歆姐兒做了的滿月,五夫人先是迫不急待地從照妝堂搬回了原來的院子,然後才和徐令寬頻著孩子回了一趟娘家。晚上回來,歆姐兒身上掛滿了五彩的絲線。太夫人抱著呵呵直笑,數著絲線逗歆姐兒:「……瞧我們老侯爺多疼我們家歆姐兒啊!」
孩子滿月第一次走外家,如果是女孩子,外家的親戚、朋友就會每家送一根五彩的絲線給孩子。絲線的多寡,代表外家來祝賀人數的多少。
五夫人聽了笑道:「聽說歆姐兒回去,幾位出了五服的嬸嬸、嫂嫂都回去了——可熱鬧了!」
太夫人笑著點頭。
坐在太夫人對面的二夫人就順勢抱了孩子——太夫人雖然保養的好,可畢竟上了年紀。逗一逗還行,長時候的抱著只怕有些吃力。
太夫人沒有勉強,就和立在一旁的十一娘說起三月三的事來:「……每年這個時候都要請她們過來熱鬧一番的。今年家裡的事特別多。」說著,她看了一眼五夫人,「更要請人來鬧一鬧,壓一壓才是。」
是指曉蘭母子的暴斃吧?
「我正想為這個事和娘商量商量。」十一娘柔聲道,「我看府里往年的帳冊都有這個開支。正想來問問娘今年該怎麼辦?」
言下之意是指今年要不要大辦!
二夫人聽了就輕輕地咳了一聲。
太夫人就朝二夫人望去:「你的意思呢?」
二夫人輕聲道:「孩子才滿月——我看還是照往年行事的好?」
古人講究天命,認為每個人的福祿壽禧一生都是有定數的。更講究陰陽的平衡。陰生則陽消,陰漲則陽殆。如若隨意打破即定的格局,在陰陽平衡的關係下,就有可能形成富多壽少的情況。
她的意思是孩子還太小,過於奢侈會打破孩子天命的平衡,引起不好的後果!
五夫人之前是想大辦的。一來是如太夫人所言,想沖沖喜氣。二來這是女兒出生後第一個女兒節——雖說公中各種支出都有定製,歆姐兒過滿月十一娘按舊例拿了五十兩銀子,其他的費用都是他們自己出的。但他們又不是出不起。為了女兒,這點錢花得還是值得的!
可聽二夫人這麼一說,她立刻改變了主意。
「還是二嫂考慮的周到。娘,就照著二嫂的意思辦吧?」
太夫人心裡也是贊同二夫人意見的,之前沒有立刻表態,是怕五夫人多心。現在既然大家意見一致,太夫人微微頜首,吩咐十一娘:「那就照往年辦吧!」
十一娘應喏著,徐令宜、徐令寬兩兄弟來了。
互相見過禮,徐令寬立刻把女兒抱了過去:「今天有沒有哭啊?」他問五夫人。
五夫人走到丈夫身邊,笑盈盈地望著女兒:「誰敢惹她哭啊!」
徐令寬聽了眉開眼笑:「孩子不舒服了就會哭。」意思是說今天服侍的好。
大家聽著都笑了起來。
徐令宜的目光就落在了十一娘的身上。
自從接手了家裡的事務,十一娘多半的時間都在西花廳,縱是在家裡,也常有管事的媽媽來示下。他雖然賦閑在家,兩人相處的時間反而沒有從前多,更沒有了從前的那種安寧——他們今天還是吃早飯的時候碰到說了兩句話。
只見十一娘穿了件桃紅色薄襖立在太夫人身邊。烏黑的青絲綰了個尋常的纂兒,只在耳邊墜了顆小小的南珠。靜靜地站在那裡。安謐從容的如耳上的南珠,有一種安靜的美麗。
感覺到有人看她,十一娘側臉,看見了遠遠地站在門口的徐令宜。
他穿了件家常的靚藍色杭綢袍子,雙手背立,身姿挺拔。望著她的目光炯炯有神,又隱隱透著幾分冬日般的笑意,讓他的神色顯得比平常都柔和了兩分。
十一娘微怔。
王九保進京後,常有人來拜訪徐令宜。徐令宜推託自己足痹複發,除了王勵、馬左文等幾個老友,其他人等一律不見。窩在半月泮畫畫、寫字。今天不知為什麼,吃過早飯就去了外院,這時才回來。
難道有什麼高興的事發生了?
她思忖著,有些困惑地望著他。
十一娘生著一雙好眼睛。黑白分明,清澈明亮,如山澗的泉水般,讓人看著心都澄凈起來。但有時又如夜空的星星,亮晶晶的,閃爍著莫名的光芒,讓你好一陣猜……
徐令宜仔細地打量著十一娘。
十一娘卻有些尷尬。
覺得他的目光太過專註。
落在別人眼裡還不知道會怎麼說!
