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方師祖輩的仙人一併來了四個。船上的小妖怪嚇得原形畢露,一時間山貓老鼠滿船的亂竄。但四周都是大海,哪容得他們逃跑。
沈醉一喝:「全都給我抱團蹲著。」眾妖都老老實實的團成了團,堆做一堆。沈醉又道,「你們原來在船上做什麼現在就去做什麼,把這些孩子都送回臨海城去。行程走得快,就饒你們一命,走得慢了……正巧我缺了幾位泡酒的材料……」不等他說完,妖怪們盡數化作人型,各司其職去了。
另外三位仙人都是無方德高望重的人,其中一個是辰渚的師祖寂悟,他在今日這幾人中修為最是高深。
寂悟走到小孩的面前訓了一通話,大意是讓他們回去之後告知自家父母,無方從不會以收納金銀的方式收徒,且在這十年內都不會再招收弟子,讓他們此後別再被騙了。
爾笙聽得那話,抱著一鱗劍耷拉了腦袋。
這下可好,她心道,無方又不收徒,妖怪師父也跑了,她上哪裡去學駕雲尋人之術。
辰渚在那邊見了爾笙的神色,笑得有些討打,但卻湊到自家師祖的身邊,恭恭敬敬的說了一番言語,又沖爾笙看了幾眼。
那幾位仙人聽見了辰渚的話,都頗為訝異的沖爾笙看來。寂悟走到爾笙身邊,看了看甲板上靜靜躺著的邪靈珠,手上運出一團靈氣,將兩塊被斬成半圓的石頭抓了起來,放在手中掂量了一會兒,又上下打量了爾笙一眼,問:「你這劍是從何處得來的?靈力又如何練得?」
「劍是夫君給的,你說的這個什麼力大致也是夫君教的。」
寂悟小小吃了一驚:「夫君?」
爾笙點頭,寂悟沉吟了一番:「我見你天資聰穎,有難得的仙緣,本想將你帶回無方交給師尊看看,興許能破例讓你拜入無方門下,但你既已成家室……」爾笙聽了他前半段話,眼眸越來越亮,但是聽到後面,又隨之黯淡了下去。
「哎。」沈醉忽然插了話進來,他弔兒郎當的抱著手倚著圍欄站著,笑望爾笙,「既然師兄不肯要這丫頭,我便將她收了可好?」
寂悟一聽他說話便皺了眉:「她的夫君既能贈出如此一把劍,想來修為更在你我之上,又何以輪得到你我來教她?」
爾笙趕緊將話頭插進去:「我夫君現在已經教不了我了,他不知道去了哪裡,我修仙就是為了去找他。」
沈醉攤手:「看來我還是能教教她的。」
寂悟瞪了沈醉一眼:「師弟不可玩笑,她既然已成了親怎能再拜入我無方門下。」
「為什麼不行?」沈醉有個毛病,一和他一眾師兄說話便犯困,他打了個哈欠道,「和尚出家前不也有成親的么,休了不就行了。」
寂悟微怒:「你!」
「不行!」出人意料的,爾笙竟然先跳了起來,「如果要長淵休了我,我還是不拜你這個師了!」
沈醉眨巴眨巴眼睛,散去眼裡因為打哈欠擠出來的濕意,有些莫名的撓了撓頭:「這怎麼就炸毛了,我不就打個比方么。小丫頭,不用你相公休了你,你可願拜入我的門下?」
爾笙雙膝撲通一跪,叩首大拜:「師父在上!受徒弟一拜!」說著砰砰砰的磕了三個十分乾脆的響頭。
爾笙在這之前便從老乞丐那裡詢問了無數拜師的禮節,怎麼做,說什麼話,用什麼語氣。所以這三個響頭磕得規規矩矩全然不失禮數,而速度又快得讓在場之人都沒有反應過來。
等爾笙亮著眼望了沈醉許久,沈醉才哈哈大笑:「好徒弟好徒弟!」
站在後面的兩位仙人之一站出來到:「師弟,此舉怕是不妥。一來此女來路不明,身中氣息甚為古怪,二來師尊……」
「師父那裡我自會去與他說明的。」他們還要勸,沈醉忽然擺出一臉凄涼憂傷的神色,「多年來,我門下也就只有霽靈一個徒弟,偏偏還是個半點不討喜的冰塊臉,常常擺臉色給我看不說,偶爾言詞上還對我有所冒犯,各位師兄……哈啊……」他打了個哈欠繼續道,「有所不知,其實阿醉我早已想再討一個徒弟,奈何無方之中對我有偏見的人實在太多,小輩都不大待見我,這個想法便一直落了空。如今,我好不容易有個中意的徒弟了,師兄你們做此舉,意欲何為啊!」
三位仙長被他這番搶白氣得面色青白,哼哼了好久,終是留下一句:「隨你。」便帶著辰渚駕雲而走了。
