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8
男生與夏藤齊齊向聲源看去,祁正在台階之下,目光涼嗖嗖地望著他們,指間燃著火星。
男生認識祁正,應該說昭縣一中無人不識祁正。閻王誰敢惹?他的勇氣被淋頭澆滅,泄氣跑了。
祁正沒往男生離開的方向看一眼,他不關心,對著夏藤道:「下來。」
直到上台前她都沒看見他,說不失望是假的,這一刻他又這麼出現,她之前的那點兒小期待全都發酵成埋怨。
她坐著沒動,「你什麼時候來的?我沒看見你。」
祁正:「讓你下來,聽不懂?」
看完她跳舞,還是這副死德行,想來想去也只有祁正一人。
夏藤站起身,抓著扶手一階一階走下去,腿還有點兒抖。
她到他跟前,他抓住她胳膊,看她站穩,然後就丟開了。
夏藤被他丟的肩膀往後斜了斜,「你這麼凶幹什麼?」
「我看那男的不爽。」
「……那你沖我發什麼火?」
「他不是你招來的?」祁正朝她臉上呼一口煙,嘴角笑的薄涼,「就知道瞎招搖。」
夏藤扇開煙霧,說:「那你也是我招來的。」
大量的運動過後,她的眼睛亮閃閃的,神采奕奕。祁正伸手掐她的臉,掐得那張漂亮的臉變形。
「很得意?」
她「嘶」的一聲,吸一口涼氣,「疼!」
他不心軟,「就是讓你疼。」
夏藤氣不過,打他一把
她只是稍微用了點兒力,他卻悶哼一聲,直接倒她身上。
夏藤嚇了一跳。
祁正捂著腹部倒在她肩頭,緩了一會兒,微微側頭,嘴唇貼著她的耳垂。
「要死啊。」
他在她耳邊沉著嗓子說。
夏藤不敢偏腦袋,他離她太近了,呼吸都灑在她脖側的肌膚上。
他撐著她的肩起來,這個距離,夏藤看清了他的臉。
傷了好幾處,幾道擦破的口子,眼睛充血,半邊臉頰淤青,嘴角爛了。
這比她見他任何一次負傷都嚴重。
「你又跟人打架了?」
她幾乎立刻就聯想到前段時間校門口的那群人,再加上他今天遲遲不出現,眼下又受傷成這樣,夏藤猜到了一點,在心中無限擴大。
她小心地試探:「你是不是……被打了?」
「被打」倆字傷不到祁正的自尊,他無所謂地說:「剛被你打了。」
「我沒跟你開玩笑。」夏藤心口悶住一口氣,他臉上的傷昭示著他此前經歷了何種的打擊。「是不是他們?」
祁正還沒說話,江挽月出來了,喚她一聲。
「夏藤。」
她已經裹上棉衣,手裡拿著夏藤的大衣,身後跟著不知道哪兒冒出來的秦凡。
秦凡一歪頭,看到祁正,「阿正?啥時候來的?」
祁正手覆在夏藤背上,低聲說了句「別讓他們過來」,然後把她推了過去。
夏藤猜他不想被秦凡看見臉上的傷。
她接過自己的大衣,跟江挽月說了聲「謝謝」,「我們還有事,先走了。」
秦凡的表情立馬變得意味深長,「喲,什麼事啊?」
他要往祁正那邊走,夏藤腳步一動,擋住他,一副不樂意的樣子,聲音又嬌又怨。
「你有點眼色行不行啊?」
她很少露出這種表情,秦凡一怔,「我靠」了一聲。
她都這樣了,他再不識好歹湊上去,祁正得揍死他。
*
秦凡和江挽月走後,夏藤穿好大衣走回他旁邊。
祁正還沉浸在她剛剛一反常態的表現里,「真能演。」
夏藤拉他胳膊,「去醫院吧。」
「不去。」
「傷成這樣還不去?」
「這樣是哪樣?我這樣也能單手把你提起來,信不信?」
「……」夏藤理解男人的那點自尊心,看見前方樹下一截長椅,「在那坐會兒總行吧?」
祁正不爽她這個語氣,「你是覺得我現在特別弱還是怎麼著?」
「沒有。」夏藤說,「我弱,我需要休息。」
祁正眼一眯,臉色沉了。
夏藤知道他生氣了,不管,頂風作案,扶著他的胳膊往長椅那兒走。
祁正受得了棍棒沒輕重,受不了她輕看他。
他甩開她,「用不著你扶我。」
這一甩,拉扯到筋骨,他疼的冒一身汗。
夏藤無語,「你聽話點吧。」
她和他並排坐下,右邊一棵樹,只不過枝椏枯了,光禿禿的一堆干枝條。
祁正摸出來煙盒,剛放一根在嘴裡,夏藤忍不住道:「別抽了。」
「我疼。」
祁正叼著煙睨她,「不然你和我干點什麼分散注意力?」
他又開始不正經。夏藤本想說他,可是他頂著這麼一臉傷看她,她又開不了口了。
祁正不需要同情,她明白,所以她盡量不讓自己表現出來。
「是不是他們?」他剛還沒回答。
祁正沒有在她面前隱瞞,低低一聲:「嗯」。
他態度平淡,看不出挨了打之後的怨恨和戾氣,這點挺出乎意料的,她以為祁正是受不得一點羞辱的人。
他比她想像中的能屈伸。
「你們這樣……到底為什麼?」
雖說祁正這種人,沒點兒結過梁子的死對頭說不過去,但照這樣下去,日子還能好好過么?
