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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東宮夕照 7.蓂初

所屬書籍: 司宮令

    7.蓂初

    孟雲岫參選司籍,經過一番考評,六月中結果揭曉,她果然如願以償,獲任此職。搬離東宮前,她把蒖蒖請到自己房中,說:「有一件事,我思前想後,覺得還是應該與你說明。」

    然後她帶蒖蒖到書案旁,提筆寫下兩個名字:張雲嶠、孟雲岫。

    蒖蒖一見「張雲嶠」三字,便道:「這不是張國醫的名字么?」

    孟雲岫點點頭,又運筆將「孟」字劃掉,在一旁另寫了個「張」字。

    蒖蒖目光在這兩個名字之間逡巡,恍然大悟:「姐姐原來姓張,張國醫與你是兄妹?」

    孟雲岫道:「張國醫的叔叔是我的父親,我是他的從妹。我母親早逝,父親娶了繼室,我那時才六歲,繼母容不下我,經常虐待我。父親見我從兄身為御醫,常往來於貴胄之家,便托他尋一好人家收養我。從兄曾救治過太子妃父親的妾孟氏,孟氏得知此事,便讓從兄將我送入錢府,收養了我,我從此改姓孟,在錢府長大。」

    蒖蒖笑道:「原來如此。難怪我覺得姐姐有些面善,原來是與張國醫畫像神韻相似。」

    孟雲岫仔細觀察她表情,問:「你沒見過張國醫?」

    蒖蒖搖搖頭:「久仰張國醫大名,但他失蹤很久了,一直無緣相見。」

    孟雲岫繼續揮毫,在張雲嶠名字旁另寫下三字「劉蓂初」,然後再問蒖蒖:「你認識她么?」

    蒖蒖看著這陌生的名字,惘然道:「不認識。」

    「她是先朝宮人,曾在尚食局任司膳之職。」孟雲岫道。

    「啊,原來她是劉司膳!」蒖蒖驚喜道,「我聽說過她很多事迹,不過今天才知道她的名字。」

    孟雲岫遂問:「那你聽說過她與張國醫的故事么?」

    蒖蒖如實答道:「在宮中聽說過一點。據說她與張國醫相戀,後來逃出宮,但被追捕,最後被處決於齊太師宅中。」

    「是的,她是我的嫂子。」孟雲岫道,「我入錢府後,從兄每次出診到錢府,都會來探望我,所以我與他比較親近。錢府的女眷常有入宮參加宴集的機會,有時會帶我同去,劉司膳知道我是張雲嶠的妹妹,便會特意來找我,給我許多點心。我十二歲那年,養母帶我去靈隱寺進香,到達後忽然讓侍女悄悄把我送到附近的天竺看經院,讓我與等候在那裡的從兄及劉司膳見面。從兄說他們即將離開臨安,恐怕以後很難再見,所以請養母許他們與我道別。那時劉司膳已經懷孕了,她滿心歡喜地與我說起從兄給孩子取的名字,說如果是男孩,叫『張錚』,’錚錚鐵骨’的’錚’,如果是女孩……」說到這裡孟雲岫頓了頓,凝神注視蒖蒖,才又道,「就叫『蒖蒖』。」

    蒖蒖愕然,須臾問:「就是我這個『蒖』?」

    「是的。」孟雲岫手指紙上那個「蓂」字,詳細解釋:「蓂是『蓂莢』的『蓂』。蓂莢是《竹書紀年》中記載的瑞草,每月朔日生一莢,到了月半則生十五莢,十六日後,每日落一莢,到了月末則落盡。若是小月,則有一莢焦而不落。如此,一次循環即一月,所以蓂莢又稱歷莢。傳說這是堯時出現的瑞草,只有盛德之君治下才會生長。劉司膳出生在正旦之日,齊太師給她取名為『蓂初』,後來把她獻給先帝,大概也是藉此名表示對先帝的恭維。而『蒖』,則是蓂莢的種子,因此我從兄將蓂初的女兒命名為『蒖蒖』。」

    蒖蒖小時候也曾問過母親『蒖』字的意思,母親只告訴她是一種瑞草的種子,但從未如此詳細地解釋過。此刻乍聞張國醫劉司膳的女兒是叫這名,只覺心緒一片紊亂,盯著劉蓂初之名看了半晌,才道:「我與劉司膳女兒名字相同,恐怕是巧合吧?」

    孟雲岫道:「我剛聽你說起你的名字時也是這樣想,不過,越看越覺得你與劉司膳有幾分相似。後來又打聽到你生日,與我嫂子孩兒的預產日子大致對得上。這個名字非常稀少,這幾點若又都能相合,大概真是千年難逢的巧合了。」

