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不服》第十七章:重新認識下
楚千淼又虛心地問了任炎一句:「任總,您說個具體地址?我先把您和您的車安全送到地兒!」
任炎默了兩秒鐘後,說:「就先往你住的地方開,等到了那裡再說。」
「得嘞!」楚千淼也不再追問,準備開路。
她想任炎應該是很寶貝自己家庭住址的那類人——除了爹媽和快遞,誰也別想知道他住哪。一般這樣的作風都是防異性防出來的。
楚千淼準備啟動車子前,搞了一套很隆重的動作:她一邊深呼吸一邊把兩手編在一起,前撅撅後撅撅,又把編在一起的手拆開甩啊甩,再把一手壓在另一手的關節上,咔咔地按出響……整個流程很像準備和人動手干架之前的熱身。
任炎本來目視前方,後來沒忍住瞥了她一眼。
「緊張?」任炎微微一皺眉。
楚千淼嘿哈一笑:「不緊張,就是頭回開大奔,我隆重一點也算是對它有個起碼的尊重!」
任炎嘴角淡淡一挑。
楚千淼往方向盤旁邊歪歪頭,研究怎麼打火。
但第一次,她居然打火沒打著……
任炎微皺的眉變成了正式皺:「楚千淼,你確實有駕照嗎?」
回應他的是車子轟轟轟被打著了火的聲音。
在發動機的哼哼聲中,楚千淼轉頭對任炎一笑:「當然!」她話音一落,一腳油踩下去,車子跟加了摻了興奮劑的油似的,呼地躥了出去。
任炎整個人被慣性頂得用力朝後壓向椅背。
「嘿,大奔就是不一樣,這推背感,絕了!」楚千淼打著方向盤,順著停車場的彎道往地上爬。
輪胎在停車場地面上擦出滋滋聲,像小耗子被捕鼠夾夾著了尾巴一樣。
車子爬到地面上,爬進夜色里。這是北京難得擁有好夜色的一個晚上,沒霧沒霾,月明星亮。
楚千淼扒拉著方向盤,指揮著車子從輔路衝進主路。
並好道,她又加了一腳油門。
任炎終於忍不住又叫了她名字一聲。
「楚千淼。」
「啊?」楚千淼看著前面的路,應答著。
「我年薪高,命值錢,你慢點開。」
「……哦。」
她把車速降了下來。但沒過一會,就一腳油又把速度踩了上去。
任炎沒再說什麼,他只是抬起來右手臂,手肘支在車窗棱上,手掌撐住額頭,擋住了眼睛……
忽然他被一聲喇叭驚了下。他馬上發現這聲喇叭響是楚千淼按的。
他轉過頭,看向楚千淼。他想告訴她半夜裡,別按喇叭。
但沒等他開口,楚千淼先怒氣沖沖落了車窗,沖著車窗外喊並排的一輛車喊:「大哥你雙黃線上也隨便掉頭?你自己倒是方便了,害別人撞車怎麼辦!」
任炎一時看愣了。在他印象里這姑娘一直嘻嘻哈哈的,從來沒這麼衝過。
楚千淼隨後升起車窗,呼呼喘氣。
任炎瞥著她。
氣居然還沒消呢。
驀地車子猛地一停,隨後他又被「啪」的一聲嚇了一跳。
這回是楚千淼把車緊急踩停在十字路口,因為前方的黃燈跳成了紅色。
他給震蕩在安全帶和座椅靠背之間。他現在有點後悔沒叫真正的代駕了。
他聽見她生氣地拍了下方向盤之後說:「前面那人怎麼紅燈還過馬路,太不注意安全了吧!怎麼拿自己命這麼不當命?哎呀好氣!」
任炎瞥著眼前的楚千淼,他感覺像看到了她的另一種人格。
紅燈變綠,楚千淼松剎車踩油門,把車子開出了速度。
「前邊那車過分了啊,並道不打轉向燈!這些人也不能因為是半夜開車就這麼放肆吧?交規又不是一到半夜就失效!」楚千淼看著前面的車怒氣沖沖地說。
任炎忍不住了,他叫了一聲:「楚千淼。」
「哎?」楚千淼一邊看路一邊應著。
「你是不是有路怒證?」
「……」楚千淼愣了下,怒氣沖沖的氣勢軟了下來。「不,路怒症太局限了,我是怒症!我……我到哪裡都路見不平一聲吼!」她強行狡辯。
任炎卻哧地輕笑出了聲。
楚千淼扭頭去看右側的後視鏡,順勢她瞄到任炎把手搭在領帶扣上,一左一右輕輕地拉鬆了它。他把第一顆襯衫扣子解開了。他臉上的笑痕還沒有退乾淨,微眯的眼睛有一點迷離和慵懶。
月色太美,夜色太溫柔,他笑得太突然,樣子太性感。楚千淼手一抖,把車開得也一抖。她趕緊收回眼神看前方的路。她的路怒症不見了,被那噗嗤一聲笑給治好了。
她能感覺到任炎隨著這一抖在轉頭看她。
「你是不是要逼我酒駕?」
她看著前方的路連聲保證:「任總!不,學長!你放心啊放心!我肯定能給你全須全尾全乎身地送到家!」
任炎聽到那聲「學長」,轉過頭看向車窗外。樹影倒流,月明天高,真是個景色不錯的夜晚。他嘴角輕輕抬了抬。
「楚學妹」。他突然開口,叫得楚千淼渾身過電似的一愣。
「記得你打賭輸給我一個賭注。」
楚千淼知道他在說之前他們在狄沖杜然曾強三個人身上打的那個賭。誰輸了,誰滿足贏了的人一個要求。