辰渚走之前尚有點失神,爾笙反應倒是快,沖著他大吼:「以後記得叫我師叔啊!」因為她尚記得,辰渚喚霽靈便是喚的師叔。
沈醉也在一旁閑閑的沖他的師兄們揮手致別:「我送完這些孩子便回無方。」
待空中瞧不見他們的影子了,爾笙才收回眼來,乖乖的望著沈醉。
「小丫頭。」沈醉依舊望著海天相接的地方,他問,「叫什麼名字?」
「爾笙。」
「唔,名字不錯。」
爾笙等了會兒,見他沒了下文,奇怪道:「師父不給我取個法號么?」
「法號?」沈醉好笑的看了爾笙一眼,隨即道,「名字這個東西不過是個稱謂,取什麼都無所謂,不過你既用如此期冀的眼光望我,我便承你所願為你取個法號罷。」他想了想,「唔,小耳朵這名不錯。你以後可得乖乖聽我的話才是。記住了么?」
爾笙認真的點頭:「記住了!」
「可千萬別學成你師姐那樣啊。」沈醉若有所思的感慨。
爾笙依舊乖乖點頭。
「小耳朵。」沈醉突然正色問,「若是修仙便是為了尋你相公,若是有朝一日你發現即便是修為高深,也依舊不能達成你所期望的事,你又待如何?」
「是說學了法術也可能找不到長淵么?」爾笙想了想道,「那就再想其他法子找吧,反正這輩子我總是要找到他的。」
沈醉一聲輕笑,帶了兩分嘲諷:「還真是個小孩。人生哪會事事盡如你意。若說能全然照著自己意想所活的,怕只有那九重天上的司命星君罷了。」
爾笙側著腦袋想了想,她怎麼覺得師父這話說得大錯特錯呢……
船行至臨海城,讓孩子們各自回了家去,沈醉大手一揮將船上所有的妖怪都裝近了腰間別著的酒壺裡。
爾笙狠狠驚了一番:「師父不是說要放過他們么?」
「唔,我是覺著這船開得太慢罷了。我御劍只需一天便能走個來回的路程,他們竟然走了這麼久。實在另為師失望啊。」
爾笙張了張嘴,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嘆妖怪們運氣不好……
沈醉收了妖怪便抱著酒壺要去找酒吃,爾笙想去找老乞丐道別,便與沈醉約了個地方碰面後,獨自找老乞丐去了。她走遍了每個老乞丐可能去乞討的地方也沒看見他,只道他興許是見自己沒有回來又獨自流浪去了吧。
沒找到人,爾笙其實是有點失落的,她想她現在拜了師,以後衣食不愁了,至少應當把當初老乞丐給她的那些銅板還給他……
爾笙一聲嘆息,轉身離開,轉過頭的時候看見一抹熟悉的身影正站在她的背後,微眯著眼,緊緊打量著她。爾笙愣了愣,乖乖叫了聲:「師姐。」
來人正是冷麵的霽靈,她的髮絲微微有些凌亂,象是趕了急路過來一般,聽得爾笙這樣喚她,她一挑眉,神色間帶著些許不可思議和不認同的打量:「師妹?」這兩個字說得還有些嘲諷的意味。
可是爾笙又怎麼聽得出那麼多情緒,她咧嘴笑了,大聲的答應:「哎!仙子師姐,咱們真是有緣,我怎麼也沒想到會和你拜同一個師父。」
霽靈嘴角動了動,忍住情緒:「我也沒想到。」她頓了頓,「師父呢?」
「買酒去了。」
「帶我去找他。」說這話時,神色已是一片令人寒涼的清冷。
爾笙並不傻,見霽靈這個表情,她約莫猜出來冷麵仙子不喜歡自己多了一個師妹。她不知道原因,也沒敢去問。乖乖應了聲,便老老實實在前面帶路。
彼時沈醉正在酒館裡美美的喝著酒,閑來抬眼望了望酒館外面,看見爾笙來了,他揮著手招呼她過來,猛然間瞅見她身後跟著的人,登時臉色大變,左右瞅了瞅,沒發現可以躲藏的地方,咬了咬牙,仰頭一口將碗里的酒喝完,剛想把酒罈藏起來,一隻纖長的手便橫插過來,徑直將罈子取走。
霽靈站著,冷眼俯視沈醉:「師父。」
沈醉一聲嘆息,掏了掏耳朵:「又來了又來了,別念叨,我可不想聽。」
霽靈站了一會兒,眼眸微微一垂,凌亂的髮絲讓她看起來有些狼狽,默了一會兒,她道:「徒兒有話要說。」
沈醉點了點頭:「我知道我知道,別喝酒,回無方,行行,這就走。把你小師妹帶上,她不會御劍。」
縱使遲鈍如爾笙也看出了霽靈微僵的身型,她撓了撓頭,想,師姐似乎很不喜歡師妹這兩字從師父的嘴裡吐出來,可是明明她什麼事也沒做,爾笙猶記得當初見到霽靈時,她雖然也是冷著一張臉,可是卻不曾如此不待見自己。
是哪裡惹師姐不高興了?