    「不可能!」蒖蒖斷然否決了她未明說的猜測,「我是我媽媽親自帶大的,與她一起生活十幾年。媽媽是兩年多以前去世的,不是劉司膳。」

    孟雲岫欲言又止,斟酌良久,和言道:「我的養母是個非常善良的女子,對我視若己出,悉心呵護著我,讓我在錢府無憂無慮地長大。雖然她不是我生母,但在我心裡,她就是我的母親,我們對彼此的愛,不會因為沒有血脈聯繫而消減。」

    見蒖蒖仍沉默不語,孟雲岫輕輕牽她坐下,又道:「我說這些不是想離間你與母親的感情,只是告訴你我所知的一些與你名字相關的事,當然有可能你與張國醫劉司膳完全無關,但若你將來想知道更多關於他們的信息,或許可以參照我所說的,去找其他知情人詢問。」

    蒖蒖頷首道:「我明白,謝姐姐耐心告訴我這些。」

    孟雲岫微笑道:「我即將離開東宮,以後若要見面或許不是很方便了,所以把這些天想起來的事都告訴你。你若將來有疑問,想探尋更多的細節,或可求助於太子。雖然你目前名分未定,但誰都知道,他就是你將來的夫君,是最值得你信賴和依靠的人,有任何事,不妨都與他商量。」

    蒖蒖想起孟雲岫亦曾是太子側室人選,然而如今提起自己與太子的關係竟毫無妒意,不由有些感動,又擔心是自己的到來逼她出走,遂問她:「姐姐,我來東宮,會不會令你覺得不自在,所以要離開?」

    「當然不是。」孟雲岫當即否認,隨即說明,「我雖然敬重太子,但對他全無戀慕之情。」

    沉吟片刻,孟雲岫又推心置腹地對蒖蒖道:「我年少時,曾仰慕一個有家室的人,但嫁給他會傷害到我最尊重的人,又不願嫁給其他不喜歡的人,所以一天天蹉跎下去。後來太子妃嫁到東宮,要我同行,那時我養母已辭世,我心無牽掛,見太子妃懼怕離開娘家後的生活,便答應陪她出嫁,原是只打算做侍女的。後來太子妃決定為太子納妾,想找個知根知底好相與的人,便向太子推薦我,其實我並無此意,後來又鬧出那些事……好在有你指引,如今我有了合適的去處,也有了新的寄託,日子會好好過下去。謝謝你,蒖蒖,別後多珍重。」

    孟雲岫走後,蒖蒖總想忽略她與自己說的事,但那些忘不掉的話和隨之帶來的疑惑就如這個季節的狂風一般,不知什麼時候就劈頭蓋臉地襲來,完全不受自己控制。

    有一天她給太子斟煮好的清茶,太子順便告訴她引泉入東宮的工程進展順利,選的水源就在離東宮最近的山麓上,預計最快下月初就能啟用了。而蒖蒖兀自想著劉司膳的事,惘然不覺,茶不知不覺溢出杯盞,太子輕叩了一下桌面她才驚覺,忙邊拭桌面邊賠罪。

    太子溫言問她:「你這幾天恍恍惚惚的,可是有心事?」

    見他眉眼溫柔地凝視自己,蒖蒖忽然想起孟雲岫說他是自己將來的夫君,是最值得信賴與依靠的人,不由臉一紅,低下頭去想了半晌,終於問他:「殿下,你認識劉司膳么?」

    「劉司膳?是先帝一朝的宮人吧?」太子道,「我小時候見過她。」

    「那我長得像她么?」蒖蒖追問。

    太子笑道:「她伺候先帝時我還是個幼童。她出宮多年,我對她的記憶很模糊了,已經記不清她長什麼樣。怎麼,有人說你長得像她?」

    「是的……」蒖蒖遲疑道,「還說劉司膳的女兒也叫蒖蒖。」

    她隨即把孟雲岫所說的話轉述與太子聽,在太子詢問下又把自己的身世和秋娘的情況全告訴他了,包括家中變故和程淵帶走秋娘,又帶她去看秋娘之墓等事,最後語音有些虛弱地道:「我在延平郡王宅時,殷琦的乳保曾跟我說起過劉司膳之事,說她是被私刑處決於齊太師宅中,殷琦親眼目睹過,那是十幾年前的事了。所以,她不會是我媽媽,對不對?」

    「嗯,劉司膳不會是撫養你長大的媽媽。」太子鎮定地回答,但很快提了個蒖蒖頗感刺耳的問題:「但你有沒有想過,撫養你長大的媽媽,有那麼一點可能,不是你的生母?」

    「不會的!」蒖蒖立即激烈地否認,「我媽媽是天下最好的母親,無微不至地呵護我長大,為讓我過上舒適的生活自己每天起早貪黑地勞作,卻不捨得我做任何家務事。我小時候生一點小病她都會整日整夜不睡覺地抱著我,還曾命都不要地把我從火場中救出來……不是親生母親怎麼可能這樣愛我?」

