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僅是帶你回宮,還需要給你一個讓杜彥和趙修緣無法動你的名份。
她白皙修長的手指在彩色的布料上無意識地划動著,像撓著晨豐澤的心。他深吸口氣,按住了她的手,有點急切:「我,可以給你一個名份。」
名份?廣告天下她成了國主之弟,白王晟豐澤的女人?彷彿他的手比火炭還燙,季英英哆嗦了下,飛快地從他掌中抽離。
晟豐澤攤平的手重新攥成了拳,眼神微黯。抬頭卻看到一抹淺笑從季英英嘴角勾起。陽光下她的笑容中分明帶著一抹嘲笑。她終究是不願意的。晟豐澤覺得自己在季英英心裡像是陽光里那些跳躍的塵灰,輕得吹口氣就能散得乾淨。然而他悲哀地想,就算是這樣,他也想保護她。他輕聲說道:「只是個名份而己。」
季英英愣了愣,堅決地搖了搖頭。
淡淡的悲涼從晟豐澤心底騰起,酸澀的感覺汩汩冒出。他都給她這樣的承諾了,她還是不肯啊。
晟豐澤給的名份能保護她,卻會斷了她和楊靜淵的緣份。楊靜淵已經是大唐的將軍,受不得這種羞辱。將來,她若還想回到大唐,唯有自盡。
迎著季英英清亮堅定的目光,晟豐澤有點狼狽,一股氣直衝腦門:「你當本王是在趁火打劫嗎?」
她把他想成什麼人了?他真如此,她還能好好的站在這裡?
「我知道你不是那樣的人!」季英英脫口說道。
「我在你心裡是怎樣的人?」
第一次在趙家藤園救她,是聽到趙修緣的話,想討她三年自由傳授技藝。最終他沒有討要報酬,救她離開。
第一次起恨,他差點掐死她。她也沒忘記撓上幾爪。
四目相對,晟豐澤的目光漸漸變得幽深。他心裡有個聲音不停的叫囂著,你心裡還是有我的吧?哪怕曾經在意過一點點。
「多謝您數次相救。」季英英拿定了主意,定定地迎著他的視線,心由慌亂變得堅定。她低聲說道:「有些東西比性命更重要。」
比如名節。
晟豐澤一口氣頓時泄了。一顆心又嫉又恨,又酸又苦。哪怕落到杜彥和趙修緣手裡,哪怕會被折磨死,她也不肯讓楊靜淵難堪。
可他呢?晟豐澤默默地問自己。他終究還是做不到讓她落到趙修緣和杜彥手裡。
晟豐澤咬緊了牙,握住了她的手腕,拉著季英英就往外走。
「王爺!」季英英掙扎了下,被他拉得踉蹌前行,她不由大急,「晟豐澤!你放手!我不能做你的女人!」
晟豐澤停住了腳步,懷著最後一絲希望回頭看著她道:「只是不能嗎?」
是隔著國恨家仇,因為楊靜淵不能。還是不想?你可曾有一點感動一點喜歡我?他急切地分辨她臉上細微的表情,想看出她真實的心,又害怕看到她臉上的疏離。
季英英深深地吸氣,嘴唇蠕動。不,他不要聽她說話。晟豐澤大喝一聲:「你不用說了。」他不想聽。
這時,院門處傳來嘈雜的人聲和赤虎冷峻的聲音:「王爺正在與季娘子議事,不得打撓。」
趙修緣的聲音隨之傳來:「國主有令……」
她也不想自尋死路。她忘不了趙修緣娶牛五娘那夜他帶來的屈辱與無能為力。但她沒有辦法。她不能要晟豐澤的名份,為了苟且活著讓楊靜淵難堪。季英英用手去掰晟豐澤的手指,輕聲說道:「也許我的手藝還能護我周全。王爺不必擔心。」
從前怎麼沒覺得漢人的規矩禮儀這麼討厭?晟豐澤心裡這樣想著,從腰間抽出精緻的銀質匕首,放進了她手中。
又一個送銀刀求親的。季英英尷尬地笑道:「我已經有了三郎送的……」
話未說完,晟豐澤握緊了她的手朝自己的右胸扎進進去。
血一點點涸濕了他深藍的衣襟,季英英的眼睛驀然瞪圓,她下意識地想抽出手來。晟豐澤的手緊緊握著她的,鮮紅的血順著兩人交握的手淌了下來。
刺痛的感覺竟然壓下了心裡的酸楚。
如果當初他沒有亮明身份該有多好?如果在她
心裡,他一直是那個解季家危難的晟郎君該有多好?
