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日將考菜式,地點定在貽貝樓,第二日選出的十名女子可自帶日常所用的廚具前往,抽籤排序,依照順序在貽貝樓中備好的食材中選擇自己需要的做兩道菜,然後用秦司膳指定的一種食材以自己的方式再做一道。
刀工之試只花了半天時間,蒖蒖和鳳仙回到居處時天色尚早。鳳仙午膳後即閉門不出,研讀葯膳書籍,而蒖蒖則出了小院,在附近一邊漫步一邊猜測明日可能遇到的種種食材,以及思考該用何種方式做才能脫穎而出。
走到適珍樓院落後,忽聞身後有個小孩喚她「蒖蒖姐」,蒖蒖回首一看,發現是鄰居家的七歲小男孩唐果兒。
唐果兒笑著跑到她身邊,說:「我媽媽說蒖蒖姐明日要和很多姐姐比試廚藝,想好做什麼了么?」
「這你也知道?消息真靈通。」蒖蒖拍了拍他的肩,隨口應道,「還沒決定呢,你幫姐姐選一個?」
唐果兒揚手舉起一個彈弓給蒖蒖看:「我幫你打幾隻鳥兒吧,烤鳥兒可好吃了。」
不待蒖蒖回答,他便奔到旁邊的槐樹下,左右開弓,「砰砰」地將彈丸朝樹上的鳥兒射去。
有一隻鳥兒中彈,從樹上掉了下來。蒖蒖趕過去查看,見是一隻喜鵲,黃嘴黑羽長尾,肩腹為白色,挺好看。腿部中彈,但仍掙扎著站起,撲騰著翅膀,似乎還想飛回樹上。
蒖蒖仰頭望去,發現大槐樹上有一個樹枝築的鳥巢,離地約有兩丈多高。
唐果兒興緻勃勃地過來,伸手想捉那隻喜鵲,喜鵲一聲哀鳴,瘸瘸拐拐地避開,又不住引首看那鳥巢,鳴聲愈發凄楚。
唐果兒還想去捉她,被蒖蒖制止。蒖蒖問他:「你是不是想把這隻喜鵲送給姐姐?」唐果兒說是,蒖蒖遂道:「姐姐明天應試用的食材不需要自己準備,這鳥兒你既然送給姐姐了,那姐姐想送它回鳥巢,行不行。」
唐果兒爽快地答應,蒖蒖取了一面絲巾撕開,為喜鵲包紮一下傷處,然後把它揣在懷裡,目測一下枝椏高度,選了最低一枝,縱身一躍,雙手抓住樹枝,向鳥巢處攀去。
她為出行方便,此刻穿的是短衫長褲的男裝,從小又跟著同學爬樹,所以這樹對她來說難度不大,不多時已攀至鳥巢旁。探首往巢中一看,只見裡面有三隻喜鵲幼雛,聽見蒖蒖弄出的聲響,均嘰嘰地叫著,朝天大大地張開嘴,一副嗷嗷待哺的樣子。
怪不得受傷的喜鵲看上去那麼牽掛鳥巢。蒖蒖頓感辛酸,立即把懷中喜鵲取出,小心翼翼地放回巢中。
蒖蒖伏在鳥巢旁,默默看了許久喜鵲一家團聚的樣子,想起母親,又是一陣感傷。母親至今生死未卜,即便自己入宮,也不知能不能如願找到母親。思及此處,眼圈一熱,兩滴淚奪眶而出。
正在拭淚,一粒彈丸忽然自樹下飛來,擊打在她靴子邊緣。雖未觸及蒖蒖體膚,但也嚇了她一跳。蒖蒖朝下看,隔著重重枝椏也看不太真切下方景象,只隱約看見唐果兒在下面蹦著喊:「蒖蒖姐快下來!」
蒖蒖斷定這一彈是唐果兒所發,心裡暗罵一聲「這孽障孩子」,旋即兩手攀樹,準備循樹榦而下。豈料才動兩步,又有一粒彈丸飛來,擊在她左手上方。蒖蒖一驚,縮回左手,身體全靠右手支撐,在樹下晃蕩不已。蒖蒖也顧不得下視,連忙手足並用,尋找新的支撐點,而那彈丸仍連珠般飛來,左一下,右一下,均落在她身體近處,但又不傷及她。蒖蒖怒火中燒,心想待回到地面必將唐果兒抓起來打一頓屁股,遂加快動作向下探,怎奈又一粒飛來的彈丸夾雜著風聲呼嘯而至,蒖蒖心慌之下一腳踩空,兩手未抓牢枝椏,身體朝後一仰,從樹上平平墜下。