她忙側過臉去,眼觀鼻、鼻觀心地端正坐好,就聽見耳邊傳了一陣大笑,還有徐令寬問徐令宜的聲音:「四哥,您覺得呢?」語氣里透著兩份試探,兩份小心翼翼。
徐令宜見十一娘神色側過臉去,斂眉屏笑地正襟危坐在那裡,又想到她剛才瞥自己一眼時慌亂的目光……心中微微一笑。明知徐令寬的語氣有些不對勁,心緒卻沒有辦法沉凝,話就不受控制地脫口而出:「你們拿主意就行了!我不要緊的。」
徐令寬聽了張大了嘴巴,半晌沒有出聲。
那邊五夫人已嬌笑道:「娘,您可是親耳聽見了的——四哥答應了。我們初二就開始,唱到初四。德音班、長生班、結香社,每家一天。」話說到這裡,已很是興奮,「到時候把周德惠、庚長生、白惜香全請來。這可是梨園界百年難遇的一樁盛事!」
「老四今天可真好說話!」太夫人的目光一會兒落在徐令宜的身上,一會兒落在十一娘的身上,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
徐令宜已明白徐令寬所求何事,身子微微僵了僵,很快又恢復了一慣的溫和從容:「難得大家都高興。」
太夫人聽了含笑點頭。
二夫人卻若有所思地望著徐令宜笑了笑。
當初說徐令寬「玩物喪志」的是他,如今同意徐令寬請戲班在家裡連唱三天堂會的也是他……徐令宜頗有些不自在,不動聲色地轉移了話題:「我今天和白總管看了看黃曆。三月初十是好日子。想就選那天破土動工。早點修繕好了,也好早點搬進去過夏天。」
「好,好夫人聽了連連點頭,「那你們準備搬到什麼地方住?」
修房子得請工匠。男女授受不親。屋裡的女眷自然不能住在那裡,得搬個地方。
沒等徐令宜開口,太夫人又道:「我看,就搬到垂綸水榭去住吧!那裡雖然說是水榭,可當年你父親在世的時候喜歡在那裡垂釣,在水榭後面加了一個三間的小院子。誡哥兒跟著諭哥住在麗景軒。貞姐兒暫時跟我住幾天。幾位姨娘住到依香院去。你們倆口子,雖不十分寬敞,也不算逼仄。」太夫人望著十一娘,「你看如何?」
花園裡最寬敞的院子是妝照堂。可曉蘭母子是死在那裡的。讓她搬到那裡去住,她心裡多多少少有些疙瘩。韶華院又在碧漪閘旁,到妝照堂的必經甬道與韶華院隔水相望。這樣一來,徐令宜進出就不太方便了。太夫人這樣的安排最好。
十一娘望向徐令宜。
這種事,自然得一家之主同意。
徐令宜也覺得太夫人這樣的安排很合理:「就依娘的意思。」又道,「我看下個月初六宜喬遷,就那天搬吧!」
太夫人頜首。
十一娘說起貞姐兒的事來:「……還是讓她和我們住一起吧!免得您這邊又要挪地方。」
「現在是春天,從水面吹過來的風冷颼颼的,臨水的屋子不能住人。」在這一點上太夫人比較堅持,「總不能讓她和你們住在院子里吧?」
貞姐兒大了,何況身邊還有一堆丫鬟婆子,搬進去的確有些不方便。但麻煩太夫人,十一娘又很是不安。
「讓貞姐兒住我哪裡吧!」一直坐著沒有吭聲的二夫人突然道,「也正好趁著這機會檢查檢查她的功課。看她丟了沒有!」
太夫人略一思商:「也好,就讓貞姐兒住你哪裡!」
這件事就這樣定下來了。
等徐嗣諭等人來請安太夫人一說,徐嗣諭沒有做聲,徐嗣誡還太小沒有什麼反應,貞姐兒則很高興,只有諄哥兒,拉了太夫人的衣袖嘟呶:「祖母,讓大姐和我們一起住吧!」
徐令宜皺了眉頭:「你姐姐是要跟著二伯母學琴練字,不是去玩的!」
諄哥嚇得往太夫人身邊直躲,半天都不敢做聲。
徐令宜看著就要考他的功課。
他現在跟徐嗣諭一起在族學裡讀書。
管兒子的功課,這是父親的責任也是權力,後院的女人都不能說什麼,包括太夫人在內。
諄哥戰戰兢兢地站在徐令宜面前,磕磕巴巴地背了幾句《幼學》。
別說是徐令宜和二夫人了,就是十一娘也聽出諄哥全然不在狀態里——之前二夫人和太夫人都提前給他講過《幼學》,他背得也挺溜的,可現在上了幾天學,卻好像把之前學的都忘了似的。
徐令寬緊張地望著他。
五夫人拍著女兒,有些心不在焉的。
二夫人目露困惑。
太夫人看著著急。
十一娘只好朝著琥珀使眼色。
琥珀轉身出去一趟,就有小丫鬟隔著帘子稟道:「太夫人,飯擺在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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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的加更有些晚,大家明天早上起來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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