「為何要收她為徒?」爾笙還在出神,霽靈忽然質問沈醉,聲色雖不嚴厲,但卻十分凝重。
沈醉笑了笑:「你師妹天賦異稟,往後前途不可估量,奈何你師叔師伯們皆是副愚昧的脾性,為師秉著惜才之心收之,可有何不妥?」輕柔的語調卻暗含著逼迫。
霽靈呼吸一沉:「徒兒不才,曾於殭屍之難時見過此女夫君,乃是深藏不漏之人,此女生世不明,師父何以能輕易將其帶回無方。」
沈醉淡淡望向霽靈:「你可是忘了,當初我也是如此將你帶回無方的。」
霽靈臉色驀然一白,沒了言語。她握緊手裡的酒罈,指尖用力到泛白,默了半晌才自緊抿的唇中吐出一字:「好。」言罷,轉身離去。
沈醉根本不去理會她,揮手叫來酒樓跑堂的,又點了一壇酒。
爾笙望了望霽靈的背影,又回頭看了眼一碗一碗豪飲的師父,最後一咬牙,追了出去:「霽靈仙子!霽靈……」
沒人看見沈醉用衣袖擦了擦唇邊滑落的酒,沉了一雙黑眸。
「師姐!」轉過一條巷陌,爾笙瞅見霽靈將手中的酒隨手扔給了旁邊的一個乞丐。她忙上去抓住霽靈的衣袖,才開始喘粗氣。
霽靈回頭看她:「何事?」
「我……為什麼討厭我?」爾笙平復的呼吸,望著霽靈直接了當的問,「上次我們見面的時候你可不這樣。」
在爾笙心中始終記得霽靈第一次出現在她面前的模樣,把她從殭屍的嘴裡救了下來,強大而驕傲,舉手投足間皆是令人仰望的美,爾笙是敬佩她的,甚至帶了些崇拜。以至於方才霽靈話里話外的擠兌爾笙,她也悶著不搭腔。
霽靈揮開她的手:「我不曾說過討厭你。」
「那為什麼不讓我拜師?」
霽靈張了張唇,一時啞言,過了一會兒才道:「我不過是為擔憂無方……」
「我沒有來歷不明。」爾笙眼眸清明,直勾勾的盯著霽靈解釋,「上次你救我的那個村子是我的故鄉,我一直生活在那裡。」
「你夫君……」
爾笙琢磨了一會兒,點頭道:「長淵的來歷卻是成謎,但是是我要拜入無方,又不是長淵要拜入無方,這干他什麼事?而且長淵現在不見了,我拜師就是為了去找他,師姐你放心,我絕對不會對無方做什麼壞事的。」
霽靈被這一番搶白嗆得沒了言語,唯有一聲清咳,繼續往前走,爾笙亦步亦趨的像條尾巴般在後面跟著。
走了兩三步,霽靈停下來,回頭望了望爾笙,爾笙也眨巴著眼將她望著。霽靈轉過頭又往前走,身後的腳步聲便貼著她一路尾隨。霽靈如是回頭望了爾笙幾次,她都頗有耐性的跟著。
從來沒被人這樣粘的霽靈一時有些不習慣,她皺了皺眉,嚴厲的瞪了爾笙一眼,爾笙依舊眨巴著眼望她。
又跟了幾步,霽靈咽了口唾沫,終是憋不住問:「你跟著我作甚?」
爾笙更是奇怪道:「師父不是讓你把我帶上么?」她說得理直氣壯,「我不會御劍,你背我吧。」
霽靈微妙的眯起了眼。
爾笙撓了撓頭:「不背么?那我回去找師父好了。」
「站住。」霽靈聲音一厲,隨即躬身道,「上來。」
爾笙初到無方仙山之時被眼前浩瀚的雲海狠狠震懾了一番。
她也曾聽過世人對無方的傳說,立於雲海之巔的仙山,清靈之氣四溢,自開天闢地以來便積聚在此的靈氣令其不受妖魔邪氣侵入。無方的開山師祖,也就是現今的仙尊創立無方之後,至今日已收徒千餘名,其中飛升為仙的也不在少數。
霽靈帶著爾笙回了自家師父住著的院子里,修仙之人不圖奢侈享受,院子也蓋得很普通,而沈醉住的這個院子更是普通至極。左右一數一共五間屋子。一個書房,四間卧房,沈醉一間,霽靈一間。還有兩間富餘。
其實照理說與沈醉同輩的仙人都應當有個屬於自己的山峰,可供自己潛心修鍊也供弟子們修行切磋。但是沈醉在無方向來不大受待見,仙尊雖然喜愛這個關門弟子,可又從來不關心這些瑣事,沈醉左右也只有一個弟子,自己也不愛閉關,對他來說有個喝酒的桌子就夠了。而他唯一的徒弟霽靈,脾性淡漠,更是不在意這些,所以師徒二人在此住了十幾年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好。
至於新人爾笙……
「這……這整個院子都是師父的嗎?都是師父的?」她兩眼冒著光,在院子里跑過去又跑過來,摸了摸門,又摸了摸窗,「師父這麼了不起啊!」
霽靈面無表情的推開最右邊房間的門:「從今天開始,你住這裡。這屋子從沒人住過,你自己打理。那邊有井,自己打水。收拾完了到隔壁來找我,我把被子給你。」漠然的交代完,她便回了自己的屋,是真的打定主意一點忙都不幫。
爾笙卻樂傻了一樣的點頭。
