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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所屬書籍: 她來聽我的演唱會

第二天清晨,祝溫書在校門口又遇到了祝啟森,隔著大老遠就看見他那一口大白牙。

「喲!這不是我的恩人嘛!」

祝啟森拎著一袋豆漿樂顛顛地朝她跑來,「你今天也太漂亮了吧,在這小學教書真是太委屈你了,你就該去好萊塢讓全世界都見證你的美貌。」

「差不多得了。」

祝溫書離這人半米遠,生怕他的傻氣傳染自己,「實在沒事幹就去把操場邊上的草拔了。」

「我怎麼會沒事幹呢,我出生就是為了給祝老師做牛做馬的。」祝啟森把豆漿懟到祝溫書面前,「吃早飯了沒?」

「吃了。」

祝溫書揮開他的豆漿,「有話就快說,我還要去教室盯學生。」

「嘿嘿,也不是什麼大事,就是昨天雪兒收到演唱會門票特別開心,想加一加你室友那個追星群。」

「……」

祝溫書眉心跳了跳,面不改色地說,「我室友那個追星群特別嚴,而且人已經滿了,加不進去的。」

「噢……這樣啊……」

祝啟森立刻插上吸管開始自個兒喝豆漿,「也沒事,能去聽令琛的演唱會她已經很開心了。」

說起這個,祝溫書想到什麼,扭頭道:「對了,到時候演唱會我也去。」

「?」

祝啟森叼著吸管,臉上寫著加粗加重的「拒絕」兩個字,「你實在沒事幹就去把操場邊上的草拔了吧。」

「你這人真是過河拆橋啊。」

祝溫書氣笑,「我還有一張票,你管得著我?」

祝啟森:「你又不喜歡令琛你沒事湊什麼熱鬧,把票轉賣了賺點錢不好嗎?」

「這不是喜不喜歡的問題。」

剩下的話,祝溫書沒說出來。

那還不是為了圓個場面。

而且,去聽高中同學的演唱會,這機會也不是誰都有的。

仔細想想,還有點與有榮焉的意味。

思及此,祝溫書一路腳步輕快地走向辦公室,看見桌上擺放整齊的兩堆作業本,連包都沒放下就俯身開始翻作業本。

找到令思淵的,她滿懷期待地翻開——

沒有?

她又往前往後翻了幾頁,甚至拎起作業本抖了抖,只掉落出一根吃剩的辣條。

這是忘了還是弄丟了?

祝溫書放心不下,往教室走去。

離早讀課還有幾分鐘,學生們都在教室里吵鬧,見班主任進來,整個空間像按了暫停鍵一樣,一顆顆小腦袋眼巴巴地看著祝溫書。

像置身於向日葵田裡,祝溫書輕咳一聲,朝令思淵招招手,沉聲道:「淵淵,你過來一下。」

令思淵不明就裡,撓著後腦勺一步一步走出來。

「老師,怎麼啦?」

祝溫書彎下腰,笑得眉眼彎彎,「你爸爸今天有沒有讓你給老師帶什麼東西呀?」

「啊?」

令思淵像一個摸不著頭腦的小和尚,繼續撓著自己圓溜溜的小腦袋,半天才支支吾吾地開口,「沒、沒有呀。」

「噢……沒事了,你回教室吧,乖乖聽講哦。」

不是弄丟了就好。

祝溫書想,沒讓令思淵送來也正常。

令琛那麼忙,不一定記得這件事。而且就算記得,也不一定有空交代-

到了周五,祝溫書還是沒收到這張門票。

晚上,她洗完澡躺在床上,琢磨半晌,還是決定給令琛發個消息。

【祝溫書】:令琛同學,晚上好呀。

【祝溫書】:我這幾天在淵淵的作業本里都沒有發現門票,你是不是忙忘了呀?

