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青羊觀,桑十四郎就像作賊似,拉著楊靜淵就往角落裡避去。
「你遇見仇家了?」楊靜淵分外詫異。
桑十四郎一臉幸福的賤樣兒:「是我那些個冤家!絕不能讓她們瞅著我獨自去賞花。」
他把賞花兩字咬得重,擠眉弄眼的。透過裊裊香火輕煙,楊靜淵看到桑十四那幾個妾室正虔誠地磕頭搖簽。楊靜淵差點笑出聲來。桑十四這是想抬第四房妾室回家的節奏么?
兩人快速過了混元殿,坐落在三清殿與混元殿之間的八卦亭就出現在眼前。八卦亭整體建築共三層,最下面是高高的石台,上面兩層。亭座石台基呈四方形,亭身呈圓形,象徵古代天圓地方之說。
上方兩重重山式檐頂上飛檐高翹,蹲著兩排鴟吻。亭子四周有龜紋隔門和鏤窗,南向正門是十二屬相太極圖的浮雕,造型古樸典雅。
整座亭宇都是木石結構,相互斗榫銜接。屋面為黃綠紫三色琉璃瓦,屋頂蓮花瓣襯托著獨具風格的琉璃葫蘆寶鼎。外檐豎著八根石柱,浮雕鏤空滾龍抱柱,氣勢磅礴,似要衝天飛去。
通往八卦亭的路旁擺放著各色菊花,八卦亭內外遊人眾多,熙熙攘攘好不熱鬧。
亭外擺著一方書案,留有筆墨紙硯,一群酸生興緻勃勃詩興大發。大概是城中書院同窗結伴來游,少年郎君居多,引得四周賞菊的小娘子漸漸聚了過去。
楊靜淵和桑十四郎都曾進過學堂。這時侯字是人的臉面衣裳,所謂字如其人。不參加科舉,也必須練一手好字裝點門面。兩人遊手好閒,也練得一手好字。
至於吟詩作對,楊靜淵能背天對地,雨對風。大陸對長空。桑十四郎能接句山花對海樹,赤日對蒼穹。兩人也就這樣的水平。
桑十四郎本意是來獵艷,瞅著嬌美如花的小娘子眼裡只有那群學子,心裡頓時泛了酸:「三郎,我記得當時咱們兩人上學時,你背詩比我強吧?」
楊靜淵又不傻:「你也說了,咱們也就會背幾首詩。現在是比背詩嗎?是比寫詩好不好?你就沒買幾首記著應急?」
「失策啊!」桑十四郎痛心疾首,連連嗟嘆,「我是找槍手買過幾首詩,為十月初九觀斗錦準備的。今天臨時被纏著來青羊觀,一時之間上哪兒找詠菊的詩?你給想想辦法吧。」
臨時抱佛腳,也不能夠指望我啊?楊靜淵順著桑十四郎直勾勾的目光看過去,忍不住用抄著的胳膊肘撞他,「瞅著了?」
「嗯!比那個篩酒的強。」
篩酒的小娘子沒有被桑十四郎抬下巴調戲成功,卻成功做了他的第三房妾。楊靜淵仔細觀察那小娘子,有點明悟了:「十四,你喜歡這種類型的?瞧著風都能吹倒的?」
桑十四郎挺了挺胸,白了他一眼道:「越是嬌柔的女子,越能讓你更像男人。」
「長得都像牛七娘吧?」楊靜淵不厚道地哧哧笑了起來:「你說實話,你很喜歡牛七娘是不是?就是……怕打不過她?」
十歲就能抱起一百多斤太湖石砸人的小娘子,那是女人么?桑十四郎更加堅定要在成親前及時行樂,多收幾房妾室。
這時,人群里爆發出一聲叫好聲。一位少年郎君大概作了幾句好詩,染了滿面羞澀笑容向眾人抱拳行揖。那位小娘子與有榮焉,眼神就沒離開過他的臉。
小娘子似與那做詩少年認得,桑十四郎心再痒痒,也分得清形勢,不敢貿然上前去挑逗調戲。
那少年穿著一身染成靚藍色的葛布長袍。洗的次數多了,顏色褪淺。一看就是貧家子弟。再說,他也沒有自己俊俏啊。若能得一首好詩,何愁那小娘子不青睞自己?
