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僕婦紛湧上前,堵住了季氏母女的去路。
季氏大怒:「趙太太,我家無論如何都會在欠條到期還你家銀錢。你強行留我女兒,不怕我告上公堂嗎?」
趙申氏笑了起來:「趙家擔心季家還不起銀錢,扣下季二娘為質。告到官府,季太太敢讓官衙的師爺盤一盤浣花染坊的帳嗎?我差點忘記了,季家大郎下個月還要娶媳婦。哎,我更擔心季家還不起錢。要領季二娘回家,成啊,季家拿秘方來做擔保也成。」
賬上只有幾百兩現銀。下月初十,大郎要娶張四娘。季氏死死盯著趙申氏。趙家這是有備而來。
秘方做擔保,虧她想得出來。季英英氣道:「你們趙家收羅我家的借據,原來是沖我家秘方來的!」
「誰要你家的秘方啊?得,把染坊拿來做抵押也成啊。」趙申氏愜意地看著母女倆色變。秘方,季家是不肯拿出來的。敢拿染坊做抵押,她今天就遣人去封了染坊。季家更無翻身的可能。
季氏深深吸了口氣道:「趙太太今天是鐵了心要留我女兒了?」
趙申氏站了起來,微笑道:「明年開春欠條到期,季家還不出銀錢,再簽一年身契不遲。季太太放心,這段時間我趙家不會虧待季二娘。好吃好住供著,等季家拿銀錢來贖。送季太太回府。」
僕婦們紛湧上前,瞬間就將季氏與季英英隔開。
季英英氣極,轉身從梅瓶中抽出插著的雞毛撣子喝道:「說了到期之前會還你家銀錢。我看誰敢留我!」
顧嬤嬤冷笑道:「季二娘,這是在趙家。你最好乖乖聽話,免得傷了你!」
這是在趙家,一路行來安安靜靜看不到人影。趙家這麼大,藤園裡的紛亂無人會注意到。季氏臉色蒼白,甩脫僕婦的手轉頭喝道:「英英,住手!」
「娘!我不要留在趙家!趙家憑什麼扣著我?」季英英委屈得不行。
季氏強行鎮定下來道:「趙家既然敢讓娘回去,自然不敢為難你。你放心留下。娘明天就拿錢來。」
看著季氏被僕婦們強行扶走,季英英突然想起了桑十四和牛七娘,她提著雞毛撣子就沖了出去:「滾開!我要和我娘說句話!」
幾個粗壯的僕婦伸手來阻,被她兇狠地抽得哎喲直叫。
「讓她說!」趙申氏有持無恐喝止了僕婦。
季英英奔到季氏身邊,在她耳邊飛快地說道:「找桑長史府家十四郎!」
季氏愣了愣,想起牌樓前湊到季英英身邊說話的年輕人。她點了點頭,深深看了眼趙申氏,轉身出了院子。
趙申氏緩步走到季英英身邊,見她瞪著自己,不由失笑:「季二娘,你和你娘真是天真。明天就算她拿了錢來,你也休想離開我趙家。」
「你什麼意思?!」季英英握著雞毛撣子的手微微發顫。趙家想做什麼?
趙申氏突然變了臉,冷冷說道:「綁了!」
僕婦們一擁而上。
季英英尖叫著揮舞著雞毛撣子一陣亂打。敵不過對方人多,沒多久就被反扭了雙臂綁了起來。
顧嬤嬤抽出自己的帕子捏開她的嘴塞了進去:「季二娘,你也有今天!」她不敢打季英英的臉,伸手在她胳膊上狠狠的掐了兩把,方才滿意地示意僕婦們將季英英拖進屋裡。
出了藤園,趙申氏撫了撫額角,今天忙碌一整天,著實有些累了。
顧嬤嬤諂媚地扶住了她:「太太回去歇著吧。明天還要早起喝媳婦茶。」
趙申氏嗯了聲,走了幾步又停了下來:「奶娘,你說給我送信的會是什麼人?他怎麼知道季家拿不出銀錢?他如此神秘,我總覺得今天扣了季二娘,像是在為他人做嫁衣裳。」
顧嬤嬤報仇心切,笑著安慰她道:「也許是和季家有仇吧。太太莫想太多。那信上不是說楊家打算向季二娘提親嗎?今天咱們不先下手為強,那季二娘怎肯再進趙家的門?拖上兩天,有了楊家撐腰,可就拿捏不住她了。」
「哼,我弄死了季二娘,也絕不讓楊家佔便宜!」趙申氏眉梢一挑,扶著顧嬤嬤的手回正院去了。
……—……
趙家從浣花溪引了一條活水進府。碧水園位於正房中路的北角。臨著一池荷塘,本是趙家夏日歇涼所居的水榭。如今新粉出來做了趙修緣與牛五娘的新居。
碧水園比藤園足足寬了三倍。四周曲廊環繞,綠樹成蔭。穿過後院門,就是趙家的後花園。
總不能讓公婆騰挪出月錦堂給媳婦住。這處趙家正房最大的院落理所當然成了最好的選擇。
新房被趙家的媳婦們擠得滿滿當當。都曉得新娘子出身從三品都督府惹不起。唯有這一刻,新娘不好開口。趙家的女人們才能藉機打趣幾句。
牛七娘一直陪著姐姐。她一腳踏碎青磚的威武之舉早傳開了。她在牛五娘身邊一站,趙家女人們的嘴就軟了幾分。
結著紅綢的稱桿塞進趙修緣手中,所有人都等著他挑開蓋頭。
趙修緣掌心微微出汗。他自嘲地想,娶牛五娘是為了牛家的權勢,他何必對她的容貌有所期待?他的目光落在牛五娘安靜放在膝上的纖纖玉手上。一旁的牛七娘嬌俏美麗,也許牛五娘不至於丑到讓自己難堪吧?
他挑起了蓋頭。
牛五娘沉靜地抬起了臉。
塗得粉白的臉,點了櫻唇。最正常的新娘妝,沒什麼特別。最引人矚目的是牛五娘的眼睛,清澈如一汪流動的水。
趙修緣長長地鬆了口氣。
趙家女人們大失所望。互望的眼神中都帶著一種「她不是出天花毀了容么?怎麼看不出來」的疑惑。
金黃葫蘆被剖成兩半,以紅線連繫於柄。趙修緣與牛五娘各持一半喝完合巹酒。
酒味很苦,象徵著夫妻將來要同甘共苦。
趙修緣和牛五娘四目相對。他看到她清明的眼神,絲毫不因打量自己夫君有半分羞澀。他想起牌樓前她說的話,越發覺得飲在嘴裡的酒苦澀難當。
飲完合巹酒,成婚的禮儀就完了。
一名趙家僕婦適時地出現,笑吟吟地請趙修緣去前堂宴席處招呼客人。
趙修緣斯文地對牛五娘:「娘子先歇著。」
出了新房,趙平從迴廊處走了出來:「郎君,季大郎一入席就被灌得人事不醒。季氏接了他家去了。」
趙修緣笑了笑。他回頭看了眼新房,低聲說道:「去藤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