「晟豐澤,你做什麼?」季英英顫聲叫著他的名字,卻不敢再用力掙開他的手。
在她心裡,縱然是他率兵攻打大唐,她也不肯傷害他的吧?這個念頭讓晟豐澤的心為之柔軟起來。腦中回想著初次見面時場景,晟豐澤再一次變得堅定。落在趙修緣手裡。他唯有更揪心。
晟豐澤鬆開手,匕首叮噹掉在了地上。他按住了胸口的傷口,輕聲說道:「行刺本王的刺客,誰都帶不走。只有本王才能處置。」
季英英腦袋發懵,手卻比反應快,直接按在了他的傷處。
晟豐澤反手蓋著她的手壓在胸口,低聲說道:「無論如何,你都不能跟趙修緣走。」
他寧肯捅自己一刀,也要護著她。季英英睫毛顫了顫,發現自己真的很討厭晟豐澤,討厭他施恩於自己,逼著她受了他的恩,她可怎麼還得了?
「何必呢?」
這三個字像夢囈一樣輕,卻又像針一樣尖銳。晟豐澤一時間也分辨不出是傷口疼痛還是心在酸疼,低聲說道:「你若讓我白挨了這刀。我就向王兄討人,你就真的回不去了。」
季英英目瞪口呆,他怎麼能這樣無賴?
晟豐澤懶得再說服她,沖外揚聲大喊,「赤虎!」
赤虎聽著召喚,帶著人就沖了進來。
轉瞬間屋子就被擠了個水泄不通。
「王爺!」看到晟豐澤沾滿鮮血的手,胥吏臉瞬間就白了。白王被刺,大怒之下屠了整座染坊也不是不可能。他急得趕緊叫人去找郎中。
卓嬤嬤動作麻利地直接扯著塊未染色的白布替晟豐澤裹起傷來。
季英英獃獃地望著他,隔著慌亂的人群,晟豐澤居然還衝他笑了笑。季英英只能苦笑。
以王爺的身手,季英英能拔了他的銀刀刺傷他?還笑得這麼開心?當他們這些侍衛眼睛都是瞎的?赤虎眨了眨眼,大怒拔刀,指著獃滯的季英英道:「膽敢行刺王爺,活得不耐煩了!」作勢就要砍下去。他得意的想,王爺你是攔還是不攔?
「殺不得!」趙修緣這才反應過來,大叫一聲制住住赤虎,上前兩步朝晟豐澤行禮道,「王爺息怒。國主還等著她織浣花錦。不如讓季氏戴罪立功。若是織不出浣花錦,再殺她也不遲。」
晟豐澤大怒:「笑話!本王率二十萬大軍擄回一萬多匠人,就只有她才會織錦?你是什麼東西,還敢包庇刺傷本王的刺客?」
聽到這話,數柄刀刷地改變方向指向了趙修緣。
赤虎冷冷說道:「難不成副使大人是她的同夥?」
啊?趙修緣連連擺手:「不不,我不是……」
晟豐澤冷著臉道:「將她押回宮!」說完看也沒看趙修緣,昂頭大步朝門外走去。
季英英還沒回過神,就被兩名侍衛架著出了門。
等到趙修緣和染坊的胥吏反應過來。晟豐澤已被侍衛們簇擁著離開了。
「王爺!」胥吏這會兒根本無暇顧忌趙修緣了,白著臉追了出去。
轉眼之間,屋子裡只剩下趙修緣和帶來的下屬官吏。
「趙副使,此事需儘快回稟清平大人。」一名官吏小聲提醒道。
趙修緣如夢方醒。他是沒有膽量從晟豐澤手裡搶人的。這事得讓杜彥拿主意才行。出了院子,看到胥吏垂頭喪氣地帶著染坊的官吏回返。很明顯,晟豐澤已經帶著季英英回宮去了。他走過去正要開口,胥吏翻了個白眼,拱了拱手道:「趙副使,請便。」
染坊的官吏將趙修緣涼在一旁揚長而去。哪裡還有半點迎接時的恭敬。趙修緣氣得直喘氣,又無計可施,只得匆匆回城。
亂鬨哄的染坊四周擠滿了看熱鬧的百姓。韓四爹看了眼晟豐澤隊伍中那個穿著彩色長裙的女子,有點同情隨自己來南詔當斥侯的大唐少年將軍。等氣呼呼的趙修緣帶著人馬朝太和城的方向走遠了,韓四爹背著背簍笑呵呵地來到了染坊門口。
送給管理染坊的胥吏兩隻野兔作下酒菜,韓四爹輕易打聽到季英英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