「陳彬那幾個不是昭縣人,旁邊縣裡什麼破村子過來工地上幹活的,欺負了不少我朋友。」
祁正說著說著就把那根煙點上了,「在我的地方,動我的人,我警告過他他不聽,那他不是找死是什麼?」
祁正說這些話的時候,眉眼之間一股狠厲之氣,夏藤可以想像得到他曾經混在街頭巷尾是什麼模樣了。
「然後呢?」
「我跟他單挑,他輸了,我讓他當著他那些兄弟的面兒叫我一聲爺爺,他叫了。」說到這兒,祁正笑了聲,「他估計之後一直不服,有事沒事出來作一下死。」
夏藤沒想到還有這麼多前因,聽得心驚膽戰,「你以後別亂和那種人打架了。」
祁正聽笑了,「那種人是哪種人?」
夏藤想到陳彬陰森森的臉就心裡發寒:「他們太壞了,心都是壞的。」
她說話總是這樣毫無攻擊力,透著城裡人的文明素質氣息,罵人也不敢罵的多難聽。
她越正正經經,他越想逗她。
祁正把煙扔了,歪著腦袋看她,「我不壞?」
壞。
有時候簡直就是個混蛋。
但是,夏藤說:
「你和他們不一樣。」
她眼睛很亮,什麼都在裡面,讓人可以一眼望到底。
她沒有騙他。
祁正盯著她看了會兒,又去掐她的臉,他不喜歡她今天的妝,太濃艷了,漂亮得讓人有危機感。
「看來是我欺負的還不夠。」
夏藤不高興他這麼掐,想打開他的手,「我妝要花了。」
「你以為你化得多好看?鬼一樣。」
祁正手握住她下巴,拇指蹭上她兩瓣柔軟的唇,使勁兒抹,把她的口紅擦出界,跟小丑的大嘴巴似的,他滿意了。
「祁正!」
夏藤掙不過,大喊一聲,她想罵他,視線突然被一抹白吸引了去。
天空又飄雪了。
綿延的燈光下,片片無聲降落。
她馬上興奮起來,身子轉過去,「下雪了!」
祁正沒看,視線仍落在她臉上,「嗯。」
她不知道已經飄過一場了,雖然只有一小會兒。那個時候,她應該在會場里準備登台表演。
「這是今年的第一場雪吧?初雪是可以許願的!」
夏藤滿臉抑制不住的興奮,此刻的她和尋常小姑娘沒有差別。
祁正漠不關心,又「嗯」了一聲。
為什麼把口紅弄花了,她還是沒變醜?
