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面換來一家三口,襁褓中嬰兒睡得熟,周圍旅客知趣地連說話聲都變得很輕。景棲遲去餐車買來盒飯,兩人湊在窄小的桌板上快速吃完,歡爾告訴他,「我現在特別想吃郝姨鹵的肘子。」
宋媽是燒菜能手,封神之作便是那道鹵豬肘。趁熱還不行,必須得晾涼切成薄片,加入少量醬油麻油香醋調味,蒜末撒勻,再配一碗自行蘸取的秘制辣椒油,外皮筋道肥瘦有致,前調是滷味五香後調為汁料混合,一口下去只想感嘆小豬要全身都是肘子該多好。
從前聚餐首選便是宋家,陳爸在部隊練就一副好酒量,每每回來父親們見縫插針也要扎堆喝上兩場。國際大事、熱點新聞、家屬院和孩子們,大人們總有聊不完的天,有時也會因觀點不一爭個面紅耳赤,最後卻又總會被母親們教訓「急什麼急」然後碰杯和解紛紛讚歎「嫂子做飯真絕了。」鹵豬肘是父親們最愛的下酒菜,好像有它的餐桌上任何稜角都變得圓潤,而如今一切記憶都變得活色生香愈發鮮明動人。
景棲遲將吃剩的餐盒放進垃圾袋,淡淡笑一下,「我媽把郝姨的食譜都記本上了,還是做不出來。」
「哈哈,我媽也是。」歡爾樂了,「她倆就是欠缺天分。」
兩人笑一通又陷入沉默。宋媽出事後就極少下廚,灶台太高老房子煤氣改造是個大工程,加之宋家父子擔心人行動不便身體吃不消,他們便在餐廳置一張矮桌擺上電磁爐,偶爾她能在這裡做些簡單餐食。宋叢說之所以這麼做是不願讓母親有心理負擔——她仍可勞動,她仍是家中不可或缺的一員,她需要這樣明確肯定的認可。
只是,只是從前的人和從前的日子都再也回不來了。
午後太陽照得人昏昏欲睡,歡爾吃飽喝足在這種異常安靜的氛圍下不知不覺閉上眼睛。
她明明記得頭是頂住窗棱的,可一覺醒來天已擦黑,自己正靠在景棲遲肩上,身上披著他的牛仔服。
歡爾坐正揉揉眼睛,「還沒到?」
「快了。」男生抬手捶捶肩膀,「還一個小時吧。」
「你在幹嘛?」
他將打橫的手機向這側轉轉,裡面正放著足球比賽。
毫無新意。
歡爾看向窗外,因為剛睡醒不由打個噴嚏,「馬上就到四水了吧。」
「車從東邊走,」景棲遲將掉落在自己膝上的外套隨手一拽蓋到她身上,「不過四水。」
說完這話,他忽然提到廖心妍,「班長找男朋友了。」
歡爾大驚,「這麼快!」
要知開學到現在滿打滿算一個月。
「說一個系的。」景棲遲關掉視頻,調到相冊遞來手機,「下午給我發的照片。」
是廖心妍和一個穿藍色隊服的男孩自拍,男生攬著她,兩人笑到見牙唔見眼,背景是足球場。
景棲遲此時評價,「暴發戶,穿切爾西。」
歡爾「噗嗤」一聲笑出來,你管人家穿什麼隊服,再說現在是關注這個的時候么。
她將圖片對向他,「班長什麼套路?讓你悔斷腸?」
「不知道,沒問。但是……」景棲遲收起手機,「你早就知道是吧?廖心妍,我。」
歡爾一愣,心虛地點點頭。
「所以你也沒告訴我,還給她幫不少忙?」
景棲遲說這話時帶著好笑的口吻,彷彿陳歡爾做了一件天大的蠢事。對面乘客懷裡的寶寶開始哭鬧,這動靜成功吸引他的注意力,可他很快轉回來繼續盯著她,目光並無攻擊性,但顯然不聽到解釋不會罷休。
從收到照片至現在,也著實憋了幾個小時。
陳歡爾只得坦言相告,「班長是當秘密跟我說的,怎麼可能告訴別人。再說我沒出賣你呀,就是問你喜好啊假期在哪裡做什麼之類的,我實話實說。」
「這還不叫出賣?」
「等下。」歡爾終於轉過彎來,「也就是說,她告訴你自己有男朋友的同時還把過去心路歷程全講了?」
景棲遲歪歪嘴角,「嗯,差不多。」
心妍這是一等一奇女子啊。表白被拒反手就找個差不多的然後大事小事擼一遍以表達落雪無痕曾經滄海?
歡而開始真心佩服她。最冒進的方法卻也是最通透的表達,不是所有人都有把一件事說清的勇氣。
比如自己就不行。
她瞄一眼再次戴上耳機專心看球賽的景棲遲,他也不行。
宋家爸媽趁假期進京遊玩,所以見到宋叢已是黃金周最後一天。三人在歡爾家相聚,各自說些學校新鮮事,宋叢提到軍訓後首都幫這些人聚過一次,局由祁琪張羅,杜漫改戴隱形眼鏡後大家差點沒認出來,還有廖心妍帶一名高大男生一同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