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琪雙手抱胸,將頭轉到另一側。
宋叢鐵青著臉將歡爾往門外推,「我跟你下去。」
歡爾回頭看看沉默的祁琪,小聲補一句,「琪,我先走啦。」
「路上注意安全。」女生提醒一句,眼眶紅紅。
一直到樓下,宋叢都未發一言。
歡爾忍不住拱拱他,「你倆這是怎麼了?」
一瓶洗髮水引發一場大吵,換誰旁觀都一頭霧水。作為兩人多年朋友,歡爾隱隱察覺到某些隱藏在他們之間的「雷點」,可她說不清那具體是些什麼。
宋叢做個深呼吸,欲言又止。
見他不願說歡爾也不再追問,她轉而勸慰,「出來玩就開開心心的,各讓一步,又不是什麼兩軍交戰生死攸關的大事件。」
宋叢仍不說話,兩人肩並肩走到小區外。
左邊是商場,右邊是地鐵站。
歡爾正要左轉被宋叢拉住,他問,「你應該了解我,對吧?」
歡爾點頭。十四歲相識到現在,想都不用想的問題。
「你大概也……了解祁琪,對吧?」
歡爾稍稍猶豫,再次點頭。
那些隱藏的誤解早已不存在,只是分離太久,她不確定祁琪發生多少自己看不到的變化。
宋叢像看出她心思,淡淡補一句,「祁琪沒什麼變化。」
歡爾不解,「怎麼突然問這些?」
宋叢淡淡搖頭,轉換話題,「剛剛聽你跟房東講方言,歡爾,你現在真成了這裡人。」
保研消息一早告知,宋叢本就是八年制醫科生,分離更久已成定局。
歡爾笑,「最早是四水人,後來是天河人,現在又成了這裡人,我這一生註定浮草飄零居無定所。」
宋叢這才顯露出笑意,「和學長一刀兩斷再無瓜葛?」
「哪壺不開提哪壺。」歡爾白他一眼。
宋叢慢悠悠說道,「斷乾淨最好,我可聽說你差點一蹶不振。」
「景棲遲這個大嘴巴。」
「你別嘟囔,向我彙報是他義務。」
歡爾皺眉,「你倆之間有多少我不知道的灰色交易?」
「嗯,確實有點。」宋叢朝地鐵站揚揚下巴,「快回去吧。」
「洗髮水護髮素沐浴露身體乳,再買一盒面膜。」歡爾囑咐,「記住了?」
宋叢點頭,笑著揮揮手。
是,他這腦袋什麼記不住。
46, 紅綠燈3
從商場出來,宋叢漫無目的沿路向前走,他只是不願立刻回去。
初次到訪的城市連風都有些陌生,乾燥溫熱地扑打在臉上。
他想到歡爾的問題——
你倆之間有多少我不知道的灰色交易?
確切來講,是從景棲遲改志願開始。
大考結束的那個夏天,宋叢認真考慮過表白,從交上最後一科試卷一直想到出成績又想到志願填完。還未想好,應該是某個陰雷陣陣的下午,景棲遲說我改了志願表,我必須得在陳歡爾身邊。
他們那會兒大概正在做筆記聯盟的網站測試,總之景棲遲就在他面前這樣平平淡淡說了一句。
其實這句話說完宋叢就懂了,一起上下學的那個姑娘,自己喜歡,景棲遲也喜歡。
可他還是問了句為什麼。
「不為什麼。陳歡爾守過我,換我守她一輪。」
這是景棲遲的回答。宋叢想自己懂了,可身在其中這傢伙還未必懂。他的決定,他修改的那張志願表關係到從今往後所有未知的命運,他是將認定的守護與這種命運划上等號。
宋叢當下做出選擇,他選擇讓秘密留在心裡。
他沒有景棲遲勇敢,四年大學生活甚至關乎未來前途的學校說改就改;他也絕不會與他反目,母親得以去後勤全憑景媽上下聯絡,景家對他們有情有恩。
宋叢只是先於同齡人學會了成人思維,懂得什麼能做什麼不能做。
那時他告訴景棲遲,歡爾要受欺負我拿你是問。
再後來陳歡爾有了男朋友,很突然,沒有預兆憑空出現。宋叢不懂,自己這兄弟追到那麼遠,怎就半路被人截胡?某個假期兩人喝酒,景棲遲喝得五迷三道說出心裡話,我不確定她怎麼想,所以我一直不敢。
變尷尬怎麼辦?做不成朋友怎麼辦?從前的關係回不去怎麼辦?一件一件全是顧慮,宋叢理解,只因曾經的他也是如此。
那一步看似容易,實則是搭上自己做一場豪賭。
坦白講這算不上什麼交易,只是宋叢在十八歲做出的一個選擇。
正如此時此刻他站在綠燈前,祁琪打來電話,或者走,或者回去。
鈴聲響過四遍,宋叢接起,那頭傳來帶著哭腔的聲音,「你去哪兒了?怎麼還不回來?」
「回來了。」宋叢抬頭看一眼綠燈,轉身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