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莊的事多虧有徐令宜幫忙。晚上他回來,十一娘細細地把和白總管的對話告訴了他,向他道謝。
徐令宜表情平靜地點了點頭,然後上床歇了。
十一娘不禁嘴角微翹。
不知道他有沒有把自己當成另一個包袱。不過,他的包袱反正已經夠多了,大概也不在乎再多一個吧!
想到這些,心情愉悅地吹燈上了床。
徐令宜卻突然道:「怎麼不看書了?」
十一娘頗有些意外,笑道:「怕吵著你!」
「沒事。」徐令宜語氣淡淡的,「你想看就看吧!」
他怎麼突然說起看書的事來了?
難道是睡不著,想和自己說說話?
十一娘本就有睡前看書的習慣,現在既然他覺得可以接受,她自然從善如流。
她一面點燈,一面笑道:「侯爺怎麼知道我睡前喜歡看兩頁書?」
徐令宜不知道她有睡前看書的習慣,他只是今天心情不好。
有人在早朝彈劾宣同總兵范維綱族兄強搶民女,皇上大發雷霆,讓內侍帶了問罪詔八百里加急送往宣同。
是覺得范維綱治家不嚴丟了皇上的體面呢?還是飛鳥盡良弓藏的徵兆呢?
他已派了人去打聽,相信很快就會有結果。
卻不知道為什麼,覺得很是氣悶。
千里之堤,潰於蟻穴。
范維綱是從小在皇上身邊當差的,那些一個個隻手遮天的重臣哪個不是倒在那些看似無足輕重的小事上……如今他也是正三品的武官,難道反而看不透這其中的道理了不成?
徐令宜聽著身邊的人窸窸窣窣地上了床,強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在身邊的小事上:「看的是什麼書?」
「大周九域志!」
「還沒有看完嗎?」
十一娘笑道:「只帶了這一本書來。」
徐令宜這才發現,十一娘好像從來沒有向他提過什麼要求!
他不由沉默半晌,道:「東廂房裡有藏書!」
只說東廂房的藏書,卻沒有說家裡有藏書……十一娘突然興起了想去半月泮看一看的念頭。
她輕輕地笑:「可以借閱嗎?」
徐令宜「嗯」了一聲。
「我最喜歡看野史畫本。覺得很有意思。」十一娘笑道,「侯爺喜歡看什麼書?」
「看史記。」
看史記,據說這樣的男人通常都很有野心……
十一娘微微地笑,「沙沙地」翻著書。
「看到什麼地方了?」徐令宜有些漫不經心地問道。
「萍鄉。」十一娘笑道,「說東有羅霄山,羅霄山水發源於此,分二支。東的一支為虞溪水,下流為秀江,管宜春縣界。」說著,她側頭望徐令宜,「五姐夫是宜春人,但是四川宜春。」
「天下同名同姓的地方多著。」徐令宜閉著眼睛,「原禮部給事中叫萬春,廣西新喻人,太僕寺有個主簿,也叫萬春,江西新餘人。有一年,吏部有個高州縣令的差。禮部的萬春找人,好不容易答應了把這個差事給他。結果他等了大半年也沒有消息,跑去吏部一問,吏部的人說,萬春早就去上任了。他就在那裡嚷了起來。吏部的人看著不對勁,把文書找來一看,去的竟然是太僕寺的那個萬春。」
十一娘笑起來:「你騙我!他既找了人,肯定是遞了條子進去的,籍貫、年紀都會寫得一清二楚。又怎麼會弄錯人!」
那種愉悅的聲音直擊他心。
徐令宜睜開眼睛,就看見伏在大紅錦緞迎枕上的粉臉。
一雙眸子瑩光浮動。
他心突然跳了一下,聲音變得有些呆板起來,「沒騙你。是太僕寺的那個萬春無意間得了消息,找小吏換了條子,吏部的人沒仔細對,結果被偷梁換柱。」
十一娘覺得很有趣,眼睛笑成了月牙兒:「後來怎麼辦了?」
徐令宜目光一閃。
她臉微揚,斜斜的衣襟里露出白瓷般的肌膚。
他突然想到那天自己留下來的痕迹。印在她身上像綻開的粉色花朵,又想到她柳眉緊蹙時的嬌弱無力……身體突然燥熱起來。
「只能亡羊補牢了!」徐令宜望著她,目光灼灼,「吏部尚書、侍郎都驚動了,大家商量了半天,承諾一有空缺就讓禮部的萬春去補了。」
手卻輕輕地拂上了她的面孔。
十一娘臉色「騰」地一下紅如朝霞。
她又不是不懂事的小姑娘,當然知道他是什麼意思……可想到眼前這個人不過認識十幾天,又覺得尷尬!