從今天開始,她有一個師姐,有一個師父,還有一個像家一樣的院子。她站在門口,深深吸了一口氣,多好啊,要是長淵也在,那就完美了。
花了一整天的時間,爾笙乖乖的將屋子收拾好了,連帶著將院子也收拾了一番。
在自己屋裡打坐的霽靈透過窗戶看見她的行為,動了動唇最後什麼也沒說。
傍晚時,沈醉喝得歪歪倒倒的進了院子,左手還拎著一壺酒,右手卻提著油紙包著的燒雞。
「小耳朵。」他瞅見在井邊打水的爾笙道,「師父給你帶了吃食回來,吃了這頓,明天我便要交你辟穀之術了,可就不能再吃東西咯。」
爾笙聽得這話,手一松,剛提起來的水桶便又落進了井裡,隨即白了一張臉道:「師父……是想餓死我。」她自言自語道,「確實,餓死了是會成仙的沒錯……」
「蠢。」沈醉賞了她一個字,把燒雞扔進她懷裡,換了種通俗的說法,「明天教你不吃飯也不會餓死的仙術,要不要學?」
爾笙這才放下心來,一邊大口啃著雞,一邊含糊著說:「師父教什麼都學!」
沈醉笑眯了眼:「好好,那師父教你喝酒吧,酒這個東西呢……」
霽靈輕輕推開房門,冷眼看著沈醉。沈醉摸了摸後腦勺,哈哈笑道:「唔,酒這個東西呢,果然還是獨自喝比較美味啊!」說著,搖搖晃晃回了自己房間。
霽靈提著劍便往外走,爾笙忙喚住她:「師姐這麼晚出去么?你要不要也吃點燒雞?」
霽靈本不打算理她,但是象是忽然又想到什麼似的,轉過頭來涼涼道:「你要是敢在這裡喝酒試試。」威脅完,便轉身離開了。爾笙叼著雞腿望著霽靈的背影頗為為難的想,應該聽師姐的話,可是如果師父叫她喝,她也該聽師父的話,那到時候她該怎麼做……
晚上,鑽進暖暖的被窩,爾笙把一鱗劍放在枕邊,自言自語道:「長淵,我學了仙術就去找你,你可一定得等我啊。」
爾笙在無方的第一天生活就如此過去了。
而後沈醉每日都會抽出時間來教教爾笙修習法術,他教得不大認真,但是爾笙卻學得飛快,一來她體內本來就有靈力,少去積累的過程,二來長淵也教過她一些術法,她的底子早不知比別人高出了多少。
於是在沈醉教了她一月之後,便擺了擺手說休息兩個月,讓她自己去練習。
這時,爾笙剛剛學會御劍術,能飛得起來了,就是動作丑得難看。
她整日便念叨著,以後去救長淵的時候一定用像仙子一樣的姿態飛到他的面前,然後美麗的落到他懷裡……去蹭一蹭。
這日,爾笙御著一鱗劍,才在劍身上站穩,念出了御劍的口訣,一鱗劍忽然像瘋了一樣騰空而起,帶著爾笙徑直往無方後山飛去。
爾笙登時慌了,可是怎麼也沒法讓一鱗劍停下來。她聽沈醉念叨過好多次,後山是禁地,又無趣又危險,回來之後還會被打板子。所以爾笙即便是對那個禁地很好奇,也沒敢跑去溜一溜。
她自空中一路驚慌的飛過,在無方雲海之中拉過一條優美的曲線直直扎向無方後山。下方的無方弟子不知那是何物,但都看出來那是沖著後山禁地而去,一時有些慌亂,許多修行較高的弟子跟著追去,奈何那速度太快,眨眼間便消失了蹤影,不知落到了後山哪裡。
爾笙自然不知道她引起了多大的騷亂,現在她全部注意都在一鱗劍上,嘴裡一遍又一遍念著御劍口訣,等她感覺一鱗劍的速度逐漸慢了下來,睜眼一看,眼前已是泥黃的地面。
「啊!」一鱗劍狠狠插入地里,爾笙徑直往前摔去,啃了一嘴的泥。在地上滾了許多圈終是停了下來。
歇了許久,她才堪堪掙扎著爬起來,站起來的第一件事便是去摸自己的門牙,感覺它還好好的長著,她才鬆了一口氣。揉了揉摔得酸痛的手腕,一步一步往回走。
這下回去鐵定得挨板子了。爾笙想,不僅跑到後山來了,還弄髒了一身漂亮的道袍。
一鱗劍深深的沒入土中,只留了一個劍柄在外。爾笙還在頭疼要怎麼將劍拔出來,忽聞頭頂上的樹葉在沙沙作響,爾笙下意識抬頭一望,一個漆黑的物體冰涼的砸了她一臉。
爾笙不知那是何物,一聲驚呼連連退了兩步,定睛一看,才發現那竟是一個漆黑的團做一團的條狀物體。粗細和人的拇指一樣,長短只有手臂那麼長。
爾笙盯著它琢磨了許久,終於確定了它的身份:「蛇?」
地上的黑蛇聽得這聲呼喚,抬起了頭,金色的眼睛裡帶著點萬分欣喜的意味,急急向爾笙腳邊爬了過來。
「呔!」爾笙指著它一聲大喝,當即便把小黑蛇嚇得怔住,「小東西竟妄想吃我,看我不收拾你!」隨即撿了根粗木棍,精準的砸在蛇頭之上,徑直把它的腦袋砸在土裡,壓得死緊,任它身子使盡萬般能耐的扭動,也沒能將頭上的木頭給頂開。