同時,她把門票錢轉給令琛。

可這三條消息就像石沉大海,祝溫書等了很久,意識迷迷糊糊介於半睡半醒之間,令琛好像是回她消息了。

拿起手機,卻沒看到回復。

算了,還是先睡覺吧。

正想關掉屏幕,令琛的名稱突然變成了「對方正在輸入」。

祝溫書又強撐著眼皮,等著他的消息。

反反覆復幾次後,輸入狀態消失。

——令琛收下了那筆錢。

【c】:我家小孩又不是送快遞的。

【祝溫書】:那……

【c】:自己來拿。

祝溫書:「……」

那句「要不叫個閃送寄過來吧」生生扼殺在鍵盤裡。

行吧。

【祝溫書】:好的,你什麼時候有空呢?

令琛發了一個地址過來。

【c】:明天晚上七點。

【祝溫書】:遵命-

秋夜的涼意來得悄無聲息,幾點稀星忽明忽暗。

這一晚,祝溫書睡得格外舒適。

一覺醒來,天光已大亮。

難得清閑,她慢悠悠地起床,趁著天氣好,打開音響放著《小學語文古詩詞新唱》,做了個大掃除,還把床單被套全拆下來洗了。

瑣事做起來就沒完沒了,等祝溫書把夏天的衣服也全都整理出來放進收納箱後,一個上午便已經過去。

在家待到下午六點,祝溫書終於換下睡衣準備出門,卻正好碰見應霏拿了外賣進來。

「吃一口不?」

應霏問。

聞著小火鍋的香味,祝溫書努力地忍住衝動,害怕去遲了大明星不高興。

「我剛吃完,吃不下了。」

「好吧。」

應霏打開外賣,發現裡面贈送了兩瓶可樂,又問,「喝不喝可樂?」

祝溫書正在門口換鞋,朝她擺擺手。

「早就不愛喝碳酸飲料了。」

令琛給的地址有點遠,在郊區某一處新開發的產業園,地鐵無法直達。

加之這個時間點通常會有點堵車,祝溫書不敢多耽誤。

晚霞在天邊翻湧,計程車開得平穩,祝溫書在夕陽里昏昏欲睡。

也不知過了多久,接二連三的鳴笛聲把祝溫書吵醒。

她一睜眼,不可置信地看著擋風玻璃前的景象。

「這是怎麼了?怎麼堵成這樣?」

「不知道啊。」

司機也隨大流按了幾下喇叭,見前方車流絲毫不動,這才拿起手機。

他的微信群里已經有別的司機在討論這件事,消息刷了上百條。

「哦,前面出車禍了。」

他扭頭對祝溫書說,「應該還好,等會兒就疏通了。」

祝溫書「嗯」了一聲,沒再說什麼。

還好她今天根據導航預計的時間提前出發了。

十五分鐘過去,祝溫書見車流依然紋絲不動,開始按捺不住。

「師傅,你估計這大概多久能通啊?」

「我哪兒知道啊!」

司機早已退了P擋,手臂搭在窗外,煩躁地說,「聽說有人受傷,要等救護車,這會兒連救護車都沒能進來。」

祝溫書:「……」

眼見著已經六點四十,祝溫書想了想,還是先給令琛發個消息。

【祝溫書】:抱歉,我這邊有點狀況,可能趕不及了。

【祝溫書】:你忙你的。

【祝溫書】:不必等我。

幾分鐘後。

【c】:哦

這一個「哦」字,突然就把祝溫書心裡的焦急放大了十倍。

她打開窗任由冷風吹進來,正在想怎麼辦的時候,手機又震動了幾下。

她連忙打開微信,卻發現是同事在沒有領導的小群里發八卦。

【林秋媛】:哇,你們看。

【林秋媛】:[圖片]

【林秋媛】:有雜誌官微公開懟葉邵星遲到誒。

【張思思】:嘖,人家雜誌大牌,沒想到他更大牌[狗頭]

【林秋媛】:主要是這葉邵星不是一直操敬業人設嗎?

【賀月琴】:啊對對對,據說人家高燒40°還堅持拍戲。

【林秋媛】:不過他們不怕被葉邵星的粉絲沖嗎?

【張思思】:人家靠他葉邵星吃飯嗎?誰還沒點而脾氣了,我遇到遲到的人都要擺臉色,更別說人家大牌雜誌了。

【賀月琴】:別說了,上次我們班家長會有七個家長遲到,要不是怕被投訴,我真想讓他們就在門口站著別進來得了。

祝溫書:「……」

在熱鬧的八卦中,祝溫書發的消息顯得十分格格不入。

【祝溫書】:[裂開]

【張思思】:?