「那,那很好啊!」她絮叨著掩飾自己的不安。
而徐令宜看著她神色慌張,腦海里浮現她態度端莊,笑容大方的模樣,壓在心底的不安突然就煙消雲散了。
他的手臂健壯有力,輕而易舉地將她從被褥里抱出來,摟在了自己的懷裡。
雖然有思想準備,但身體突然落到一個滾燙的懷抱里,她還是小小地驚呼了一聲。
「後來金華府缺個知府,」他的聲音一路沉下去,如撫在肩頭的灸人的手,一路滑下去……「就讓禮部的那個萬春去了。」
她感覺自己像落在熱鍋里,碰到哪裡都是燙的,只好繼續絮叨:「……知府換縣令,比,比原來還好……」
「是啊!」徐令宜看著她一副不知道如何是好的無措模樣,感覺到手下雖然細膩的不可思議卻又有幾分僵硬的纖細身子,有些拿不定主意,心不在焉地應著十一娘的話,「而且到了金華知府的位置上還算勤勉,連續三年的考核都得了個『優』。」
手掌寬大溫暖,細細地撫摸磨挲著她,帶著無限的耐心……她覺得自己全身都熱起來,只好把注意力放在兩人的對話上。
「那,那不錯啊!」
「嗯!」徐令宜感覺懷裡的人慢慢柔軟起來,輕輕地啜了她的耳垂,含含糊糊地道,「到高縣的那個也不錯。平了一次苗亂,升了錦州知府,又三年,升了參議……」
熱氣撲在脖子上,十一娘不由小小地顫慄了一下。
徐令宜立刻感覺到了變化,眼底就有了幾份笑意:「過了兩年,他督糧有功,升了甘肅布政使……」
懷裡的人輕輕顫抖著,貼著他的臉燙人。
他微微地笑,動作輕柔地翻身,把人覆在了自己的身下。
徐令宜抱著十一娘,帶著愛惜撫著她濕漉漉的鬢角。
還好,沒有像上次一樣拒絕他。
想到這裡,徐令宜不禁在心底嘆了口氣。
到底年紀小了些,到了最後又成了忍耐……
「我叫丫鬟來服侍你。」徐令宜小聲地問她。
「嗯!」十一娘靜靜地由他抱著,覺得動一下手指都累。
徐令宜起身叫了丫鬟,自己去了凈房。
冬青扶了十一娘起來,衣襟微敞,就看見初雪般的肩頭有紫紅色的痕迹。
她不由臉色一紅,忙眼觀鼻,鼻觀心,低下頭去。
十一娘感覺剛剛入眠就被身邊的徐令宜給吵醒了。
「到了丑時?」她聲音惺忪,帶著慵懶的嫵媚。
徐令宜笑著摸了摸她的頭,在她耳邊低聲道:「再睡會,等會還要去給娘請安。」
十一娘實在是累了,怕自己等會在太夫人那裡支持不下去,「嗯」了一聲,自顧自地去睡了。
徐令宜叫了夏依進來服侍他更衣。
冬青不由大急,拉了拉十一娘的衣袖。
十一娘翻了個身,沉沉睡去。
徐令宜吃了早飯,照影帶著幾個提了燈籠的小廝來接他。
他猶豫片刻,去看了十一娘。
她擁被而眠,長長的睫毛靜靜地垂落在白玉般雪肌上,靜謐中透著幾分安祥。
沒事就好!
他很少失控,這一次,是自己太孟浪。
徐令宜不由長長地吁了口氣!
早上,秦姨娘和文姨娘來給她請安,卻沒有看見喬姨娘。
文姨娘立刻笑道:「說是一早起來吹了風,有些不舒服。」
十一娘吩咐琥珀去給她請個大夫來:「……免得拖成了大病!」
「姐姐真是菩薩心腸。」文姨娘奉承著十一娘。
十一娘表情淡淡的,和兩人寒暄了幾句,就去了太夫人那裡。
三夫人在她之前到的,正在在廳堂里喝茶,看見她,立刻迎了上來:「四弟妹才來!」
十一娘笑著和她曲膝行禮。
三夫人就拿了菜單子給她:「這是你們房裡的,弟妹看看還有沒有什麼要改的。」
難道她和自己一樣也差錢。要不然,怎麼會這麼急。
十一娘笑接過菜單。
早餐很豐富,僅粥品就有五種,面點有八種,小菜十來種。午餐卻很簡單,她的是五菜一湯,三位姨娘的是三菜一湯,晚餐也很豐富,她的是八菜一湯,三位姨娘是四菜一湯。三十天的菜單全擬了出來,每天不重樣,葷素搭配,還有點心、水果。
徐令宜會在家裡吃早餐和晚餐……真是動了很大一番的腦筋啊!
十一娘笑著將菜單遞給了三夫人:「三嫂費心了。就是我自己點菜,也沒有這樣的周到。」
說得三夫人笑容滿面。就和她說起另一樁事來:「太夫人正在催各房屬牛的都快些出府呢!」
不是她不想早點送冬青出府,而是派了人去金魚巷,結果發現那裡的宅子有些陳舊,不僅要重新粉壁,傢具也要置辦,一來二去就耽擱下來。
「明天就出府。」十一娘笑道,「三嫂也知道,我這邊來了些小丫鬟,想讓她幫著調教幾日,就留了她幾日。」
她當然不會對三夫人說自己陪嫁的房子有問題。
三夫人見她同意了,不由鬆了口氣,和她寒暄幾句,五夫人由一大堆丫鬟婆子簇擁著走了進來。
她又上前把五夫人屋裡的菜單給五夫人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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