掙扎了一會兒,它象是絕望了,癱軟了身子,俯在那處一動不動。
爾笙另外撿了根細樹枝,上前挑了挑它軟軟的尾巴,見它沒動,估摸著是被自己砸死了,她欣喜的搬開了木頭,心道待會兒可以在此處烤蛇肉來吃,雖然現在她不吃東西也不大會餓,但是有得便宜吃總是好的。
待爾笙捏著蛇頭將它拉起來時,卻見著那雙金色的眼依舊精神的睜著,很是哀怨的望著她。
爾笙嚇了一跳,但見此蛇並沒有對她表現出攻擊的模樣,便忍住扔開它的衝動,摸著它上下打量:「這仙山上的蛇與下面的蛇都不一樣,如此經得打。」
小黑蛇耷拉著腦袋,很是沮喪。
爾笙摸了一陣,微微蹙了眉,「仔細看來,你倒是不大像普通的蛇。」
聽聞這話,小黑蛇又重新仰起腦袋,扭著身子,纏上爾笙的手腕,很是殷勤的蹭了蹭她腕間那串取不下來的鈴鐺。
鈴聲叮鈴叮鈴的清脆響起來。
爾笙驚訝的瞪大了眼,這個鈴鐺被那個叫做『添弟』的怪人扣上之後就再也沒法取下來,長淵離開之後,任爾笙如何蹦躂,它也不曾發出過什麼聲響,以至於爾笙都快忘了它的存在,而今日卻被一條蛇碰出了動靜……她粗魯的捏著小黑蛇的頭:「說!你是不是和那個啥添弟有什麼關係?你是不是他哥哥!」
黑蛇聞言,傻了好一陣。
「不對,添弟看起來挺厲害的,怎麼會有個連我都打不過的親戚。」爾笙又眯著眼打量了它一陣,「難道,你是長淵的親戚?唔,看模樣著實像,但怎生如此沒用?」
小黑蛇垂著腦袋,默不作聲的沿著爾笙的手臂,往她袖子里爬,一番不想讓她看見自己臉的動作。
爾笙卻被它的行為驚了驚,拈著它的尾巴,又將它拖了出來:「小黑,雖說你象是長淵的親戚,按理我該替夫君照看著你,但你卻與長淵相去太遠,指不定哪天獸性大發咬我一口,那該如何是好,我今日還是先將你的牙給卸了。」
說著便掰開了它的嘴,將靈力凝於指尖,爾笙道:「小黑,忍忍就好。」
黑蛇眼中的哀怨之色愈發重了,看見逐步逼近自己的手指,它半點也沒掙扎,近乎無望的盯著爾笙。
然而,到了最後,爾笙卻還是收了手,她鬆開蛇頭,嘆息道:「我琢磨著這樣卸了你的牙似乎不大道德,沒牙齒的苦我也吃過,左右你現在又沒有咬人……我還是不拔了。」
小黑蛇不發一言的爬進了爾笙的衣袖裡,乖乖的纏著她的手臂,不動了。
爾笙頗為滄桑的感慨:「我這麼心善,以後若獨自一人行走江湖該如何是好。」
「你這麼讓人操心,以後要怎麼獨自一人行走江湖啊。」身後響起一個更為感慨的聲音,爾笙回頭一望,見沈醉架著雲,輕飄飄的落到自己身邊,她這才恍然間記起自己所在的地方,乖乖垂頭認錯:
「師父,我真不是有意跑這裡來的。」
「唔,摔成這副德性,我瞅著也不像是你自己要來的。」沈醉看了看插在地上的一鱗劍,很是無奈的嘆了聲氣,「為師雖是這樣說,但你師叔師伯們可不會便宜了你。你可知自己引起了多大的騷動?」
「會……會挨板子么?」
「少不了了。」沈醉道,「快多抹幾把泥到臉上,把自己弄得狼狽可憐一些,等會兒到了殿上受審,你師叔師伯們說什麼就是什麼,骨氣什麼的暫時先放一放,乖乖跪著哭一場認認錯,他們訓得高興了,興許你便能少挨十幾個板子。」
爾笙聽話的點頭,一邊往自己臉上敷泥,一邊問:「師父你似乎很了解流程?」
沈醉放眼遠望著天空:「為師也曾年輕過。」
見爾笙把自己打理得差不多了,沈醉抓了她要走,爾笙卻又掙扎著跑過去拔一鱗劍,折騰了一會兒,才將劍拔出來,沈醉瞅了一眼一鱗劍,心中只覺得今天這劍的氣勢似乎比往日更駭人了些,他沒多想什麼,提了爾笙,便往無方的言歸殿而去。
在爾笙被抓去受罰之時,茫茫蒼穹的九重天上,正亂做一團。
天帝重傷歸來,胸膛被不知什麼妖物的爪子穿了個透心涼,若是尋常神仙早已入冥府轉世去了。天帝雖保住了命,可卻昏迷不醒,興許幾月都要躺在床上調養而過。
眾神皆是惶然,不知是何等妖物如此厲害。連著召開了幾個會議,共商妖物犯上的應對之法。
戰神陌溪自是此等會議中必不可少的角色,但是會議開了兩次,眾神再來請他,他說什麼也不去了。
「除了破開萬天之墟的那條龍,誰還能將他傷作那樣。」陌溪抿了口茶,任由妻子三生在他身上蹭過去蹭過來的擺姿勢翻看話本子,「不過恪守紀律的天帝竟會私自下界,我倒是沒料到。」
「唔。」三生翻過一頁,心不在焉的應了一聲,像是想到了什麼,三生忽然坐正身子,「這龍才逃了沒有多久,天帝便不守紀律的屁顛屁顛的追了過去,莫不是……他倆在遠遠的上古有過什麼難以言喻的……基情?」
