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家二房三房的人在夜宴之前就被人帶到了一處地方。南詔王宮舉辦慶功宴時,楊二老爺和楊三老爺正惶惶不安地盯著緊閉的木門。門開之後,他們的命運也將塵埃落定。
牛五娘在晟豐澤的近衛陪同下,邁著輕盈的步伐走到了門口。沒有看到楊家大房的人。或許,當初高傲拒親的楊石氏與楊靜淵的兩位異母兄長,嫡親的侄兒侄女們都被晟豐澤悄悄送到了這裡。
「王爺有令,裡面的人任憑趙二奶奶處置。進了這道門,王爺就算兌現了承諾。出了這道門,他們再與您無干。請。」侍衛示意士兵拉開了大門。
牛五娘深吸口氣走了進去。她要讓楊石氏跪伏在自己面前,她要毀了楊靜淵最喜歡的侄子楊澄玉。既然不能愛她,那讓他多恨她一些,恨到這一生他永遠忘記自己。
鐵盆里燃起的火光幽幽照在房中跽坐著的楊家人身上。烏泱泱的一片,每張臉上都寫滿了惶恐不安。牛五娘一身錦衣大袖,不同於南詔人的裝束讓楊家人吃驚不小。
一聲聲虛弱的咳嗽聲打破了安靜。奄奄一息的楊四郎躺在地上,伸出了瘦弱的胳膊,用盡全部力氣喊出了他生命中最後的一句話:「牛五娘!」
他彷彿想笑。千里跋涉,未愈的腿傷耗盡了他的健康。楊四郎腦中現出的最後一個身影是大伯母楊石氏。春日陽光照在白鷺堂里,楊石氏穿著降紅色織團花錦的大袖衣裳,端莊地坐在椅子上,雙手疊在膝前,一本正經地告訴牛家請來的官媒:「我家三郎啊,練童子功十八歲以前成不得親。不敢耽擱都督家的小娘子呢。」
他和楊三郎躲在屏風後忍笑忍得肩頭直聳。他壞笑地對楊靜淵說:「三品都督的小娘子,還配不起你這個庶子?」
楊靜淵捶了他一記道:「配你這個嫡子也綽綽有餘,要我給母親說,換你去娶?」
他當時說什麼來著:「你不要的,就想塞給我?我將來一定會娶個比你媳婦門弟更高更美的小娘子!」
如果還能回到益州,回到從前該有多好。
「四郎!四郎!」鄒氏看著楊靜亭軟軟地垂下了胳膊,撲在他身上拚命搖晃。楊四郎再無聲息。鄒氏的心像被剜了一塊,痛得放聲大哭。
楊二老爺慶幸送走了小兒子,看到楊四郎咽了氣,一時間老淚縱橫。
「都是你!都是你!」鄒氏轉身撲向楊二老爺,哭叫著撕扯著他的衣襟,「你不算計大房不想當家主,我的四郎也不會死,咱家也會好好的。白王放過了大房,怎就不能放過咱們……」
原來是這樣!晟豐澤放過了楊家大房,他把楊家二房三房交給了自己。她要他們的性命做什麼?幫著楊靜淵除掉算計大房的人嗎?牛五娘氣得險些吐血。她拋棄了所有,換來的就是這個?晟豐澤用一面金牌就換來了父親的妥協。堂堂一個王爺竟這般無賴!她該怎麼辦?等玉緣來了南詔帶她走嗎?父親戰死,她回大唐去做什麼?幽居在家,忍受母親和兄長弟弟妹妹們的冷眼?不,她不要這樣過一輩子。牛五娘腦中靈光一閃,厲聲喝道:「都閉嘴!否則我現在就下令殺了你們!」
她的聲音讓為楊四郎傷心哭泣的楊家人頓時噤了聲。
很好。牛五娘冷冷說道:「白王殿下將你們的命交給了我。不想死的話告訴我,浣花錦是什麼樣的錦!」
她不會相信季英英說浣花錦比不上臨江仙菊錦。楊家今年誓必要奪回錦王。新織的浣花錦一定有其獨特之處。季英英不肯說,她一定要知道。
「我知道!」鄒氏心痛四郎的死,怕死的心思又驅離了她的傷痛,忍不住開口喊出了聲。
楊家兩房人都露出怪異的神色。當初二老爺和楊石氏約定,奪不到錦王,楊靜山就讓出家之位。大房對新織的斗錦守得密不透風。百般打聽也只知道錦名浣花錦,連樣品都不曾見到。鄒氏怎麼會知道?
鄒氏卻討要了一個保證:「如果我說出來,你知道後還要殺了我們怎麼辦?」
牛五娘曬笑:「不說,就死。說了,或許能活。」
兩房人的目光全部落在鄒氏身上。她鼓足勇氣道:「大房的大奶奶一起賞花時無意中說過。取名浣花錦是因為三奶奶居於浣花溪旁,誰叫人家立下大功,胡亂染出的絲都能織出濯錦浣花之意。」
她說完忐忑不安地望向牛五娘。
所有人陷入了沉默。這是什麼意思?楊家大奶奶話中帶酸。可又分明說出了其中的秘密。
牛五娘喃喃問道:「什麼叫胡亂染出的絲?」
楊二老爺就想了起來:「祭祀蠶花娘娘時,季氏曾選了生繭染制。誰都知道繭不抽絲脫膠變成熟絲,不會染制。這就是胡亂染出的絲。」
不管是什麼樣子,依模畫樣染了織出來瞧瞧便是。牛五娘鬆了口氣,她不懂織錦,但她可以讓人做出來。季英英如不肯說,有她的苦頭吃。此行也不算全無收穫。她轉身走了出去。
見她出來,侍衛笑了笑:「趙二奶奶,末將遣人送你回副使大人府邸。」
國主封了趙修緣為織造局副使,同時也沒忘記那些擄來的益州織錦大戶們。在城中划出一條街,分別賜了府邸。
一夜過後,在益州城鬥了百年的趙楊兩家來到南詔太和城,成了一牆之隔的鄰居。從大戶人家擄來的匠工也劃歸各府管轄,同時劃撥給他們的還有一座座織紡。照國主與杜彥的設想,免除了他們的奴隸身份,讓他們就此紮根於南詔,方為上策。
趙家的主子們因為趙修緣當上副使,重新住進了寬敞的院子。雖比不得遠在益州府的趙家,和那些住竹棚的匠工已是雲泥之別。
如果沒有對趙修緣有用的東西,可能明天自己就會被他趕到牛棚去。趁著趙修緣新官上任無暇顧及自己。牛五娘回到太和城府邸時只想了一個晚上,就遣看守府門的士兵替自己傳了一封信。
既然晟豐澤利用完拋棄了她。她只能投靠他的敵人,南詔清平官杜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