不再見,這個念頭只要想想,就讓她心裡好像被刀子割了一樣,酸痛難擋。
其實這樣的糾纏不清,一貫不是她的風格,可是她的所有原則,在面對蕭尚麒的時候,統統就會變成烏有。就像她明明知道,蕭尚麒之於她,就是毒,可是,卻甘願含笑飲鴆。也許,這真是書上說的孽緣吧,她上輩子欠了他的,這輩子總要還的。
又這麼斷斷續續的想一會,哭一會,漆黑的天際就驟然顏色變淺、變淺,最後整個天空蒼白成一片,才四點不到,天居然就亮了。
穿好衣服,理了理頭髮,又用冷水狠狠洗了洗臉,何笑然自嘲的照照鏡子,不是美女的最大好處就是,她永遠相貌平平,即便這樣醉酒又哭過,也不過是眼睛有點微微的腫,膚色有些蒼白,原本就不漂亮,現在也只是不好看而已。
整理好自己,何笑然就不知道還該做什麼了,蕭尚麒的屋子她不好亂動,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會回來,最後惟有繼續坐在床上,翻床頭柜上原本擱著的一本財經雜誌。
雖然學的是工商管理,可這並不是何笑然的興趣所在,何況她已經打定了主意,心思安定了,財經雜誌在她看來,枯燥猶如天書,也最終在天亮之後,成功的催眠了她。
蕭尚麒回到家的時候,懸著的心終於徹底落地了,何笑然沒有跑掉,正趴在床上盹著。嘴角忍不住上揚,他過去拍拍她的頭,就看見她眯著眼睛,緩慢的抬頭看他,眼神迷茫,好像半天才認出他是誰來,然後,神色平靜一如過去每天早晨在教室里相遇時一樣,沒有他害怕的傷心或是羞澀或是不安等等,任何一種神情。
「起來吧,給你帶了粥,喝點胃裡能舒服些。」蕭尚麒說著,舉了舉還提在手裡的打包盒。
「什麼粥?我只想喝甜粥。」在蕭尚麒看不到的地方,何笑然用力攥了一下手,指甲深深的掐進掌心,靠著那瞬間的疼痛,讓自己能夠自然一些,翻身坐起,提出要求。
「不是吧,我帶回來的是雞絲粥,我吃著覺得味道不錯,特意給你打包的。」蕭尚麒發愁的看了看打包盒,商量何笑然,「先吃這個行不行?中午我請你吃大餐。」
「還要去送站,好幾個同學都是中午下午的火車,哪有時間吃你的大餐。」何笑然重新抓抓頭髮,站起來,她醒得早,已經到客廳找回了拖鞋,這會木質地板上,只聽見她啪啪的走路聲。
「那晚上請你,還去海上明珠?」蕭尚麒說,「鮑魚、魚翅、燕窩,你能想到的,隨便吃怎麼樣?」
「小刁明天的火車,晚上我們說好再聚聚的。」何笑然說,「要麼早晨請我吃八寶粥,要麼算了,我回寢室了。」
「怕你了,」她這樣刁難,蕭尚麒反而釋然了,把打包盒往桌上隨手一扔,找了車鑰匙,真的開車帶著何笑然去找了家粥鋪喝了碗八寶粥,吃了屜小籠包,才又把她送回學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