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靜淵默默走了過去。
「三郎,你今天對你二伯父對你四弟動手了嗎?」
聽到這句問話,楊靜淵心裡一酸。他真怕嫡母不問青紅皂白,直接責罰自己。他搖了搖頭:「我沒有。」
「那麼多人看到了,你還敢睜眼說瞎話!」鄒氏騰地站起來,扯著楊靜亭的胳膊把他拉了過來,「難道我家四郎是個傻的?沒事自己往地上摔?」她抽著帕子捂臉,「大嫂,你今天一定要處置楊三郎!」
楊靜山急了:「母親,三郎從不撒謊推卸責任的。兒子問過了。他沒有對二伯父動手,不過是二伯父誤會他,還沒來得及解釋,二伯父就想打他。他攔住了二伯父罷了。」
「可我呢?明明是他把我撞倒的!」楊四郎叫了起來。
「夠了。」楊石氏輕蔑地說道,「不就是有滿院子的人證,讓三郎有口難辨嗎?不就是想讓我處置三郎嗎?三郎,你大不了挨一頓板子,讓你二伯父二伯母你四弟消了氣。你挨得起不?」
楊靜山愕然,向來強勢的母親怎麼不護著三郎,想要息事寧人?是因為家裡事情多,想做做樣子嗎?這樣的話,只能讓三郎委屈了。反正吩咐下去讓家僕做做樣子,也傷不著筋骨。
一番話說出來,既給了二房面子處置了自己。語氣卻是在維護他。楊靜淵一直都知道,嫡母是個極厲害的女人。
你挨得起不?
從前的楊三郎定是高昂著頭驕傲地回答:「竹筍炒肉唄,爺最愛吃,上兩盤!」
殺父之仇不共戴天。楊靜淵心想,憑什麼自己要白挨一頓板子?他逼視著楊四郎道:「四郎,你真是被我撞倒的?」
「對!如果不是我娘及時跑過來,你還想打我呢!」楊四郎不甘示弱地與他對視著。
楊靜淵突然出手,抓著楊四郎的腰帶將他提了起來。
「娘!救命!」楊四郎嚇得手腳在空中亂揮,又使不上勁,嚇得臉色煞白。
廳堂里所有人都嚇了一跳。
「三郎!你別亂來!」楊石氏心臟突突跳動,生怕楊靜淵犯了渾,真傷了楊四郎,事情就鬧大了。
楊靜淵挑起眉毛:「我總不能白挨家法板子吧?」
什麼意思?
楊四郎卻明白了,驚慌失措地大叫:「不要!不要!三哥,啊……!」
他的身體驀然騰空,伴隨著尖叫聲「咚!」地摔在了地上。楊四郎滾了兩圈,抱著腿狂叫起來,「救命!疼!娘,我好疼!」
他用的力道他心裡有數,他挨一頓板子要在床上趴多久,楊四郎就別想在他傷好前下床。楊靜淵翻了個白眼。
「四郎!你怎樣了?」楊二老爺和鄒氏嚇得心跳都快停止了,迭聲喊著請郎中,抱起了四郎。
這時,楊靜淵蠻不在乎地說道:「我打了四郎,要打多少板子?我都受著!」
「你,你真是!」楊石氏氣結,高聲叫道,「孽子!請家法!」
一尺寬的長凳抬到了院子里,楊靜淵頭也不回地往外走,經過楊二老爺身邊時,他彎下腰輕聲說道:「二伯父,我有兩個哥哥。兄長們都有了嫡子。二房只有兩個兒子,六郎才十一。您想好了。」
他直起身大笑著走了出去:「長到十八歲,還沒見識過府里的家法,今天試試去。」
楊二老爺被他的笑聲磣著了,看著抱著腿痛叫不己的四郎,硬生生打了個寒戰。晟王爺
說的對,楊靜淵活著是最大的禍患。他一定要想辦法除掉楊靜淵。他回頭冷冷對楊石氏道:「大嫂,你看著辦吧!」
小廝抬來了軟轎,將楊四郎扶了上去。二老爺夫婦護著他揚長而去。
二老爺走了,楊三老爺卻留了下來。
「陳嬤嬤去盯著。五十大板,一板都不能少了!這個孽子,真是氣死我了!」
板子帶著呼呼的風聲落下。
這就是家法板子啊?其實也沒多疼,唔,還是有點。多挨幾下就疼了。還可以忍受。總比楊四郎摔斷了腿好。皮厚,不傷著筋骨,等他活蹦亂跳時,楊四郎還不能下地呢。楊靜淵腦中一陣胡思亂想。
「四十七!」
報數的家僕報到四十七時,竹板咔嚓斷成了兩截。
「怎麼回事?」陳嬤嬤問道。
家僕看了下竹板道:「嬤嬤,這板子用的時間長了。」
陳嬤嬤回廳里稟了:「還剩下三記,是不是……」
楊石氏看了眼不動聲色的楊三老爺道:「還有三記,也要打完。換塊板子繼續!」
陳嬤嬤應了。她再次走出廳堂時,看到楊靜淵趴在條凳上,白著臉一聲不吭,神色堅毅。她心裡微微一動。想起了當初大老爺交出產業換得與柳姨娘避居樂風苑的情形。他真像大老爺,比大郎君二郎君都像。大老爺決定做什麼事,九頭牛都拉不回。諾大的產業說放手就放手。
二十年來太太的心思她比誰都清楚。太太對楊靜淵的感情太複雜。當初是為了將他從柳姨娘身邊抱走養廢,卻養出了感情。既當成了兒子,又提防著他。
太太既然奪走了老爺留給三郎君的產業,讓柳姨娘選擇了自盡,就不該奢望三郎君只認她這個母親忘了自己的親娘。
三郎君今天一回來,那個舒先生就找到了他私下攀談。他遲早會知道那筆產業,遲早會知道太太用話誤導了柳姨娘選擇立時自盡。
血畢竟濃於水。柳姨娘沒有養恩,卻有生恩。如果他對太太生了怨,決心替柳姨娘報仇,從大郎君手裡奪走楊家的產業,以他那身好武藝,誰攔得了他?
太太下不了手,她可以。
陳嬤嬤吩咐家僕去換家法板子時,使了個眼色。
還有三下板子。楊靜淵昏昏沉沉地想,快了。
天已經完全暗沉下來,他模糊地看到迴廊上懸掛的白紗燈籠被風吹得搖晃。多虧跟著師傅習武,打熬出這事好身板。五十大板,聽說多少挨家法板子的下人,連三十板都挺不住。大哥偷偷吩咐人手下留了情吧。等傷養好了,他一定盯緊了二房,保護好大哥。
新板子換了來,家僕看了陳嬤嬤一眼。見她輕輕點了點頭。家僕用力將板子揮了起來。
板子很沉,家僕揮起來的時候,胳膊上肌肉賁張,青筋從脖子上鼓了起來。
眼看板子要落在楊靜淵身上時,家僕眼前一花,有個人突然出現,扯著楊靜淵將他拉下了長凳。板子砸在了長凳上,咔嚓一聲,厚木製成的長凳斷成了兩截,露出了雪白的茬口。板子余勢未消,砸在了地上,地面的青石磚被砸開了裂口。
楊靜淵被扯落在地,摔得清醒了一點。他獃滯地看著長凳和青石磚,腦子一片空白。如果沒有人將他拉開,他會被打斷脊樑。
聲音太響,驚動了廳里的人,紛紛走了出來。
舒燁鬆了手,叉著腰直喘粗氣:「他娘的跟死豬一樣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