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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所屬書籍: 他定有過人之處

喧囂仍未退去,街市徹夜不眠。
神容從暗角里探出身來,燈火映著她的臉,看見了遠處高台附近,長孫信朝這裡找來的身影。
她回過頭,緊接著就又隱入暗處牆影。
是被摟過去的,身後是男人的胸膛,山宗一隻手還勾在她腰上。
「你的事真不要緊了?」暗影里,她聲音輕輕的。
「嗯。」
「可朝中為何沒有任何消息?」
山宗沉默一瞬,笑一聲:「或許是還不到時候。」
又一陣急促的鼓聲從外面街上經過,伴隨伶人們手中舉著的明亮燈火,神容盯著他的眼神被清楚地照亮,又暗下。
山宗對著她的眼神低下頭:「聖人宣布我自由了,但沒有提到薊州,也依然會盯著我。」
神容有點明白了,聲更輕,氣息拂過他鼻尖:「他還未能徹底信任你。」
明明不該如此。
「他信盧龍軍無罪就夠了。」山宗靠近,來尋她的唇:「我的事交給我,你的事也交給我……」
神容再也說不出話來,全被他堵住了。
「阿容!」是長孫信在遠遠喚她。
山宗的唇磨蹭著她的,低笑:「大約還有十來步。」
神容纏著他的呼吸,手搭上他腰,摸到護腰硬實的皮革,他察覺到了,抓住她兩隻手往腰後送。
她兩手完全抱住了他緊窄的腰,呼吸微亂:「還有幾步?」
「我親你多久就還有幾步。」
神容耳邊被他低沉的笑震得酥麻,又聽見他說:「你先回,待時候到了,我就該登門了。」
……
次日一早,街上喧囂留下的殘餘火屑味似乎還在,趙國公府里都隱約可聞。
長孫信走出院落,朝神容的院子看了一眼,沒有動靜,也許神容還在休息。
昨夜他在街上找了她許久,差不多轉頭四顧,毫無頭緒的時候,才看到她穿過人群走來。
他朝她身後看去,便看到那一道黑烈頎長的身影自人群里遠去,後方還跟著先前送燈的那群身著甲胄的悍軍身影,一瞬就掩入了燈火。
他們二人一定不知道,就在他們走後不久,高台上就已有人悄悄議論開了——
「那是洛陽山家的山大郎君?」
「不是有傳言說他當年一心與長孫家女兒和離了嗎……」
這些長孫信都沒告訴神容罷了。
他抬手攏唇,清清嗓,往庭院方向看去一眼,忽覺今日不太對勁,怎麼好似特別安靜?
剛想到這裡,便見一群僕婦婢女腳步匆匆地沿著迴廊往這裡而來。
都是他母親裴夫人身邊的人,平日里很少有這麼興師動眾的時候,這麼多人一起上陣,直奔往神容所居的院落去了。
長孫信見狀不對,忙往前院去找他母親。
房中,神容剛在妝奩前坐定,身後紫瑞匆匆接近:「少主,主母請你過去。」
她轉頭,竟在紫瑞臉上看出了幾分慌張,又瞥見門外那群來請她的僕婦婢女,眼神輕轉,起身整衣:「無妨,我這就去。」
裴夫人正在花廳等她。
神容被那群僕婦婢女送過去時,沒有在廳外左右看見一個下人。
正要進門,長孫信迎頭出來,碰見她,連連使了兩記眼色。
「沒你的事,你可以走了。」裴夫人在屋中道,聲音略略威嚴。
長孫信頓時收斂,又看一眼神容,埋頭走了。
神容定定心,提衣走入廳中。
裴夫人坐在榻上,一襲厚錦襦裙,頭上綴著華貴的步搖,妝描得精細,可見今天本該心情不錯,此刻卻板著一張臉。
「母親有事找我?」神容站在她面前。
裴夫人看著她:「我問你,昨晚聖人千秋天壽,有人為你點了漫天燈火,這可是真的?」
神容眼一動,輕輕握住手指:「是真的。」
來時已然猜到幾分,果然是傳入她耳中了。
裴夫人蹙起眉頭:「那人是山宗?」
神容抿了抿唇,點頭:「是。」
裴夫人頓時語氣帶怒:「此事一夜遍傳長安,我才知道,是誰給他的膽子!你竟還接了?」
神容看了看母親,她向來端莊嫻雅,少有如此動怒的時候。
「我是接了,因為我與他……已經重新再做夫妻了。」
總歸要說,她便乾脆和盤托出了。
裴夫人滿面錯愕,好一會兒才說出話來:「你說什麼,這是何時的事?」
「幽州戰時。我知母親因我之事存有不悅,才一直沒說。」
「你既知我不悅,就該記著他對你做過的事!」
「我記著。」
「那你還願意?」
「嗯。」
裴夫人不可思議地看著她,上上下下好幾眼,驀然站起:「他到底有什麼本事,竟叫你如此心甘情願!」
神容靜靜站了一瞬,提了衣擺,緩緩跪下:「他是個頂天立地的男人。」
裴夫人看著她沉靜的臉,一手按著心口:「你真要與他再做夫妻?」
神容抬起眼,一伸手,抓住了她衣擺,聲低低道:「是,求母親成全。」
裴夫人臉都青了一分,從未見過心高氣傲的女兒這般模樣,又氣憤又心疼,搖了搖頭,狠心揮開了她的手:「來人!」
一群僕婦趕過來時,有人自廊上趕了過來。
是趙國公,他下朝剛歸,身上還穿著朝服,到門口便見看到裴夫人自屋中盛怒而出。
她身後的僕婦們正將廳門合上,門內只留下神容肚跪的身影。
