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雙手伸到了她的下巴處。季英英嚇了一跳:「你做什麼?」
楊靜淵笑嘻嘻地說道:「女兒家的眼淚是珍珠,我接著好賣錢去!」
季英英惱怒地說道:「誰哭啦?」
楊靜淵在她臉上一抹,將染著淚的手指伸到了她面前:「這是什麼?你吐的口水?」
「胡說!」季英英摸了摸臉頰,觸手濕潤。她慌忙從衣袖裡拿出帕子擦了:「風吹迷了眼,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你的馬呢?哥哥定等急了。」
真當我是瞎子看不見啊?眼珠子都粘趙二郎身上被他帶走了。還風吹迷了眼……楊靜淵暗自嘀咕。他也不說破,曲指打了個呼哨。
聽到哨聲,放在林子里的白馬踢踏踢踏帥氣地跑了過來。
季英英上前摸了摸白馬的臉。雪風認出她來,親呢地用頭拱了拱她。
楊靜淵瞟了季英英一眼,拍了馬臉一巴掌小聲罵道:「白眼兒狼!」
心急回去見哥哥,季英英也不客氣,踩著馬蹬上了馬。楊靜淵正要上馬,被她攔住了。
她腆著臉不好意思地說道:「楊三郎,與你同騎回去被人瞧著不太好呢。我借你的馬先回去如何?回頭我讓哥哥騎了馬來尋你?我保證這回不會把你扔這兒喝風。」
什麼?楊靜淵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有這樣過河拆橋的嗎?她剛才差點被失控的趙二郎捂死,還是自己出手救了她呢。她好意思把自己扔下?不對,她這是避嫌呢。和趙二郎獨自在這河邊小樹林說話,她怎麼就不知道要避嫌了?明擺著嫌棄自己唄。憑什麼嫌棄他呀?他比趙二郎差嗎?論相貌論荷包里的錢財,他楊三郎哪點差了?
瞧著楊靜淵越來越陰沉的臉,季英英也知道自己這樣做很無理。可她只要一想起趙修緣臨去時的眼神,無論如何也不想與楊靜淵同騎回去。她賠著笑臉道:「算我租你的馬,行么?」
租他的馬?問過他同意了嗎?
「你哪點看出來我很差錢,需要把我的雪風租出去?」
他的口氣不善。季英英感覺到了。她是可以順著河堤走回去,大概要走大半個時辰。她只是擔心哥哥著急。她小心地說道:「我說錯話了。」
楊靜淵的臉色才好看點,就聽到季英英說道:「你不是答應了我哥哥么?你乾脆好人做到底,好不好?」
她臉上擠著誇張虛假的笑容,手緊緊握著韁繩不肯放。她的眼睛透露出她的心虛。楊靜淵心裡一軟。他突然想起,趙二郎要娶牛家小娘子了,季英英冷靜的和他了斷。她真的這麼冷情平靜嗎?真是那樣,趙二郎走後,她也不會不知不覺淚流滿面。
明明和趙二郎青梅竹馬,兩情相悅。轉眼趙二郎要另娶他人,她應該很難過才是。可是,就算她想哭,都因為自己把眼淚逼回去了。
楊靜淵心裡湧出一股憐意,又生出幾分懊惱。他剛才怎麼不就能讓她放聲痛哭一場呢?也許,她想一個人回去,也是想一個人靜一靜吧。
「好歹與你兄妹也相識一場。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罷了。找你回去又不是我的責任。」他心裡已經肯了,嘴裡卻道,「我憑什麼要做好人啊?上回在青羊觀你還誤會我來著。」
真小氣!在青羊觀,明明是他和桑十四夥同起來戲弄朱二郎和哥哥。居然還記恨自己誤會他。季英英想要借他的馬,心裡腹誹著,嘴裡一個勁地說好話:「是是是,上回是我不對。你是好人。定是桑十四郎搞的鬼,與你無干。我誤會你了。我給你賠不是。你把馬借我吧。」
他想聽的不是這些啊。楊靜淵抄抱著胳膊一言不發。
季英英卻誤會了。她急道:「你也不缺錢花。要不,你說怎麼謝你吧?」
楊靜淵嘴角一彎:「我挺喜歡你那方帕子的,送我?」
女兒家的帕子怎能隨便送人?季英英為難了。
還不知道送了多少荷包香囊給趙二郎呢。楊靜淵兩眼一翻:「我對那個花樣子好奇罷了。不知道怎麼綉出來的。我一個大男人,難不成還能用女人的帕子使?」
花樣子?季英英不解,急忙抽出那方帕子。藍色的底,粉紫的菊。她都沒有意識到自己將這方錦帕一直帶在身邊。
一剎那,她想起自己熬更守夜刺繡錦帕時的心情。為了趕時間,兩眼熬得通紅,肩頸酸疼。只為了讓趙修緣能織出錦王,親事能成為錦上添花。她用力攥緊這方錦帕,突然驅馬直奔河邊。
「喂!」楊靜淵嚇了一跳,往地上蹬了一腳,手按在白馬背脊上一使勁,躍到了馬上,伸手去抓韁繩,「你想殉情也不用騎著我的馬去跳河吧?」
話音才落,季英英揚手將那張錦帕扔進了河裡。她低聲吼道:「我還沒活夠呢,誰要投河啦?」
她拚命忍著不哭,聲音卻泄露了她的心事。
楊靜淵攏緊胳膊,攬住了她。嬌小的身軀偎在他懷裡,淡淡的脂粉香盈滿鼻端。他想對她說,別傷心,趙二郎不要你,我娶你。他還想對她說,英英,我今天才知道你的名字叫英英。我在心裡叫了好幾次,就像小貓一樣。
可他說不出口。他害怕她橫眉豎眼罵他趁虛而入。就像青羊觀那天,他費盡心思拆桑十四的台,她罵他下作。
所有的思緒在他心裡翻騰著,不過就是眨眨眼的工夫。楊靜淵跳下馬去,牽著轡頭把馬拉向河堤:「我的伴當叫香油,叫他來接我就行了。」
說著他拍了馬屁股一掌,白馬載著季英英朝著河堤跑去。
季英英回過頭,看到楊靜淵站在河邊望著自己,她咬了咬嘴唇,大聲說道:「謝謝!楊三郎你是好人。」
呵,好人!楊靜淵撿起地上一塊石頭朝河中扔了過去。石頭貼著河邊連續跳動,盪起陣陣漣漪。他突然看到了那方錦帕。
帕子太輕,只扔在了水邊,沒被水流帶走。他走過去,踏上一塊卵石,將它撿了起來。他擰乾水,尋了根枝頭晾著。楊靜淵往樹下草地上一躺,仰頭望著那方錦帕。風將錦帕吹起,楊靜淵眼裡漸漸露出一絲驚詫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