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陽氣哼哼往靠椅上一仰。
「好啦。」黃璐笑著把他拉起來,好聲好氣問道,「為什麼非等過年?」
「忙啊,忙死。」邱陽正色道,「實驗室預備明年春天正式掛牌,姜 Sir 跟上頭立下軍令狀在此之前一定將項目落地打響第一炮,所以到年前正是緊張時候,沒人敢松。我們自然語言處理還勉強,人也稍微多點,棲遲他們醫療 AI 是公司力推項目,人手緊任務重,而且組裡全是大牛,他壓力賊大。」
黃璐一知半解,「你們搞這東西,挺高端是吧?」
「高端不高端的……」邱陽輕輕扣兩下桌子,神情嚴肅,「反正以後一定能改變點什麼。」
以我所學服務我之大家,盡我所能鋪墊後人基石,這是龔博給實驗室里所有工程師的寄語。
歡爾靜靜聽著,心裡悄然翻起一股波浪。就在十分鐘前她還有點怪他,即便只是那麼微不足道的一點點——話說一半人急匆匆走,別說擁抱,連句像樣的戀人間的道別都沒有,這讓她覺得景棲遲還將自己放在從前朋友的位置上。可邱陽的話讓她驀得有些自責,一天一夜,其實有很多機會告訴他不要那麼大壓力儘力而為就好,忘了,只是太高興所以忘記去想過去半年他肩上扛著怎樣一份重量。
她希望,迫切地希望分擔他的所有。
「邱陽你說實話,」黃璐看了看歡爾轉換話題,「小景跟幾個人談過戀愛?」
邱陽眨眨眼,「一個。」
「誰?」
邱陽笑出來,「跟我?」見面前兩人全無笑意,他有些尷尬地輕輕嗓子,「剛談的,就一個。」
黃璐與歡爾對視一下,瞪大眼睛,「所以他大學沒交過女朋友?」
「沒。」邱陽擺手,「什麼聯誼吃飯出去玩,要麼一幫人一起,要麼就是師哥或者系裡同學給他挖的坑,虛假繁榮。」
歡爾喃喃自語,「我以為他挺有經驗的。」
「經驗估計多少有點,畢竟坑多。」邱陽笑眯眯看向她,「陳歡爾,他心裡就你一個人,從頭到尾,千真萬確。」
「觀音菩薩啊!」黃璐驚嘆一聲攬過歡爾肩膀,「你真撿到寶了。」
「我知道。」歡爾甜甜笑一下。
天知道她有多開心。
夜裡十一點,景棲遲發來消息,「落地了,放心。」
歡爾抱著手機秒回,「怎麼這麼晚?」
「航空管制。」
緊接著一條,「我發現自己的時候運氣都比較差。」
新宿舍還有陌生的醫學院室友,歡爾鑽進被子里敲字,「怎麼會。」
等上一會兒沒有答覆,被子里太悶,她舉過手機探出腦袋透氣。
約莫過去一刻鐘,消息終於進來,「真的會。我身份證丟了。」
這傢伙!
歡爾一下坐起,借屏幕微光找到拖鞋,踩著貓步去到樓道里。
她撥去語音,接通後先是一陣嘈雜,景棲遲的聲音隱隱傳來,「行,我先不走。謝謝。」而後才對準話筒一溜煙說完,「別問。我睡著了落地被空乘叫起來出來只去了趟廁所然後開機給你發消息想打車摸鑰匙發現身份證沒了。」最後跟一聲重重嘆氣,「哎!」
歡爾苦笑不得,「所以呢?」
「剛在失物招領處登記完。」那頭雜訊小了些,「估計是掉飛機上了,人家說讓先等一會,等機艙檢查結束看有沒有消息。」
歡爾逗他,「你嫌身份證上照片不好看?」
景棲遲笑,「那肯定沒現在好看。」
他已走出機場大廳,此時的北方夏夜還有些涼,於是下意識囑咐一句,「出來披件衣服。」
歡爾將樓道窗戶開大些,溫熱晚風撲面而來,臉上扎扎的,她笑道,「我熱得冒泡。」
「其實有好多事情想告訴你。」景棲遲望著停下或離開的車流,忽而想到分開前歡爾的表情,聲音不覺低了些,「我們慢慢說吧,好不好?」
太倉促了,一南一北回去又歸來,他甚至來不及表達在過去的時光中她是怎樣一點點一步步走到自己心裡——
並且最終佔據那個無法取代的位置。
歡爾望著夜空中懸掛的月亮,默默笑了笑,「好呀,我又不急。」琢磨一下又道,「下午聽邱陽說了你們實驗室的事兒,別焦慮也別灰心,我一直是你的堅強後盾,以前是以後更是。嗯?」
景棲遲閉起眼睛,霎時間心臟薄膜漲開一般,他低聲告訴她,「我好想你。」
即便,即便才分開,我已經洪水泛濫似的想你。
終於可以這樣名正言順大張旗鼓說出來——我真的很想你。
從未有過這樣的感覺,像全世界所有的時鐘靜止,宇宙陷入混沌的邊緣,歡爾甚至無法判定自己是否還有脈搏——她只聽得到他的告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