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家白鷺堂已經搭起了喪棚靈堂。在楊石氏回去前,楊靜山已經將所有事情安排妥當。內宅託付給了妻子陳氏和弟妹。
「娘,您回房睡兩個時辰。這裡有我和二郎。內宅交給素娘與弟妹,您放心便是。」楊靜山安排妥當後,勸楊石氏去休息。
楊石氏知道自己年紀大了,身體吃不消。有兒子兒媳在,實在用不著她硬撐下去。她環顧著白鷺堂,看到換了孝服的柳姨娘跟了來,站在門口,目光一直往外張望著。她突然才想起楊靜淵來:「三郎人呢?」
楊靜山想起弟弟暴怒衝出樂風苑時說的話,再看到母親蒼老憔悴的面容,不忍再令她擔憂,撒了謊:「我叫三郎去請道士了。」
三郎的師傅是青城山道觀的,楊石氏並未起疑。她瞥了柳姨娘一眼,見她低下了頭便道:「柳姨娘先回去歇著吧。天明後我會遣人喚你來跪靈。」
「是。」柳姨娘溫婉地行了禮,默默地退了出去。
楊陳氏與二少奶奶不等丈夫吩咐,上前扶了楊石氏。楊陳氏乖巧地說道:「夫君擔心娘的身體吃不消,讓兒媳暫時管著。就盼著娘歇足了精神,我和弟妹只給娘跑腿打理雜事,樂得輕快。」
誰都願意聽好聽的,楊石氏此時卻搖了搖頭道:「中饋早就該交給你。如今老爺去了,大郎當家。娘可以不用管了。」
楊陳氏愕然。這是什麼意思?難道自己一直猜錯了?以為婆婆強勢慣了,愛捏著權力不入。聽婆婆話里的意思是,公公過世,她才放心把管家的權力交出來。婆婆這是在防著公公?
楊石氏沒有再說話。她的確累了,躺下來闔上了眼睛,卻沒有睡著。老爺走了,需要宗族正式承認楊靜山的家主之位,開祠堂寫入族譜中。大郎任家主後,照楊家的家規,楊二老爺楊三老爺要正式搬出祖宅。騰出來的東西二路府邸要分給楊靜山的兄弟。自己也要騰出白鷺堂給大郎夫婦。老爺早就立下了分產的遺囑,一式兩份。一份在自己手中。楊家報喪,族老們明天來弔唁時,會帶來另一份遺囑。
等到大郎正式繼任家主,她就可以徹底放手,搬到退思堂晗怡弄孫,靜享天倫之樂了。楊石氏迷糊中輕輕鬆了口氣,沉睡過去。
然而沒睡多久,她就被兒子的聲音喚醒。
楊靜山一臉為難地站在榻旁。
「什麼事?」打了個盹,楊石氏精神明顯好了許了。兒子不會無緣無故地打擾自己。她示意雪青扶著自己坐了起來。
「舅舅來了。說一定要見您。他在書房。」
兄長急著見自己一定有緊要事。楊石氏嗯了聲,穿好衣裳去了書房。
石參軍一夜未睡,眼裡布滿了血絲,見到妹妹立時站了起來:「大郎,你去門口守著。」
見兄長越過自己吩咐兒子,楊石氏詫異無比。她遣了雪青離開道:「屋裡就我兄妹二人。哥哥不妨直言。」
石參軍仍然壓低了聲音:「楊三郎去行刺南詔白王被擒,人送到我手上了。依我看,白王沒有將他捆送官府,是想送個人情給咱們。可他行刺一事涉及兩國邦交。我若放了他,就留了把柄在那晟王爺手中。沒想到我剛到楊家,竟然得知妹夫昨晚去世了。事情怎麼會這麼巧?」
「三郎怎麼去行刺南詔白王?」楊石氏駭了一跳,她揚聲叫道,「大郎,你進來。」
守在門口的楊靜山走了進來。楊石氏氣道:「你不是說三郎去請道士了?他怎麼會去行刺南詔白王?」
「娘,你聽兒子解釋。」楊靜山見瞞不住了,不得不將昨天晚上楊靜淵嚷嚷的話說了出來。他苦笑道,「三郎武藝好,我吩咐護院去攔人,連他的人影都沒瞧見。當時我也不知道他究竟說的是真是假,也不知道他究竟要去找誰。如今看來,三郎是懷疑父親死的蹊蹺……」
說到這裡,楊靜山臉色大變,喃喃說道:「父親的確去的蹊蹺啊!」
楊石氏目瞪口呆:「大郎,你這話何意?顧老御醫察看過,你爹是因酒助興……你說明白點。」
「酒!」楊靜山一向沉穩,現在靜下心來回想,就察覺出了異常,「夜宴中場換了酒,是二伯父叫人新拿來的。爹很喜歡喝。我們也喝了。此酒……飲後精神振奮,渾身如沐暖泉。」
石參軍也想起來了:「的確如大郎所言。飲後感覺渾身充滿了力量。當時當時南詔白王還連誇酒好。我記得妹夫連飲數杯,滿面紅光。」
楊靜山已全然想的明白,恨恨說道:「我們都無事。父親卻是上了年紀的人。想必痛飲此酒之後,與柳姨娘一起……他的身體哪能受得住?三郎定看出了蹊蹺。他怎麼會疑心那南詔白王?舅舅,三郎人在何處?」
石參軍道:「他昏迷不醒,我一時間拿不定主意是該送他進州府大獄,還是送回楊家來。人就在我的馬車上,我囑人守著呢。」
「先把人抬進明月居弄醒了再說。三郎習武,定知道一些咱們不知道的事情。否則,他絕不會去行刺南詔白王。」楊靜山說著匆匆去了。
石參軍沒來及得攔住楊靜山,跺腳道:「話還沒有說完,大郎怎就急著把楊三郎給抬進府來?」
楊石氏看了兄長一眼道:「南詔白王如非示好,直接就把三郎捆送官府了。如果三郎傷到了白王,我也不求哥哥徇私。白王沒有受傷,又賣了個人情給咱們。他不是四處買蜀錦嗎?拿錢消災,楊家有錦,送他便是。」她說著就嘆了口氣道,「我知道哥哥的意思。三郎是柳姨娘的兒子。他喊你一聲舅舅,實則並非血親。不足以讓哥哥冒險袒護。但他是我養大的。老爺突然離世。三郎去行刺也是傷心難忍。我怎忍心讓三郎呆在大獄,不能送他父親最後一程?」
石參軍急道:「人心隔肚皮,他畢竟是姨娘所生,妹妹你怎一點防人之心都無?當心養出一隻白狼眼來!」
楊石氏臉色大變:「哥哥此話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