【林秋媛】:你怎麼啦?

【祝溫書】:沒事……

這麼乾等下去也不是辦法,祝溫書打開手機地圖,準備看看附近最近的地鐵站在哪裡。

剛輸入幾個字,突然又想起,自己現在堵在高架橋上。

在這下車,可能還沒坐上地鐵,就先坐上警車了。

算了,等著吧-

夜色在車水馬龍中降臨,車尾燈綴成一片星光。

而在令琛的工作地點,夜晚與白天的區別並不大。

一個辮子頭男生推開琴房的門,轉著腦袋四處張望一番,才看見穿著一身黑衣的令琛。

「那我們就先回了啊。」

令琛不做聲,只是點點頭。

在辮子頭身後還跟著一群奇裝異服的男女,臉上都浮現著睡眠不足的疲憊。

「七點半了,你昨晚就沒睡。」另一個短髮女生說,「早點回啊。」

「嗯。」

令琛坐在鋼琴前,看了一眼牆上的鐘錶,隨後垂頭,手指划過琴鍵,「我再等等。」

「OK,那你也別留太晚。」

這群搞音樂的都不太養身,日夜顛倒是常見的事情。除了日常的合作外,令琛總會在結束後留出獨自沉浸的時間。

他們沒多想,拎著背著各自的樂器有說有笑地離開。

門關上的那一瞬間,光源和人聲皆被隔斷,琴房內只有窗外微弱的月光透進來。

偌大的房間沉在夜色里,許久,才有一道屏幕燈光亮起。

令琛打開手機,和祝溫書的對話還停留在她「不必等我」上。

再往上滑,除了一些收款記錄外,最長的一句話是她說的「你的票多難買我還是知道的,這要白拿了你的票,我不是又得請你吃飯了嗎?」。

他靜靜地垂著眼睫,聽著秒針走動的聲音。

不一會兒。

屏幕的燈光暗下,手機被丟到琴架旁,空蕩蕩的琴房裡響起低緩的旋律-

早在十分鐘前,計程車穿過一片冷清地連鳥影都沒有的待開發地段後,已經抵達目的地。

但這個園區並不對外開放,祝溫書只能在大門口下車。

導航顯示,入口距離令琛的定位還有七八百米距離。車既然不能開進來,祝溫書只得步行。

在保安亭登記了身份證後,祝溫書心想已經遲到太久,於是一路小跑過去。

秋夜雖然涼爽,但經不住這樣的折騰。

十多分鐘後,祝溫書終於快抵達導航上顯示的終點時,額頭上已經起了一層薄汗。

一棟棟小樓排布雜亂,路燈又稀少,看不清樓身上標註的號碼。

不確定具體是哪一棟,祝溫書抬頭張望四周,想找個路人問問。

可這個地方,連只鳥影兒都沒有,更何況行人。

正愁著,不遠處傳來紛雜腳步聲。

一行奇裝異服的人正朝外走來。

祝溫書思忖片刻,上前問道:「您好,請問一下034號樓怎麼走?」

聽到祝溫書的話,一行人忽然噤聲。

特別是為首的那個辮子頭男人,帶著戒備的目光掃視祝溫書一眼,說道:「抱歉,我不清楚。」

「好吧,謝謝。」

祝溫書嘆了口氣,繼續看著導航往前走。

那一行人沒有動,等祝溫書錯身離開後,紛紛回頭看她的背影。

「誰啊?」

「她怎麼知道這個地方?」

「私生?」

「看著不像啊。」-

幾分鐘後,祝溫書終於找到了標著「034」的目的地。

這棟樓不同於相鄰的小型辦公樓,掛著顯眼的名字。

它既沒有名字,也沒什麼外部裝飾,結構極其現代化,卻帶著幾分蕭索氣息。

只有二樓亮著的燈光昭示著這裡並沒有廢棄。

走到門前,祝溫書推了推,發現鎖著的。

她正想給令琛撥個語音,低頭的瞬間,有道女聲在她身側響起。