陌溪笑道:「這我可不知,不過那神龍被關入萬天之墟時,天帝還沒降生於世,這我倒是清楚的。」
三生可惜的一聲長嘆:「若不是在位神仙的命格由天定,我真想幫天帝改上幾筆,陌溪,你瞅瞅他是不是活得太正經無趣了。」
「你不是已經幫他改了么?」
「什麼時候?」
「司命。」
「司命?」
「依著你方才的邏輯,我覺著天帝與其說是為了捉那條黑龍而私下凡界,不如說是為了司命。」陌溪淡淡道,「說到此事,三生,你且道與我聽聽,司命下界後的命格,你打算如何安排?」
三生怔愣了好一會兒:「司命下界了?她不是前不久才醉醒過來么?」
陌溪也有些怔然:「你不知?」
「不知,我從未寫過司命的命格。」夫妻倆無言對望了一會兒,三生問,「沒人批命格,神仙不能轉世為人,她是怎麼轉的?」
陌溪苦笑:「我也想如此問。」
無方,言歸殿。
望了眼在台上站了一排的師叔伯,又瞅了眼在殿兩旁列了幾行的無方弟子,爾笙心中有些虛。
她無助的抬頭像身邊的沈醉求救,然而沈醉只是向他的師兄們點了個頭,便也走上了那方高台之上,站在了爾笙的對面。見沒人幫得了自己,她便老老實實的垂了腦袋。
「跪下!」主持這場訓誡的正是上次在海上所見的辰渚的師祖寂悟,他肅著一張臉,嚴厲的俯視爾笙。
師父說,師叔伯們說什麼就是什麼,骨氣先放在一邊。爾笙想著沈醉的話,撲通一聲,乾脆利落的跪了下去,她仍舊老老實實的垂著頭,但是纏在她手臂上的小黑蛇卻有些躁動起來。爾笙忙抖了抖手臂,清脆的鈴音響了兩聲,黑蛇象是通曉她心意一般,便也安靜下去。
寂悟冷聲詢問:「何以私自闖入禁地?」
爾笙這才抬起花貓一樣的臉,可憐兮兮的望著寂悟:「我……弟子修習御劍術的時候,未能將劍控制好……」
「御劍術?」寂悟蹙眉,「你才入門不到兩月,何以能修御劍之術?」
爾笙無奈的嘆氣,嘟囔:「所以才沒修好啊……」
在場的都是什麼人,哪裡會聽不到她這聲嘆息,沈醉剛勾了唇角想笑,寂悟便神色嚴厲的訓斥,「沈醉,基礎不牢,你為何要教授她御劍術?」
沈醉不由暗自打了個哈欠,見自家師兄動了真怒,才忙清咳一聲,正色道:「師兄有所不知,爾笙天賦異稟,領悟能力極強,且在拜入我門下之前便已有了相當可觀的靈力積累,是以阿醉在教授了她基礎的辟穀與吐息之法後,見她領悟得好,這才教了御劍術。」
「領悟得好?」寂悟一聲冷笑,「著實領悟得好,御劍一飛,便徑直闖入了禁地之中,尋常弟子若要進去,卻怕是不那麼容易的。」
沈醉撇了撇嘴,沒有搭腔。
「爾笙。」寂悟沉聲喚她,「你拜入我無方,至今身份不明,而又身懷古怪靈力,現今私闖無方禁地,我若驅逐你,你可有話說?」
「師兄……」沈醉剛開口,便被寂悟止住。
爾笙睜著眼望了寂悟一會兒,隨即撓了撓頭,一臉老實的說:「聽起來,我像是不該有什麼話說。」
沈醉扶額。
寂悟點了點頭:「念在你並無惡念,且確實天資聰慧,無方便暫不逐你出門。」爾笙臉上燦爛的笑還沒來得及展開,寂悟話鋒一轉,「但是,你隨身攜帶的那柄劍卻要交予無方陳兵閣保管,此物靈氣過重,你初入修仙之道,尚不能駕馭此劍,此時拿著它,於你有害無利。想必此次騷亂便是你不能駕馭此劍造成的……」
「要拿走一鱗劍么?」爾笙打斷寂悟的話,盯著他問。
寂悟被她的態度刺得眉目一皺,但仍是耐著性子道:「並非拿走,而是暫為保管。」
「不給。」
大殿內一時有些躁動,眾人皆抬眼打量爾笙,不知她的態度為何突然強硬起來。
寂悟臉色一沉,唬道:「若是如此,你便下山去吧。無方供不起你。」
見少挨板子的事似乎談崩了,爾笙拍了拍膝蓋,自顧自的站了起來,不卑不亢的望著寂悟。與她而言,她只是用平等的眼神在看寂悟,然而於此時的眾修仙者而言,爾笙直望寂悟的眼神便是一種隱形的挑釁,大逆不道……
膽肥了……沈醉如是想。
爾笙挺直背脊道:「我師父不是你,為什麼你要趕我下山?」
寂悟氣得一臉青白:「沈醉,你來說,你說我能不能把這孽障趕下山?」
沈醉揉了揉額頭:「師兄,那劍是我那徒兒失蹤的丈夫留給她的信物,與她而言,意義自然不一般,想來此時她定是不曾領會到你話里的意思,且讓我去勸她一勸。」
爾笙聽了這話,臉色大變:「師父!你是叛徒!」
眾人一片嘩然。沈醉危險的眯了眯眼,咬牙道:「小耳朵?」