「哦。」她回答得乖乖的。「那你提要求吧,求別太難辦到……」
「我現在還沒想好,先存著吧。說起它是想提醒你一下,別忘了有這麼個事。」
「……哦。」您可真是忙得日理萬機都一點不帶忘了讓自己別吃虧的。
又是一個紅燈,楚千淼把車踩停。她飛快瞄一眼旁邊的任炎。他靠在椅子座背上,慵懶地微眯著眼。
他平日里和人保持距離的那道無形結界好像給這夜色融掉了不少。此一刻的他變得好像可以容人接近了。
楚千淼心念一動,脫口說:「任總……其實……我在大學見過你,學長,」她觀察他的表情,「不只一次。」
任炎輕輕撩了下眼皮,看向她:「嗯,不稀奇。在學校時見過我的人多了。」
楚千淼:「……」
真臭屁喔……
她決定換種說法。
「學長,我是說,其實在學校的時候,咱倆有好多次交集呢,你還記得不?」她轉頭看著任炎問,眼睛比外面的星星還亮。
任炎從她的視線里撇回頭。他向前看了看,告訴楚千淼:「綠燈了。」
楚千淼連忙回正身體腦袋和視線,發動車子。
車子開平穩後,她聽到任炎問她:「我們有哪些交集?」
楚千淼嘆口氣。他真給忘了。
她又馬上打起精神,決定給他提提醒。
「就,有回你們金融本科上大課的時候,我去了,然後當時我的座位就在你的座位前邊,咱倆還說話來著呢……學長你還記得嗎?」
「目前沒什麼印象,你再說得具體點。」任炎的聲音經過城市夜色的浸潤,更磁了些,更沙了些,落在耳膜上時,好聽得像在給耳朵做spa。
再說得具體點——楚千淼想了想當時的具體情況。那時她讀大一,不知道怎麼回事,宿舍給調到了外系,她跟三個大三的金融學姐住在一間宿舍里。有一次三個學姐有事不能去上課,找她去給她們仨答到。她嚴重懷疑學姐們不識數,但學姐們對她說:淼淼別怕,這堂課的老師歲數大,眼睛花耳朵也不靈光,你捏著嗓子變三個聲替我們仨一一答到,老爺子肯定發現不了!去把皮卡丘!
她就真的去了。
結果……差點出醜給轟出去。而當時任炎就坐在差點出醜被轟出去的她的後面。
算了,這麼不美好的場景,回憶起來也是丟分。想不起來也罷。
「關於這一次的交集嘛,不重要哈哈哈!我們就不具體聊了吧哈哈哈!學長來,我們來說說另外一次!」楚千淼一邊打著方向盤一邊乾笑著說。
任炎眉心微皺:「另外一次是什麼情況?」
楚千淼來勁地說:「那次可不得了,那是一次轟轟烈烈的大活動!就是咱們學校的籃球賽,你上場了,帶著你們系一路衝進決賽。當時別人都說你是隊伍的主力,關於這個形容,我特別不同意,區區主力這個詞,怎麼夠形容你當時的英明神武偉岸英俊呢?你明明應該叫隊伍的靈魂、隊伍的太陽、隊伍的神!」楚千淼一邊開車一邊興高采烈地說著。
她說起這些事時,臉上好像在放光一樣。
任炎覺得有一件事很神奇,有些馬屁別人說起來,他聽一耳朵就膩歪得要死,但她楚千淼說起來,卻能把這些馬屁美化得清新脫俗真情實意,他不論用哪只耳朵聽都覺得還蠻受用。
他不動聲色地側頭看她,她目視前方,黑頭髮白面龐,鼻樑挺秀,嘴唇軟潤。那兩片嘴唇此時兀自在興高采烈地講話:「學長你還記得那次比賽嗎?學長?」
得不到回應,楚千淼飛快轉頭瞄一眼任炎。
「嗯。」任炎回神輕應了一聲,「好像是有這麼一場比賽。」
「是吧,有印象了吧?」得到回應的楚千淼像受到了鼓舞似的,接著拋出回憶的餌料,期盼任炎來將它納入腹中,「就是你每次比賽,都有很多美女給你送水遞毛巾,然後那次比賽吧,我也是送水遞毛巾大軍之一,你最後在芸芸眾生中選擇了我,的水和毛巾,你還記得不?」
楚千淼飛快一撇頭看向任炎,她想看到任炎記憶被喚醒的表情是什麼樣。
但真讓人頭禿,他還是滿臉的想不起來。
他微皺著眉:「我每次都是隨手接的水和毛巾。還有什麼更鮮明更特別的細節嗎?」
楚千淼迅速回想更鮮明更特別的細節。
那時候正值她少女心最熾熱最膨脹的時候。她憋了一高中的荷爾蒙就等著在校園裡找到個美好異性來一次大爆.炸。結果她機緣巧合遇到了任炎,她覺得沒有人會比他更是個美好異性了。她像小時候曾經喜歡f4一樣,喜歡他,甚至她把他在心裡編號到了f4前邊——她讓他做了自己心裡的f0。
那次她的f0在芸芸眾生中接了她遞的水和毛巾,她激動得要死,像被偶像接見了的花痴小粉兒似的。之後她沒話找話地硬憋話跟他聊天。他有一搭沒一搭地應著,據說那樣的有一搭沒一搭已經算他很給她面子了。再之後……
她又出了丑,丑得旁邊所有人哄堂大笑,丑得到現在她一回想起那時的場景,還覺得連頭髮絲都跟著尷尬。
……那樣的場景,讓他回想起來,又是何必呢???徒增尷尬不是嗎!