    她越說越激動,眼圈都紅了。太子過來引她坐下,自己倒了一盞茶遞給她,好言安撫:「我不是說事實一定如此,不過你既然那樣問我,大概心裡也有一點疑惑。孟雲岫提出的疑點,或許我們可以試著去查查,看實情究竟如何。」

    蒖蒖沉默不語。太子又道:「我知道這種涉及在意之人的事最難冷靜面對。我當初何嘗不是如此,一聽王慕澤的話就本能地想逃避,拒絕深思和追查,但卻不自覺地選擇了最壞的結論去相信,所謂關心則亂。所以,孟雲岫關於你身世的猜測,你現在也不必選擇信或不信,我會幫你去查證,我們只信有證據的結論,好么?」

    蒖蒖思量片刻,終於點了點頭。

    「程淵帶你去看你母親的墓之後你又去過么?」太子問。

    蒖蒖答道:「我很少有機會出宮,偶爾出宮也有人跟著我,所以不便前往。媽媽的生辰忌日和清明、中元等節日,我都是悄悄在宮裡朝著媽媽墓地的方向拜祭她。」

    太子含笑道:「那麼,明日我帶你出宮,我們一起去拜拜你媽媽吧。」

    翌日太子讓蒖蒖與自己同乘一車,帶著幾名便服內侍出了宮,按蒖蒖的指引來到鳳凰山下,車停後太子與蒖蒖出來,太子僅讓兩名帶著祭掃物品的內侍隨行,其餘人在山腳等待。

    沿著山間小路上行,穿過郁茂芳林,很快見秋娘的墓出現在蒼翠松柏掩映下的山崖上。兩名內侍上前,清掃墓台,將鮮花果品奉上,蒖蒖先跪倒在墓前,含淚道:「女兒不孝,遲至今日才來看媽媽。」

    伏地哭拜須臾,感覺到太子走至自己身邊,蒖蒖才想起應該給母親介紹,便朝墓碑輕聲道:「媽媽,這是太子殿下……」

    太子躬身長揖,單膝跪下,與蒖蒖並肩,對秋娘墓道:「姑姑,我是趙皙。」然後自取香燭點上,又與蒖蒖一起燒紙錢拜祭,態度恭謹,一如家人。

    少頃有一位約五十多歲的樵夫擔著一肩乾柴走近,好奇地打量太子與蒖蒖一番,問太子:「你們祭拜的是郎君的岳母吧?」

    太子淡淡一笑,問樵夫道,「老丈如何看出?」

    樵夫笑道:「這不很明顯么。小娘子哭得兩眼通紅,肯定這墓中躺的是她至親。郎君祭拜之餘又不忘扶持娘子,你們郎才女貌的,不是夫妻是什麼?」

    太子含笑道:「老丈真是慧眼如炬。」

    樵夫聽了甚喜,索性擱下擔子,分開兩膝坐於一旁的大石上,取笠帽扇著風,與太子閑談:「我在這山上住了幾十年,怎麼以往沒見郎君和娘子前來掃墓?」

    太子道:「我們長年居於外地,最近才搬回臨安。」

    樵夫道:「原來如此。那往年清明、中元前來祭掃的人,是郎君請來的?」

    太子不動聲色地道:「是曾託付人來祭掃,不知他們做得可還妥當?」

    樵夫答道:「都是些鬍子還沒長出來的年輕人,幹活還挺利落,每次墓周圍雜草都除得挺乾淨,所以這墓十八九年了,現在還保持得挺潔凈。」

    十八九年?蒖蒖霎時睜大了眼睛:程淵說秋娘是到臨安後不久去世的,那這墓理應存在不足三年,何來十八九年一說?

    太子顯然也有這疑問,著意端詳墓碑,見那上面僅有「內人吳氏之墓」六字,其餘並無生辰死忌等日期,但碑刻及周圍石鑿痕迹較新,倒不像存在多年的。想了想,又問樵夫:「前些年我曾安排人來立碑,也不知他們是否按時完工。老丈可知這碑是何時所立?後面的磚石可曾換過?」

    樵夫道:「墳立了十多年了,碑倒是兩三年前才立的,墳包周圍的磚牆也是新砌的,但上面的大石頭沒換。」

    太子與蒖蒖聞言都起身去查看墳包,果然見上方覆蓋的青石板苔痕累累,十分斑駁,縫隙中還長出許多較粗的草木,確像有些年份的,且墳包的樣式與近幾年新墳頗有異處。

    太子沉吟須臾,命內侍取出些錢給樵夫,又問了他居處,說以後再來或去拜訪。樵夫喜出望外,再三道謝後告辭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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