「沒得商量!」爾笙大聲道,「什麼事都可以聽師父的,就是這事不行!我學仙術只是為了找我夫君,如果你們非要拿走我的一鱗劍,我情願自己離開無方,不拜你們這個師了!」
此時都情緒激動的眾人,沒有誰聽見了爾笙腕間輕響不停的鈴鐺。
寂悟扯著嘴角皮笑肉不笑道:「看看你招回來的好徒弟!」
沈醉很是頭痛,忽然有種養了孩子才知道小時候的自己有多可惡的感覺……
爾笙吼完這話,心道,左右她現在御劍的心法也學了,以後再抽時間自己練練就好,實在沒有必要再呆在無方。此念一起,她拔了腿便往門外跑。
沒人料到她說走還就真的走了。
寂悟氣得渾身顫抖,沈醉也怒火上頭,淡定了這麼多年,倒還是第一次有人把他氣得面紅脖子粗,全然失了瀟洒:「你給我站住!」
爾笙雖不情願,仍還是聽了話,站在了門邊,梗著脖子撅著嘴,半是委屈半是氣憤的看了沈醉一眼。
「無方是你說走就走說來就來的地方?師父是你說拜就拜說甩就甩的衣裳?」沈醉怒道,「今天沖著你方才那句話,我便要賞你十個板子!責杖拿來,我親自打!」
爾笙見沈醉真生了氣,沒出息的一哆嗦,一時軟了腿。
她抱緊了一鱗劍,頗為委屈道:「我怎麼錯了?你們要搶我東西,我還雙手奉上不成?你們說要趕我走,我自己走還不行么?憑什麼現在還要揍我?」
對,你不該挨板子。爾笙說完那話,心裡突然躥出一個從未聽見過的聲音,其聲陰沉,聽不出男女,讓爾笙心頭一陣發毛,那聲音又道:一群道貌岸然的修仙者,他們有什麼資格指責你?
爾笙一驚,往後退了兩步。
而在台上拿了責杖的沈醉以為爾笙嚇得要跑,一個閃身便攔住了她。
「把她給我抬到凳子上去。」沈醉如此吩咐,旁邊立時有兩個人要來捉住爾笙。一左一右,爾笙心中想躲,但不知為何卻突然出手一掌拍在了其中一個人的肩頭,力道不大,但足以讓那人摔在地上,半天也沒起得來。
爾笙驚駭的看著自己的手掌,有些慌亂的望著被自己打了的人:「對不起……我不知道自己怎麼出的手……」
然而她解釋的聲音卻淹沒在了一片片指責的浪潮中,四周的修仙弟子們皆蹙眉盯著她,台上的師叔伯們都是一副憤慨的模樣,不少人在罵她孽障。沈醉見她出手傷人,一時也動了大怒,冷了臉色道:「我教你法術,竟是讓你來打傷同門的么?」
爾笙不知該如何解釋,正無措之時,一鱗劍忽然微微閃出一抹藍色的光,她心裡的不安與躁動一時也慢慢平靜了下來。
小黑蛇自爾笙的衣袖裡悄悄探出了頭,金色的眼眸靜靜望了她一下,像是得到安慰一般,知道還有人與自己是站在一起的,爾笙舒了一口氣,再看周圍的仙人們,她忽然覺得此時的他們都有些反應過度了,素日里,她從不曾見過哪個修仙者氣青了一張臉與誰說話,而今日,在這大殿之中,眾人的表現竟浮躁得象是江湖上的莽漢,或是整日與人掐架不夠的潑婦。
躁動……
爾笙正想著,忽覺渾身一緊,低頭一看,才發現自己已被一條金色的繩子捆了個結實。
寂悟在台上輕言道:「此等孽徒,心術不正,不聽教誨反而出手傷人,今日,我便代無方施以懲治。」綁住爾笙的繩子寸寸縮緊,象是要就此揉碎她的骨頭。
爾笙忍不住難受的痛呼出聲。
沈醉仿似恍然驚醒,臉色大變:「師兄不可……」
話音未落,一鱗劍卻仿似活了一般,藍光大勝,「刷」的一聲輕響,將縛住爾笙的金色繩索盡數斬斷,爾笙有些脫力的摔在地上,獃獃的看著自己漂浮起來的一鱗劍。
它立在爾笙身前,隨後慢慢抬起劍尖直指台上的寂悟,此等姿態,對爾笙來說保護的意味十足,而對寂悟來說便是十分的蔑視與挑釁。
殿中嘈雜之聲更甚,眾人皆道此劍妖異。寂悟眯起眼,殺氣頓時瀰漫,一人一劍竟形成劍拔弩張之勢。
適時,一道清明之氣自殿外盪進,言歸殿的大門吱呀一聲被緩緩推開,屋外炙白的日光灑進,隱隱映出一個廣袖大袍的人影。沈醉微微一怔,隨即單膝跪下,恭敬喚道:「師尊。」
隨著他這一聲喚,殿中的無方弟子盡數跪下,台上的眾長老也都是一怔,接著全走下高台,恭敬的跪地行禮:「師尊。」
來者正是無方仙尊,他廣袖一揮,殿中的濁氣登時飛散:「愧修仙道,區區邪氣竟能擾了爾等清明之心。」
眾人皆愣,回神一省才發現自己方才的舉動確有異樣,忙低頭吟誦靜心咒以驅逐潛伏入心的渾濁之氣。唯有爾笙依舊坐在地上,獃獃的將無方仙尊望著。她想,大家都仙尊仙尊的喚著,都做仙尊的人了應當一大把年紀了才是,怎麼看起來竟比師父還要年輕一些呢?
