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了一個謊,就要說更多的謊言。
季英英意外回到楊府,不想解釋晟豐澤的事,見過楊石氏後就去了楊柳居。
聽說季英英來了,大奶奶陳氏不由得厭惡起來:「不是已經上了織機開織了么?她怎麼又要找郎君說織錦的事?」
對任何一個奪走丈夫關注的女人,陳氏都喜歡不起來。她又沒有辦法,賠著笑臉迎了季英英,陪同她去書房找楊靜山。
進了書房,因是與織錦有關,楊靜山吩咐小廝出去。
楊大奶奶不想離開,乾脆親自去端了茶水來:「弟妹的腦子就是靈活。錦都開織了,又想到了新的主意。」
楊靜山看了她一眼道:「茶擱下就走吧。」
有什麼能聽的?又想趕她走!楊大奶奶不情不願地應道:「是。」
季英英本想悄悄托楊靜山幫自己遮掩過去,見陳氏神色不喜,目光落在她那身青色綉了暗花的錦衣上,心中一動:「也沒什麼,我就是想告訴大哥四個字:錦上添花。」
「錦上添花……太妙了!」楊靜山痴迷織錦,喃喃重複著,眼中驟然爆發出一股神采。他瞬間想到,如果只是織成色彩如江中漂洗的彩錦,不如再織些花朵於錦上。花落錦江,更映襯出浣花錦的名字。
季英英的目光和楊靜山的眼神撞上,彼此都笑了起來。
楊靜山喜悅於想到了讓浣花錦更美的織法。季英英則是鬆了口氣,起身告辭道:「大哥既然明白。我就不多說了。」
楊大奶奶椅子還沒有坐熱,季英英就起身告辭離開了。匆匆回來,就為了告訴夫君四個字?這叫什麼主意?錦上添花誰不懂啊?華錦上添加精美的刺繡,讓錦更加美麗。城中貴婦有錢人家誰不穿錦上添花的錦衣?
「說了與斗錦有關的事你不許問不許聽,你怎麼當著弟妹的面直接問起來?」楊靜山突然黑著臉沖陳氏斥道。
「我又沒問她,只是客氣一句……我怎麼知道她就說了。一句錦上添花罷了,誰不曉得呀?」楊石氏被丈夫罵得回了神,委屈得不行。
平時怎麼兩人關在書房裡說那麼長時間?今天她在,就說了一句話。還惹來丈夫的斥責。楊大奶奶憋屈得要命。
此時,一艘花舫正停在趙家碧水苑的湖中。荷葉娉婷如華蓋,牛五娘素手操琴,一襲湖藍色輕綢衣裙被風吹得如水波蕩漾。她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最美,梳了高聳的牡丹髻,插著六對白玉長笄。正中戴著一串瓔絡,水滴形的藍色寶石正墜在額心。打扮如姑射之仙,不食人間煙火。長及胸口的素白面紗遮住了她的臉,不會讓人想到她毀了容,反而增添了幾分猶抱琵琶半遮面的神秘氣質。
玉緣跽坐在艙中靜心煎茶,茶花翻湧,白沫幻出一幅又一幅的圖畫。
「好景妙音茶香人美。」晟豐澤欣賞完茶花,淺啜了口,歪著頭瞥向牛五娘。
眼神一對上,牛五娘長睫微顫,眼波含情,輕輕低下了頭。
有趣。晟豐澤只是一笑。
待最後一縷餘音消散,起身款款走到他面前跽坐下。玉緣捧來一隻白瓷缽。缽中浸著薄荷葉,牛五娘的手指浸進去,手指被薄荷葉染上了兩分綠,越發白皙柔嫩。她優雅地洗過手,用白絹拭乾,拿起了一旁玉盤中新摘下來的蓮蓬:「妾身為王爺剝幾枚蓮子嘗嘗。」
「有勞。」
晟豐澤很是好奇。牛副都督的嫡親女兒,趙修緣的妻子為何擺出一副想要用美色勾引自己的模樣。難道她不知道自己毀了容?
無論是做什麼,牛五娘的風儀從各方面都無可挑剔。最後親手開了一小壇酒請晟豐澤飲:「妾身閑來無事,收集松林梅花青竹上的落雪,釀成這瓮歲寒三友酒。王爺嘗嘗。」
酒不似酒肆中的酒混濁,清如水,香氣冷洌。
「王爺可知妾身生平之憾是何事?」
來了。晟豐澤笑道:「洗耳恭聽。」
牛五娘卻不直言,望著他道:「王爺覺得妾身是個美人否?」
晟豐澤肯來見牛五娘,對她的事也打聽了個七八成。聽到這句話就明白牛五娘是在恨楊靜淵拒婚。他微笑道:「說趙二奶奶不美之人,一定不懂得如何欣賞美人。不過,本王出身南方蠻族,繞不來彎子。趙二奶奶千里傳訊邀本王前來做交易。您想要什麼,不妨直說。」
「楊趙兩家闔族的人任由我處置。」
女人的恨意得有多可怕?晟豐澤笑道:「你知道兩家闔族有多少人?嫡支與旁系加一起有兩千人。」
牛五娘面不改色:「那又如何?」
她要用楊家闔族人的性命讓楊靜淵後悔。她要讓趙家闔族的人都高高仰視自己。
她的身體微微前傾:「趙修緣能許諾給王爺的,比得上我給王爺的嗎?」
晟豐澤反問道:「你知道我想要什麼?」
牛五娘笑了:「玉緣,那枝荷開得不錯。」
玉緣從花舫中一躍而出,足踏蓮葉,輕飄飄地掠到五丈開外,折下了一枝半綻的白荷。回到舫中臉不紅氣不喘,將荷雙手呈給了牛五娘。
「王爺上回來似對我那夫君極為友善。妾身一時好奇,便叫玉緣去聽了壁角。王爺莫怪。」
有這等功夫,難怪自己和趙修緣密談時沒有發現有人偷聽。晟豐澤心念一轉,朗聲笑了起來:「本王不和趙二奶奶合作,似乎就該被捆送節度使府做階下囚了。」
「王爺說笑了。不是有封蓋了家父印鑒的親筆信交到了王爺手中?妾身先遞了把柄給王爺,否則王爺也不會來赴約。」牛五娘輕嗅著荷香,淡然說道。
把那封信送給大唐朝廷,牛家就是全家抄斬的下場。晟豐澤又一次感嘆牛五娘的心狠手辣。他舉起了酒杯:「今年益州府所有的人都等著看趙家能否保住錦王。所以這屆斗錦會一定會比往年更隆重更熱鬧。」
「那天一天會很熱鬧。」牛五娘舉杯示意,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