桑十四郎
越想越心急:「三郎,幫我想想怎麼詠菊。今天我桑十四豁出去了。」
季英英肯定不會擠到人群里聽別人吟酸詩。她會在哪兒呢?楊靜淵一邊和桑十四郎閑聊著,一邊四處搜尋季英英。她今天穿了身淺綠色的綢裙,鵝黃色的半臂,嬌嫩得像春天的迎春花。不夠艷麗,不夠醒目……對,找朱二郎。黑紅臉,大塊頭,找他比找季英英容易。
「三郎!我得了一句,你聽聽。」這時,桑十四郎抓耳撓腮想出了一句,「秋風瑟瑟菊花香。如何?你快說啊。」
「八卦亭外曬太陽。」楊靜淵隨口應了句。
「咦,還挺押韻的!再想兩句可不就得了!」桑十四郎大喜過望。
「我想不出來。」楊靜淵搖頭,突地生出個主意,嘿嘿笑道:「你笨啊,你不曉得把這兩句說出來,懸賞一兩銀求絕句?讓那酸才做了,順勢恭維兩句,不就能和他身邊的小娘子搭上話了?」
「嘖嘖,楊三郎,我還真沒看出來,你這麼奸詐?」桑十四郎重新打量著楊靜淵,臉上蕩漾出大大的笑容,狠狠地摟了摟他,「若能得了那小娘子,兄弟我請你上散花樓吃酒!」
桑十四郎興奮地帶著自己的兩個伴當擠進了人群:「各位,不才剛得了兩句詩……」
楊靜淵懶得聽下去。他繞到了八卦亭後,眼尖地看到了季英英,於是迅速退到了石柱後面,悄悄探出頭去。
台階站著湘兒和綾兒,卻不見季耀庭和朱二郎。
欄杆上擺著一盆紫燕新妝。黃色的花蕊,粉紫色的花瓣披散綻放,極為美麗。季英英就站在那盆菊面前,目不轉睛地看著。
菊瓣粉紫,季英英衣著色澤嬌嫩,楊靜淵有種錯覺,彷彿她那身衣裳成了菊的枝葉,她化成了那株菊。
季英英從袖子里抽出了一方錦帕。也不知道錦帕上綉了什麼,她看得極認真,半晌也沒抬起頭來。
究竟繡的是什麼?楊靜淵好奇得不行。他飛快地跑開,上了二樓,從樓上往下張望。
她手中那方錦帕綉著一株菊,有點像她面前的那盆紫燕新妝的色澤,又彷彿不是。她展開錦帕拿在手裡晃了晃,楊靜淵吃驚地發現錦帕上的菊花不見了。他以為是自己眼花了,再想看時,季耀庭和朱二郎走了過來,季英英將錦帕掖進了袖子。
楊靜淵縮回了腦袋,倚著二樓的欄杆靜靜地聽著。
他突然感覺一道勁風襲來,楊靜淵出手如電叨住向自己伸來的手,看到是桑十四,順勢捂住了他的嘴。他萬分感謝桑十四郎想嚇自己一跳,沒有出聲喊他。
桑十四郎被他箍住肩,捂著嘴,急得直用眼睛瞪他,無聲地詢問:幹什麼啊你?
楊靜淵噓了聲,鬆開了手。
桑十四郎探脖子往下一看,認出了季英英。他興奮地兩眼放光,壓低了聲音道:「八月十五在浣花溪就是她踹的周七郎下河,叫人來打的咱們。三郎,還是你眼尖。說吧,你想怎麼報復?」
躲在二樓偷看季英英,居然被桑十四郎腦補神想像成另外的意思。楊靜淵的耳廓微微燙了起來。面對桑十四的灼灼目光,他計上心來,勾著桑十四的脖子在他耳邊說道:「她喜歡那塊紅燒肉。把他燜了如何?」
桑十四郎頭點得像雞啄米:「好!然後小爺去英雄救美!就這麼定了!」
你去英雄救美?我呢?楊靜淵像塞了把黃連進嘴,有苦還不能說。
「剛才人多,那小娘子不搭理我,不方便下手。」桑十四郎一臉賊不走空的模樣,還在繼續往楊靜淵心上扎刀:「是兄弟的,就做得漂亮點!這朵帶刺薔薇小爺采定了!」
楊靜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