夏藤閉上眼,心底默念了一句。
她再睜開,祁正正一動不動看著她。
夏藤問:「你不許願嗎?」
「許什麼?」
「許什麼都可以啊,你沒有願望嗎?」
「沒。」
「想做的事呢?」
夏藤眨了眨眼,看得出來,下雪了,她心情很好。
「比如?」
夏藤說:「什麼都可以啊。」
「哦。」祁正就這麼看著她,然後說:「我想親你。」
「……」
「不是你問我的么?」
「……」
「是你把秦凡支走的。」祁正身子越壓越低。
「我們不得干點讓他有眼色的事?」
夏藤終於意識到危險了,「明明是你……」
「不是我,是你。」
他說完,手覆上她的肩,把她一把按在樹榦上。
頭頂「嘩啦」一聲,夏藤嘴唇被不屬於自己的牙齒重重咬住。
像只小狗,沒章法地亂咬。
越急,氣息越重,咬的越痛。
祁正是不可能淺嘗輒止的,他固住她,不讓她亂動,夏藤只能如數承受著,她大腦停止運轉,喪失呼吸功能,不會換氣了,憋的滿臉通紅。
祁正把她的口紅啃掉了,自己也成了小丑的嘴,他最後吸了一口,從她身上離開,手握上她的下顎,逼她張開嘴。
「呼吸啊,想憋死自己?」
夏藤聽見這兩個字,才從夢中驚醒,猛吸一口氣。
吸得太急,她又給嗆住了,咳嗽起來,臉更紅了。
祁正見她慌成這樣,全當是她害羞的,心情好得很。
「這麼純,初吻?」
「……」夏藤拍著胸口通氣兒,初吻么……可算可不算,她拍過親吻的鏡頭,蜻蜓點水的一下。可那是演戲,沒有私人感情。
她慌,是因為祁正來的毫無徵兆,她沒有心理準備。
「我也是,平了。」祁正說。
他這麼坦誠,弄得像她有隱瞞。
夏藤漸漸平緩下來,「我又沒問你……」
其實她猜到了,哪有親人這麼親的,他那分明是想咬死她。
「我想跟你說,不行?」
祁正橫眉,「你還是害羞的時候可愛點。」
夏藤企圖給自己挽回形象,「我那是被你嚇得。」
「那再來一次,你別被嚇著了。」
「……」
那一天,昭縣下了一場紛紛揚揚的大雪,漫天的銀白色飛花,裝飾了每一片房頂,每一條光禿禿的枝椏。
回去的路上,夏藤蹦蹦跳跳了一路。她想過無數次,在飄雪的日子,在大街上肆無忌憚的淋著雪走一次,終於在這一年的尾聲實現了。
回家後,舒舒服服洗了個熱水澡,沈蘩高高興興到隔壁家串門嘮嗑去了,說是吳奶奶的兒子回來了,讓夏藤洗完澡也過去玩會兒,夏藤在樓上應聲好。
夜晚十二點的鐘聲響起時,昭縣點起了噼里啪啦的鞭炮,遠遠近近都是,炸的野貓四處逃竄,躲進角落裡。
夏藤頭頂蓋著毛巾出來,手機亮了,來自今天自己把自己從黑名單里拖出來的祁正。
他發來一條簡訊:開窗戶。
夏藤顧不上濕頭髮,跑過去拉開窗帘,窗戶推開,她探出半截身子。
雪從她跳完舞那會兒一直下到現在還沒停,庭院積了層薄雪,積雪上有兩行字。
新年快樂
老巫婆
字旁是一根斷裂的粗樹枝,還有一行走向大門的腳印。不見他人。
夏藤飛速回身,拿過手機回到窗邊給他打電話,響了好幾聲他才接。
他那邊也是鞭炮聲。
「你什麼時候走的?」
「剛才。」
「幹嘛不等我出來?」
祁正抖掉身上的雪,「不想見你。」
他在樓下時間太久,頭髮絲里,身上,眼睫毛上都是雪,為了寫那兩行破字,手都快凍麻了。
臉上的傷都沒知覺了,他現在連表情都做不出來。
不想見就不想見。夏藤又問:「那你幹什麼去?」
祁正走進一家尚未打烊的麵館,老闆一個人,經常開到半夜兩三點,他們這群無處可去的最常光顧。
今兒跨年夜,店裡面還有那麼一兩個人,都是自己一個人過來悶頭吃飯,平常倒沒覺得多冷清,逢上佳節,氣氛就不一樣了。
祁正挑了個位置坐下,自己給自己倒熱茶,說:「找我朋友。」
一碗熱茶下去,終於回了點溫。
他狐朋狗友多,總歸有地方去的,夏藤「哦」了一聲,「你玩吧。」
祁正看著門外呼嘯的飛雪,心想不知道這是第幾個無所事事的跨年夜了。
每到這一天,他沒心情去參加任何一個局,煙酒無用,遊戲更無聊。也是在這一天,他知道不管他平時看起來多麼一呼百應,他終究是被世界拋棄的。
如果沒有她,他本可以繼續忍受這樣的日子,年復一年。
祁正不想影響她的好心情,「嗯」了一聲要掛斷。
「謝謝你的祝福,我收到了。」在最後一刻,夏藤又開了口。
「祝你新年快樂,阿正。」
日子飛速流淌,舊的一年成為過去,好與不好,都會隨著這場大雪永遠消失去。
新的一年,會發生什麼,誰又知道呢?
但總要抱有期待的,人生嘛,不就是一個麻煩接著一個麻煩,學會苦中作樂,才能享受人間百態。
老闆端著面上來,見到祁正掛了電話,臉紅的不知是凍的還是怎麼著,打趣問:
「跟誰打電話呢,女朋友啊?」
祁正拿筷子,不回答。
「有空帶過來唄。」
祁正板起臉:「太漂亮了,不給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