一鱗劍悄然落下,乖乖的貼回爾笙手邊。
銀白的長髮如瀑,拖曳在地,爾笙摸了摸自己的腦袋,務實的想,這麼長的頭髮,不重么?還穿這麼長的衣服,看起來漂亮又飄逸沒錯,可是要是踩到了衣角,那得摔得多難看啊。
仙尊面色清冷的掃了爾笙一眼,爾笙嚇了一跳,忙捂住自己的嘴,以為是自己不小心將心裏面想的都說出去了。
他緩步走過爾笙身邊,站到那方高台之上,眾人皆站起身來,爾笙依舊坐在地上,沈醉上前恨鐵不成鋼的拍了一下她的腦袋,爾笙一驚,這才忙爬了起來,一身灰溜溜的衣裳搭著一張髒兮兮的臉,在大殿中顯得無比突兀。
「小徒爾笙。」仙尊輕喚。
爾笙直直的望著仙尊,一臉純潔無辜的說:「方才寂悟師叔說要逐了我,我現在還是無方弟子么?」
沒料到她此時竟會告起狀來,寂悟恨恨的瞪了爾笙一眼,卻又不敢發作,一個勁兒的在肚子里念著靜心咒。
仙尊淡淡看了寂悟一眼,道:「既已入我無方之門,便無輕易驅逐的道理。」
爾笙便望著寂悟,得瑟的笑起來。
仙尊又道:「但既是無方弟子,便要謹遵無方門規,私闖後山禁地之錯你可認?」
爾笙心想,禁地雖然不是她有意要去闖的,但是卻是因為她控制不住一鱗劍所致,也算是她的錯,於是她老實點頭:「我認。」
「既有錯,自然有責罰……」
爾笙有些著急的想澄清自己:「挨板子沒有問題,我願意受罰,但是師叔說要拿走我的劍,我這才不幹的。」
仙尊稍一沉默後,又道:「此劍有靈,極為護主,寂悟此舉魯莽了。」
寂悟上前一步,鞠躬認錯:「是弟子思慮不周。」
仙尊擺了擺手,又問爾笙:「邪靈珠可是你斬的?」
爾笙點頭。
仙尊沉吟道:「如此,便是其間邪氣入了你的身,以至影響了在場眾人,才致使眾弟子心浮氣躁,擾了無方清明。」聽罷這話,眾人皆驚嘆的望向爾笙。
大家都知道邪靈珠是上古邪物,數百年前曾被墮仙長安拋入無際大海之中再無蹤跡。直至前月被寂悟等人帶回,卻已失了邪氣,是一副殘破的模樣,而今被鎮在無方玉塔之下,大家都沒想到,把邪靈珠斬了的竟會是一個連御劍術都掌握不好的丫頭!
爾笙關注的點可不在誰斬了邪靈珠上,她有些著急的問:「也就是說……也就是說豬……進了我的肚子裡面?」
仙尊見她一副怕極了的模樣,沉靜道:「無需害怕,此邪氣尚不成熟,只能在你心生不善之念時才會出現。而今,便罰你去思過谷思過三月,以清身中邪氣。」
爾笙獃獃的摸著自己的肚子,什麼反應也沒有。
最後還是沈醉將她的頭摁下去,道:「謝師尊輕罰。」
他將爾笙到思過谷之時,爾笙才恍然驚醒一般,苦著一張臉問沈醉:「師父,我、豬到了肚子里……我是不是要死了?」
沈醉唇角微微一抽:「你命大著呢,死不了。」
「可是……」爾笙怕得落下淚來,「可是我不記得我煮過那豬的肉啊,它活生生的跑到我肚子里……活生生的啊!多噁心……」
沈醉扶額長嘆:「傻徒弟啊傻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