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大部分人來說,這一天意味著學生生涯結束,他們被正式拋向有序運轉的社會,從此歧路山川自負前程。
慧欣當晚就回了廣州,散夥飯都沒來得及吃。在有限相聚的時間裡,歡爾知道帶她的師傅很好、經常加班、公司福利不錯,以及因為不懂粵語遇到不少阻礙。葯院人少,大家去向基本了解個大概,只是這一晚似乎還沒有人意識到從前的同學關係許在不久後轉變為有利益互通的合作夥伴亦或甲乙雙方——未來是為數不多可以與永遠匹配的詞,它永遠都是未知數。
黃璐已將行李搬回家,晚上便與歡爾擠在一張床上。宿舍仍有門禁,可直到凌晨兩點樓道里仍然喧囂,有人哭有人笑,阿姨沒有上來制止,樓上的學妹們亦未來叨擾,似乎局外人們都理解這是一場最後的狂歡。兩人淺淺淡淡說著話,窗帘沒有拉,月光緩緩淌進共同生活四年的小小空間。
「好快啊,」黃璐平躺著,眼睛看向觸手可及的屋頂,「一轉眼就各奔東西了。」
歡爾翻個身面向女伴,「我還記得剛報道那天你從床上下來和我說話,穿件低腰牛仔短褲,放眼放去全是白花花的腿。我就想這姐們身材真好。」
「哈哈,」黃璐笑出來,「你知道我那時想什麼嗎?」
「難不成跟我一見如故?」
黃璐笑嘻嘻搖頭,「我想小景不錯,又高又帥,只要你倆沒關係我就能放手一搏。」
「好意思!」歡爾瞪人,「原來你注意力都不在我身上。」
黃璐也轉過身,單臂壓著頭,「歡爾,小景真不錯。」
「我知道。」
「他和田馳那孫子不一樣,小景絕對不會為了其他什麼拋下你,因為你在他心裡就和他自己一樣。」黃璐語氣真摯,「不是所有事都像發 SCI,要實驗對了有結果了數據理論全齊活檢查好幾遍才敢去投,你明白我意思?」
歡爾「嗯」一聲。
「你倆現在什麼情況?」
什麼情況呢?經常發消息,周末會打一通比較長的電話,他說工作,她會聊聊論文以及導師要求做的事兒,偶爾也提一提身邊的朋友。沒有人點破更近一步,又好像他們都在藉助這樣的機會更近一步。
長久以來維持的關係要轉變為另外一種,其實他們都意識到了其中變化。
只是……只是相隔那麼遠,誰都勾勒不出以後的樣子。
因為太重要,任何一種輕舉妄動都顯得草率。
「歡爾,」黃璐沒有等來答覆,於是靜靜拋出一個問題,「你喜歡小景嗎?」
許久,久到月光都淡了,歡爾點了點頭。
黃璐已經倦得閉起眼睛,似乎感覺到枕頭上傳來的輕微動靜,含糊著說一句,「那就好。」
那就好么。
歡爾趴在床上看著窗外的月光,她也不知道算不算好。
一刻鐘或者半小時,迷迷糊糊中手機震了一下,她睜開一隻眼睛去看消息,景棲遲問,「睡了嗎?」
歡爾瞬間清醒,就像被什麼引著似的,她躡手躡腳爬下床走到窗前,隔著三層樓,她看到月光下站著一個人。
戴鴨舌帽,穿白色 T 恤,斜跨一個行李包。
歡爾想叫人,可夜已經深了,整座校園都已進入夢鄉。
她只得發去兩個字,「抬頭。」
景棲遲收到答覆的同時看過來,他揮揮手,而後指指手機。
歡爾目不轉睛看著他敲字,她不清楚明明應該在封閉培訓連白天的畢業典禮都沒有參加的人怎麼會出現在眼前。
下一條消息,「窗戶關上,進蚊子。」
歡爾一下笑了,半個身子探出去朝他搖頭。
她趴在窗台上看他打字,也藉機看他的樣子。T 恤很大,即便罩在男生寬大的骨架上也顯得晃蕩,雙腳自然分開,短褲下露出一截肌肉發達的小腿。其實景棲遲有點羅圈腿,好像長期踢球的人多多少少都有此特徵,可是他隨景爸自小就是高個,加之五官長開整張臉愈發英俊,也算應了那句話——瑕不掩瑜。
至於自什麼時候這塊頑石變成璞玉,歡爾又講不清。
很快消息進來,「姜 Sir 放我提前出來一天,北京暴雨,航班晚了三個小時。明天晚上走。」
還未來得及回,又來一條修正,「今天。」
凌晨三點,可不就是今天晚上。
歡爾回過去,「你住哪裡?」
「旁邊酒店吧。但估計今晚開房的多。」
這傢伙,居無定所還有心情開玩笑。
夜太安靜,靜到歡爾不知該說些什麼。她將發熱的電話握在手裡,隔著三層樓定定望著他。景棲遲向上推推帽檐,又似看不清人,於是乾脆將帽檐轉到腦後,獃獃看著她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