蒖蒖暗道「不好」,痛苦地閉上眼睛,準備接受筋骨折損的結局,幸而中途有人飛身躍來,雙臂一伸,先於地面承接住了她下墜的軀體。
蒖蒖感覺到了一個溫暖的胸懷,潔凈的衣裳散發著類似柑橘的清香。她在漸緩的心跳聲中睜開眼,看見一副似曾相識的俊美容顏,明亮雙眸中躍動著陽光的金屑,右側唇角微揚,那薄薄泛起的笑意透著兩分不懷好意的慧黠。
她在混亂的記憶里迅速搜索,最後找到一個名字:「宋皚?」
他含笑瞬了瞬目:「好久不見。」
唐果兒跑過來,從他右手裡接過彈弓。他手指一舒,任唐果兒取走彈弓,而摟著蒖蒖的雙臂並無鬆動之意。
蒖蒖冷呵一聲:「是你用彈丸打我?」
他笑吟吟地回答:「我來了好一會兒,誰讓你只看鳥兒不看我。」
蒖蒖冷麵道:「放開我。」
他不想從命:「闊別已久,這樣的距離適合敘舊。」
蒖蒖驀然發力,手肘朝他胸前擊去,他吃痛鬆手,蒖蒖藉機掙脫,疾步走開,與他保持著數步距離。
他不急不惱,與蒖蒖相視,看起來相當愉快:「聽說你要應選尚食局內人?」
蒖蒖「哼」了一聲,懶得與他細說。他也不像是要等她確認的樣子,頷首道:「不錯,你能參選,看來這一年來並沒有和他人同乘一馬。」
蒖蒖想起驗身一事,臉不由一紅,又退後兩步,斥道:「離我遠點,若舉止無禮毀我清譽,我不會饒了你。」
「這個無妨,」他笑道,「姑娘清譽雖所剩不多,但若被我毀了我自會負責。」
蒖蒖問:「如何負責?」
他略做思索狀,然後側首請示:「娶了你?」
「成交。」出他意料,蒖蒖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爽快作答,「明日我在我蒲伯家等你,你帶媒妁前來,納采問名,敘祖上三代名諱,一個不許少,明媒正娶。誰不來誰是唐果兒的孫子。」
這要求顯然難住了面前的少年。他笑容凝滯,一時不知如何回應。
蒖蒖冷笑著擺首,鄙夷地說:「我媽媽說得對,你這種公子哥兒只是愛拿我這樣的小姑娘尋開心,哪有半點真心,自己來歷都不說,更別指望坦誠相待了。你說的話就像我剛才的應承一樣,只是個笑話,我不會當真,也請你自重,日後若再相逢,希望你能對我以禮相待。」
聽了此言,他竟一改此前戲謔神情,凝視著她正色道:「好。如果你想知道,我的一切,均可以如實告知。」
他整理衣冠,朝她鄭重長揖,然後道:「在下姓趙名皚,臨安人氏,祖籍汴京,郡望天水。家中兄弟三人,我排行第二。因避諱之故,不便直述父名……」
「那你父親,是做什麼的?」蒖蒖問。
趙皚想了想,道:「做官家的。」
蒖蒖略睜大眼,上下打量他:「所以,你是皇子?」
趙皚頷首:「我封號是潁王,人稱二大王。」
蒖蒖不動聲色地點點頭:「二大王,你知道為什麼別人叫我七公子么?」
「為何?」趙皚循著她語意問。
蒖蒖直視他揶揄道:「因為我是七仙女下凡呀。」
趙皚撫額,明白她完全不信,不知如何辯解,也只得錯愕地笑。
此時不遠處有個女子忽然喚了聲「蒖蒖」。二人朝聲源處望去,見發聲的是不知何時到來的鳳仙。
鳳仙緩步走至二人面前,先輕聲告訴蒖蒖:「他說的都是真的。」然後朝趙皚襝衽施禮,口中喚道:「二大王萬福。」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