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8
誰敢耍你。
夏藤去扶馬尾,「我就想過來看看你現在怎麼樣了,行了嗎?」
她剛說完,人就被他一把推開,往前踉蹌了好幾步。
祁正:「看完了?滾吧。」
過來兩個男的,祁正隨手一攔,抬了抬下巴,「把她弄出去。」
「不是,祁正你有病嗎?」
夏藤再收斂著脾氣也要炸了,「我又沒逼你回學校,你沖我發什麼火?」
她本來是真沒打算怎麼樣的,今天見到他的第一眼她就看明白了,他狀態很差,心情很差,墮落的人形都沒了,任何人的話對他來說都是廢話,所以她一直在最後看,不準備參與。
但是現在,她忍不住了。
「江挽月好心勸你,你什麼態度?你不需要別人的關心,也別糟蹋,行嗎?」
她睜著一雙黑白分明的眼,說話就算帶著火,也細聲細氣的。
祁正嗤了一聲:「這麼喜歡裝好人?」
「……」
夏藤閉上眼,努力把火壓下去。
她覺得欠他人情,知道了他以前的事之後,心情一直很複雜。
她想重新審視他們的關係,今天才會跟著過來。如果能幫上忙,她會儘力。
但是現在她懂了,就不該跟他浪費時間。
「你沒救了。」她睜開眼。
眼裡的失望和冷淡讓祁正沒由來的冒火。
他本來早就對各種各樣的眼神麻木了,別人怎麼看他,他不在乎,反正都害怕他。
但是夏藤這樣看他,就這麼一眼,他受不了。
祁正克制的頭皮都發麻,喉結艱難的滾動,沉著嗓子警告她:「趕緊滾,我不想看見你。」
球桌那邊有人看見喬子晴的眼色,過來圓場子,搭上祁正的肩,「正哥別生氣了,過來打一局。」
喬子晴又看一眼秦凡:「讓你同學回去吧,別來煩阿正了。」
夏藤呼出一口氣。
大腦傳來的訊息告訴她,她應該現在,立刻,馬上,轉身離開。
可是身體沒有動。
不是這樣的。
不能這樣。
夏藤邁開步子,一路走到球桌旁邊。剛才那人正擺好一局,夏藤從他手裡奪過球杆,看向祁正,「你跟我打。」
祁正低著頭,臉都沒抬一下。
「你贏了,我馬上滾蛋,你輸了,為你的不禮貌道歉。」
旁邊有人嗤笑一聲。
喬子晴走過來就聽見這一句,雙手抱起胳膊,斜睨著她,「你到底想幹嘛?」
夏藤不理她,直視祁正,眼睛不躲不閃。
「問你話,敢不敢?」
敢不敢?
沒人問過他這個問題。
從小到大,只有他想不想,要不要,樂不樂意,沒有敢不敢。
祁正往她臉上掃一眼,夏藤一雙眼睛不躲不閃的迎上他,她在緊張,在害怕,但是她不會躲開。
她講這些話,其實一點兒威脅力都沒有。
但是沒人跟他講過這些話,所以他覺得新鮮。
他沒發現,夏藤還有這一面。
自信,掌握主動權,漂亮而危險。
這是她從前的樣子?
喬子晴覺得好笑,往前走一步,剛要說話,祁正說:「你別打岔。」
她一愣。
祁正的球杆在手裡換了個方向,直直挑向夏藤的衣服,她今天穿了一中全套校服,完完全全的學生樣子,他第一次見。
還行,不醜。
乾乾淨淨,和他這種烏煙瘴氣的人,兩個世界。
夏藤被他明目張胆的行為弄得皺了下眉,但是忍住了,沒說話。
杆子一路上移,最後挑住她的下巴。
他單手架著球杆,臂力大,球杆在空中晃都不晃。
「我讓你走,你不走。」他聲音很淡,球杆在她下巴一顛一顛的,「等會走不了別跟我哭。」
*
他們倆打,桌邊頓時圍了滿滿一圈人。
喬子晴點了根煙站在最裡邊,眼睛一直打量夏藤。
剛那扎高馬尾的長得還行,但祁正沒多看一眼,她也沒放心上。
這個吧,漂亮歸漂亮,來這兒還穿身校服,故意裝純呢?
喬子晴吐出一口煙,胳膊搭秦凡肩上,把他腦袋按下來,湊在他耳朵旁問:「這姑娘誰啊?」
「我們班新生,這學期才轉過來的。」秦凡看著那邊兩個人,「阿正跟她不對盤,倆人掐過好幾回了。」
「不對盤?」喬子晴「呵呵」一聲,慢慢眯起眼,「我怎麼覺得阿正對她挺不一般呢。」
秦凡「呃」了半天,也沒呃出個所以然來。心說你們女的真可怕,一眼就能看出來,可惜祁正這人彆扭的很,他就會找人茬兒挑人刺,小姑娘一直被欺負的挺慘。
那邊認真看「比賽」的發出一陣驚呼。
夏藤第一桿下去,就有人看出來了,她會打,很有可能還打的不錯。
握桿姿勢蠻標準,擊打位置和進球路線也都是有計劃的,她俯在岸上,壓著桿兒瞄準,半眯一隻眼睛,睫毛輕輕顫著。
又純,又野。
兩種極致。
夏藤的撞球是許潮生教的,消遣時間的娛樂項目許潮生樣樣精通,她之前打撞球總是被丁遙嘲笑,看她實在氣不過,許潮生就帶她打了幾次,教了不少技巧給她。
後來她拿去給丁遙顯白,慢慢能跟她對打了,偶爾運氣好發揮好,贏一局也不是不行,她是跟著兩個高手練出來的,水平放在這個場子綽綽有餘。
在祁正斷了第二球之後,夏藤就更堅定這個想法了。
她肯定會贏。
場外的秦凡看不懂,夏藤打的可以啊,阿正幹嘛還給她放水?
