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季家一家四口坐在廳堂里。季英英掃過張四娘高高隆起的腹部,竭力勸說道:「馬車鋪厚實一點,路上走得慢,不會顛著嫂子。」
張四娘摸著肚子,惶恐地望向季耀庭。
「沒事。別怕。」季耀庭輕聲安慰著她,對季英英說道,「楊家一早就來了人報信。只是懷疑南詔人會攻打益州。咱們這兒離城還有幾十里呢。城裡又有西川軍,南詔人到我們這鄉下地方來做什麼?」
「哥!晟豐澤是主帥,你怎麼就一點也不擔心呢?他原先逼著咱們要染色秘方呢。」季英英被兄長的不以為然氣著了,顧不上刺激母親,抬出了晟豐澤,「娘,咱們還是躲躲吧。離城也太近了。晟豐澤萬一惦記著咱們家的秘方,讓南詔人打過來怎麼辦?」
季氏抬眼看了看四周,淡淡地說道:「晟王爺要秘方,給他們就是。娘也想開了,人平安無事就好。這是季家祖宅。娘哪兒都不去。」
「南詔人不止要秘方,還要殺人呢?」季英英聲音高亢起來。
季氏嘆了口氣道:「英英。得了三萬匹蜀錦,南詔還攻城做什麼?城裡有西川軍守著,南詔攻城會付出沉重的代價。娘覺得南詔不會攻城。益州府是大唐南方的屏障。朝廷不會讓南詔佔領的。」
他們都不相信南詔會攻打益州城。
「晟豐澤是匹惡狠,他想要的不是一根骨頭,一塊肉,是整個獵物。」季英英見勸不動家人,又是著急又無可奈何。她只能退而求其次:「先收拾好細軟行李。一旦聽到風聲,咱們就馬上離開。」
她說著就叫吳嬤嬤去收拾行李。
「英英。你別這麼性急。天色不早了,這一時半會兒怎麼收拾?你先回屋歇著吧。哥哥再好好想想,明天再說。」季耀庭攔住了她。
季英英嗯了聲,辭了母親回自己的院子。
浣花染坊的後門被輕輕打開,紫兒左右張望了下,飛快地跑了出去。
半夜,街上的狗突然叫了起來。
一大群趙家護衛家僕點燃了燈籠火把,直奔向數家染坊織坊。趙修緣帶著一隊人來到了季家。
他抬著望著季家的黑漆門臉,親自走過去,敲響了門環。
守門的田貴披了衣裳從門房裡出來,嘴裡嘀咕道:「大半夜的,這誰呀?」他多了個心眼,趴在門縫裡往外看了一眼。
門外一大群趙家家僕。趙修緣正站在門口。
田貴心裡一哆嗦,飛快地跑回倒座自家屋子,搖醒了田嬤嬤:「趙二郎帶著一大群人來咱家了。大半夜的,我擔心他又沖著小娘子來。你趕緊去內院報個信。」
田嬤嬤匆匆地披衣穿鞋罵道:「天殺的,小娘子為了避開他,從後門回來的呢。他怎麼就知道了。」
說著,她一路跑向了後院。
外面的狗叫聲已經驚醒了季英英。她穿好衣裳正要叫綾兒去看看外面發生了什麼事。田嬤嬤就來了。
「趙修緣大半夜來做什麼?」季英英還以為是南詔人來了,聽說是趙修緣,反倒沒那麼怕了。
季嬤嬤怒道:「娘子別怕。老奴帶著人去會會趙二郎。季家也不是好欺負的。」
「田嬤嬤,母親和哥哥知道了嗎?」季英英鎮定地問道。
「大郎君已經去了前院。」
季英英吩咐季嬤嬤道:「嬤嬤讓季福叔和香油把車趕到後門備著。湘兒去幫嬤嬤收拾行李,綾兒隨我去看看。」
她帶著綾兒出了院子。站在二門的垂花門前,已經能聽到前面大門口季耀庭和趙二郎的聲音。
趙修緣沒有進門,就站在門口和季耀庭說話。
季英英朝綾兒比了個手勢。兩人貓著腰順著一側的迴廊靠近了大門。
聲音清晰入耳。
季耀庭站在門口,能看到整條街道上火光閃爍,趙家的人不止來了季家。他沉著臉問道:「趙二郎,你半夜來做什麼?」
趙修緣微笑道:「南詔大軍駐紮在邛眉二州。為了三道堰的安全。趙家配合縣衙行事,特意登門告知。從現在起,三道堰許進不許出。免得混進了南詔探子。」
誰不知道縣令大人和趙家是穿一條褲子的。但這個理由季耀庭還能接受。他神情略為放鬆,淡淡說道:「知道了。」
季耀庭正要吩咐田貴關門,趙修緣朝里看了一眼,漫不經心地說道:「聽說英英回來了?回來也好。我會保護她。」
季耀庭神色一肅,多了個心眼:「正如您所說,南詔大軍距益州城不到二百里。我妹子在楊家好好獃著呢,她跑回娘家來做什麼?」
「是嗎?原來是我看錯了。告辭。」趙修緣帶著人離開。聽到身後大門咣當關上,他回過了頭,火光映上他的臉,唇邊的笑容顯得分外詭異,「英英,這次,你再也回不去了。來人,把季家前後門都給我盯死了。」
南詔的軍隊兩天內就能到三道堰。想起晟豐澤的許諾,趙修緣興奮不己。
狗叫聲中,悠悠響起了鑼聲。縣衙的人敲著鑼走在街上,高聲叫道:「奉縣令大人令,三道堰宵禁。各家各戶關好門窗,禁止入夜走動。白天封街,許進不出許!」
聽到外面的聲音,季英英感覺怪怪的。她和綾兒從迴廊陰影里走出來,叫住了季耀庭:「哥,縣衙怎麼會半夜下禁令?」
「也許是縣衙才得了州府衙門的命令。」季耀庭眉頭緊鎖,「英英,趙修緣大概是看到了你院里的燈,知道你回來了。我瞧他對你還沒死心。哎,你說你呆在城裡好好的,回來做什麼呀。」
「我還不是擔心你們。」季英英沒好氣地說道,「我中午返家,你和娘都不信我的話。現在縣衙都下令封街防範南詔探子。我想走也走不了啦。這事怎麼這麼巧?我剛回娘家,就遇到三道堰封街。趙修緣的反應也太快了點吧?他以前說過,從藤園二樓上只能看見我繡房的窗戶。別處他看不見的。我早就不讓人進那間繡房了。他怎麼可能看得見我院子里的燈光?」
「畢竟是縣令大人下的禁令。趙修緣不敢亂來的。有可能是瞧到你從後門下了車。你嫁進楊家,三道堰多少人盯著咱家呢。明天哥哥去打聽下消息。你先回去睡吧。」季耀庭聽了也覺得太巧了,但他不願意往壞里想,只盼著一切只是巧合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