趙國公皺了皺眉,走去裴夫人身邊:「看來你都已知道了。」
裴夫人氣道:「全長安都知道了,我豈能不知道?」
趙國公擺手遣退左右:「料想還有一事也很快就會傳遍長安了。今日早朝,聖人發了詔文,賞了山宗的戰功,他麾下所有兵馬都免罪進功一等。」
裴夫人擰著細眉:「那又如何,他立功了不起?」
趙國公拍拍她手安撫:「我告訴你此事,是要你有個準備,他大約就要登門來了。」
裴夫人當即又生怒意:「他還敢登門?」
「是我答應讓他登門的。」趙國公道:「只因此番去幽州,我親眼所見了一些事情,待我說完,你再考慮是否要見他,後面是否要同意,也都由你做主。」
裴夫人本又有氣,聽到後面才按捺下來。
……
一匹快馬到了趙國公府門前。
只一匹馬,一個人。
山宗從馬上下來,看一眼面前高闊的門楣。
上一次正大光明進這道門,還是當年迎娶神容的時候。
他走至門前,立即有守門的護衛上前問名。
「山宗拜見。」
……
神容坐在榻上,手邊小案上擺著一碗剛送入的熱茶湯。
她無心去飲,長這麼大,記憶里這還是頭一回見母親對她如此動怒。
忽聞外面腳步聲急促,似有不少人在走動,一陣一陣的。
一道聲音低低在門外面喚:「少主?」
「東來?」神容起身,隔著門問:「外面怎麼了?」
東來低聲道:「山使登門了。」
他來了?神容立即朝窗戶看去,可惜窗戶也從外面關上了。
「我母親見他了?」她問。
東來道:「尚不知道,只是將下人們都遣退了,僅留了幾個護衛,所以才有了方才那陣動靜。」
神容不語,坐回了榻上。
料想她母親是不會見他了。
不知多久,外面沒了動靜,東來應當走了。
門忽被推開,神容抬頭,看見長孫信走了進來。
「你怎麼進來了?」她小聲說:「別被母親知道了。」
「你都被關好幾個時辰了,我自然是趁了時機進來的。」長孫信道。
神容問:「趁何時機?」
長孫信走過來,神神秘秘地低語:「母親見他了!」
神容倏然抬頭:「真的?」
長孫信朝她招手:「你不想知道他們說什麼嗎?」
庭院里,嚴嚴實實守了一群護衛。
裴夫人挽著披帛一路自遠處而來。
趙國公走在後,但至廊上便停住了,只負手看著,按先前所說,全權由裴夫人做主。
裴夫人走到庭院中,一眼便看見那筆直站著的身影,長身挺拔,胡服凜凜。
她眼間蹙出細紋:「你倒還有臉來登我長孫家的門。」
山宗抬手抱拳:「為求允許我與神容再合,必要來拜見岳母。」
「誰是你岳母!」裴夫人道:「我不過是看在你在幽州戰事里保下了礦山的份上才見你一面,何曾答應將阿容再嫁與你,你過往所做的事,便想就此輕易揭過不成!」
山宗默默站了一瞬,忽而解下腰帶,一掀衣擺就跪了下來,雙手將腰帶呈上:「那便請岳母責罰。」
裴夫人怔愕,竟後退了一步。
就連趙國公眼裡都露出了驚訝。
「你當我不敢?」裴夫人氣道,當真奪過那腰帶,遞向護衛:「最好給我將他打出去!」
一個護衛上前,接了腰帶,應命一下抽在山宗背上。
硬實的革帶,厚重力道如鐵,山宗卻紋絲不動。
又是一下,他依然不動。
接連好幾下,庭院寂靜,只剩下這一道一道鞭抽上去的聲音。
到後來連護衛都遲疑了,舉起來的手頓住,看著裴夫人。
裴夫人眉頭鬆了又皺,數次反覆,沒想到他堪受此辱,似也被懾住了,許久才道:「你如此浪蕩輕浮,竟然當著全城人的面向阿容示好,擺明了是要讓她只能嫁你了!當我長孫家好糊弄不成!」
山宗說:「岳母也說是我向她示好,從此全城都會記著,是我向她示好,將她求回來的。」
裴夫人一愣,繼而又怒:「那你在幽州就擅自與她成婚又如何說!你當她是什麼,便如此草率行事!」
「那不曾草率,」山宗掀起深如幽潭的眼:「那是我對著天地山川發過的誓言,句句發乎真心,唯缺岳父岳母首肯,這便是我來此的理由。」
遠處花木之後,藏著兩道身影。
「沒想到……」長孫信在旁低聲說。
神容一手撥開花枝,看著那裡的人,緊緊抿著唇。
方才他挨了那幾下時,她甚至想告訴她母親他之前剛受過重傷,但被身旁的長孫信制止了。
她以為曾見過他當街攔車便是放低了身姿,如今卻見到他放下了更多的驕傲,寧願自求鞭笞,跪地不起,只為求她母親一個首肯。
裴夫人似乎也被鎮住了,忽而一把從護衛手中那腰帶,竟親手揚了起來,卻又遲遲沒有落下,眼裡陡然泛紅:「我管你是何等不易!那是我們長孫家全家捧在掌心裡託付與你的,她便是那天邊明月,你怎能如此對她!」
山宗說:「她不是明月,她是我頭頂一輪艷陽。」
神容心中一震。
眼裡他已垂首,直點到地:「願求這驕驕明日,再照我一回。」
作者有話要說:  稍後來送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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