夏藤集中全部精力打了一場,發揮可以說超常,她的花球全部進洞,壓桿對準最後一顆黑八,只要把這顆打進去,她就贏了。
她一副勝券在握的表情。
祁正看見,冷笑了一下。
這不是小綿羊,這是頭蠢羊,蠢的天真。
也是從這會兒開始,他稍微提起點精神,把注意力放在球桌上。
第一次打黑八,沒成功。夏藤心裡安慰自己,沒事,還有機會。
然而。
幾個回合下來,夏藤的額前急出細細一層汗。
祁正瞄半天,就打一桿,不為進球,只為擋她的那顆黑八。
她不傻,他的意圖明顯的就差寫臉上了,要不是故意堵她,她把頭敲爆。
怪不得她今天打的那麼順。
前面幾桿,他就沒認真打。
祁正打球很果斷,似乎早都想好下一步怎麼打,壓桿姿勢帥的沒邊,領口往下敞,兩排鎖骨一覽無遺。
除了露出過一絲嘲諷意味十足的冷笑,全程不說一句話,又冷又拽。
喬子晴在旁邊拿手機拍的飛起。
「……」
夏藤心裡沒了底。
她提著球杆圍著桌岸繞圈圈,再這麼耗下去長眼睛的都能看出來,她現在被祁正耍得團團轉。
找准一個位置,她俯下.身。
頭髮先前被那麼一拽,松垮垮的搭在背上,掉下來好幾縷碎頭髮,在她臉側輕輕盪著。
她一張臉綳的緊緊的,緊張又嚴肅,趴在那躬著身體,校服往上縮起一截,要露不露的。
幾個圍觀的男的視線時不時往她身上瞟。
祁正看了一會兒,走過去。
夏藤認認真真眯著眼瞄位置,突然從身後傳來聲音:「繞了半天,就找到這麼個角度?」
她一個激靈,回頭,覆下來一道黑壓壓的影子。
他兩隻胳膊壓在岸邊,把她籠進兩臂之間,身上煙酒的味道摻進呼吸里,夏藤心一緊,不敢吸氣了。
「你幹什麼……」
他今天一直生人勿近,多一個眼神都懶得給,現在突然靠這麼近,夏藤的心跳「嗖」的就提上來了。
他一垂眼就能看到她額上細小的汗,身子往下一壓,手蓋住她的,引導著她手裡的球杆。
「著急了?」他平靜的問。
夏藤咬了咬唇,「沒有。」
「那就是緊張。」
「沒有。」
「我聽見你心跳了。」
「……」
「咚,咚,咚。」他在她耳邊學,全是氣音,偏偏聲音沒有一絲起伏,冷冰冰的,反差太大,撩撥的人耳根癢。
媽的。
夏藤覺得自己要死了,「你到底想幹什麼?」
他問:「這麼想贏?」
夏藤:「廢話。」
再這麼耗下去,她看不到希望了。
她剛說完,他帶著她對準那顆黑八,精準發力,夏藤承受著那道突然湧上來的力量,還沒反應過來,清脆一聲,黑八進洞。
而且是,母球擊中另一顆球,那顆球將黑八彈進洞。
這是她現在這個水平壓根做不到的。
旁邊的人一下炸開鍋,有人吹口哨,有人說「牛逼」。
鬧哄哄的,夏藤只能聽得見自己的心跳。
咚,咚,咚……
她渾身的毛孔都張開了。
最後一顆球是他帶她進的,這一攪和,贏也讓她贏得不徹底。
這個混蛋。
夏藤還保持著進球的姿勢,她沒動,緊緊捏著球杆,「你什麼意思?」
祁正也沒起身,覆在她耳邊,「你贏還是你輸,都是我讓你的意思。」
夏藤的血凝住了。臉發燙,燙的厲害。
不是害羞。
是羞辱。
她還是沒動,定住了似的,他把她手裡緊握的球杆一把抽出來,說:「你走吧,這種地方你不該來。」
夏藤從球桌上爬起來,站直身子。
喬子晴笑吟吟的走過來,同情的瞥了夏藤一眼,而後挽上祁正的胳膊,「去吃飯吧?阿虎他們先過去了,剛打電話喊我們快點兒。」
祁正「嗯」了一聲。
這一刻,她想,她和剛才的江挽月沒什麼區別。
知道結果,還非要企圖去改變什麼。
真是自取其辱。
秦凡有點於心不忍,過來扯了下她的袖子,「走吧?我送你出去。」
夏藤躲開他,就站在原地,叫了一聲「祁正」。
他沒停,也沒回頭。
她不管他,繼續說:「我不喜歡欠別人,那天的事兒……我有責任。所以這兩句話我必須親自說,對不起。還有,謝謝你。」
「今天我確實不該來,不過能做的我都做了。」
「這次,我們算扯平了吧?」
「以後就當不認識吧,你……好自為之。」
她輕輕說完最後一句,沒有看他,也沒有說再見,略過他,他們,消失在大廳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