楚千淼猛地想明白了這一層。於是她說:「沒有什麼更鮮明更特別的細節了哈哈哈!」
任炎搖頭,表示那他確實沒什麼更具體的印象。
楚千淼乾乾地笑著:「哈哈哈沒關係,這次交集,不、重、要!我們來一起回憶一下在你們金融學院活動室隔壁的休息室那次吧!」
「休息室」三個字似乎刺了下任炎的神經:「金融學院活動室隔壁的『休息室』?具體是什麼情況?」
楚千淼回想了一下當時的具體情況。
那次是一個學姐老師家的熊孩子欺負學姐,她氣不過把熊孩子騙到活動室隔壁的休息室,把他給欺負回來了……
後來熊孩子哭得滿臉鼻涕要往她身上抹,她差點就給噁心崩潰了,關鍵時刻遞過來一包紙巾,沒把她高興死,也沒把她嚇死。遞紙巾給熊孩子擦鼻涕的就是任炎。
楚千淼想了想,那一次似乎也不太適宜讓任炎想起來。畢竟她一個大學生居然以大壓小收拾一個小學生什麼的……儘管後來那破孩子愛上她了,滿棟樓地追著她要和她一起做作業。
算了,還是留個不欺負小孩的好印象吧。
「這次也不重要!哈哈哈!學長我們接著回憶另外一次吧!」楚千淼乾笑得臉都快僵了,「就是有一次,我們是在學校外面一條小路遇到的!那時候我路見不平幫別人干架,你是路見不平過來幫我,你還記得嗎?」
任炎眉間夾著疑惑,再次問:「具體細節?」
具體細節么……她想起來了,她當時干架幹得頭昏腦漲,一不小心敵我不分把任炎搞得很狼狽……她自己還流了兩管醜陋的鼻血!!
不堪回首,太糗了太糗了!
不提也罷……就別讓他在那一次里想起自己了吧……
這麼一想,楚千淼猛地發現,除了最後那封信,似乎也沒什麼事能讓任炎想起自己了。
「學長,具體細節啥的,都、不、重、要、哈哈哈!!」楚千淼幾乎咬著後槽牙在乾笑,「就是,你還記得一封信嗎?手寫的,粉色信封,上邊有丘比特拿剪射心的。」
「嗯?」任炎皺眉沉吟,「電子時代,還有人用手寫信嗎?」
楚千淼:「……」怎麼沒有,你還回信了呢,就是回的內容讓人很憂傷,不想去看第二遍。
好吧。這回她能確定,他是真的都忘了。
但沒關係,這,不——重——要!
「算了,學長,想不起來就翻篇吧,也都不是什麼要緊事兒!」
楚千淼把車開到了洋橋自己住的小區附近。她把車踩停,轉身向鄰座任炎伸出右手,一笑:「學長,你好!重新認識一下,我是你學妹,我大一那年你研三。我們以前有過幾次交集,不過既然都過去了,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有緣千里再相會,這是緣分啊哈哈哈!」
月光從夜色里突圍,爬進車子里,照著楚千淼,照得她的肌膚瑩白透亮。
任炎看著她的黑頭髮,白面孔,挺秀的鼻樑和軟潤的嘴唇,看她笑彎的眼睛裡倒映出乾淨清澈的月光,看著她臉上小孩子般沒心沒肺又開心的笑容。他想她確實是個漂亮姑娘。
他伸出手,和她握了一下。然後他說:
「你好,任炎。私下裡叫我學長,可以。但工作時間請叫我任總。」
「……………………」
楚千淼的笑差點崩裂在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