「您找誰?」

祝溫書回頭,見女生個子小小,拎著一袋東西,穿著樸素,看起來應該是令琛這邊的工作人員。

「我找令琛。」

她說,「我叫祝溫書,跟他約好了的。」

女生眼裡似乎有些驚訝,目不轉睛地盯著祝溫書看。

隨後眉頭緩緩皺起,一邊掏出門禁卡,一邊說:「你怎麼這個時候才來呀?」

見女生表情,祝溫書心知她應該也沒見過和令琛有約還會遲到的人,心裡越發慚愧。

「路上堵車了。」

女生「哦」了一聲。

「還以為你不來了呢,他都忙去了。」

她推開門,領著祝溫書上樓,「你先進來吧。」

二樓除了開了幾盞照明燈,和一樓的區別好像也不大,過道里幾乎沒有裝飾品,一道道暗色大門並列,看起來沒什麼人氣。

「這裡是辦公的地方嗎?」

祝溫書小聲問。

「不是啦,這裡是令琛的琴房和錄音棚。」

女孩一邊帶路,一邊給祝溫書解釋,「他們平時玩兒音樂的時候聲音特別吵,所以房間全都隔起來做了消音裝置。」

說話間,兩人已經站在一處分叉路口。

女孩指指前方一道木製灰色雙開門,「我就不陪你過去了,他在那裡面。」

「謝謝。」

兩人分頭而行。

當祝溫書走到那道門前,帶著一點惶恐,耳朵湊近聽了一會兒。

沒有任何聲音,不像是有人的樣子。

剛剛那女孩兒不是說在這裡嗎?

她躊躇片刻,抬手敲了敲門,「有人嗎?」

等待半晌,也沒聽到回應。

想起同事們在群里吐槽對遲到的厭惡,特別是那句「我真想讓他們就在門口站著別進來得了」,祝溫書心裡的愧疚被此時的無人回應,放大成忐忑。

該不會是令琛生氣了故意晾著她吧?

早知道一開始就坐地鐵了。

她懊惱地拍了拍腦門,猶豫片刻,才抬手去推門。

這門似乎格外重,祝溫書很艱難地才讓門軸滾動起來。

當雙門終於隙開一條縫,祝溫書還沒來得及往裡看去——

一段耳熟的鋼琴旋律和燈光一同飄出來,盪在一股讓人不忍打擾的平靜中,莫名抓住了祝溫書的耳朵,讓她忘記了繼續推門,恍惚地站在門邊。

她不知道令琛的歌聲是什麼時候進入這段旋律的。

等回過神來,凝神細聽,歌曲已經過半——

「你看向窗外,不知哪朵櫻花得你青睞。

我什麼時候,才像橘子汽水被你鍾愛。

虔誠的啞巴,只能在黑夜裡將你倒帶。

終點在哪裡,月亮說會給我一個交代。」

有穿堂風吹過,帶著晚秋零落的桂花香。

祝溫書終於突然明白,為什麼那麼多人喜歡令琛。

他的曲調音色沉哀,和他不說話的模樣很相似,像一股溫柔的海浪,逆著人潮而來,細密綿軟地把祝溫書包裹其中,墜進那看似平靜無波實則暗潮翻湧的深海里。

「我一直在等。

我一直在等。

等白日升月,等盛夏落雪。

你看我一眼,我抵達終點。」

讓祝溫書還沉浸在其中飄飄蕩蕩時,琴音和他的歌聲戛然而止。

「誰在外面?」

祝溫書恍然回神,連忙推開門。

室內依然昏暗,祝溫書循著那唯一的光源,看見坐在鋼琴邊,令琛的身影。

他背著月光,看不清表情,但祝溫書感覺到他的情緒里含著被打擾的惱怒,於是慌張開口:「是我!」

通道的聲控燈在她話音落下的那一刻亮起。

她梳著簡單的馬尾,白凈的臉上不施粉黛,雙腮微紅。

暖黃燈光打在她的頭頂,像那年夏天的艷陽。

令琛指尖還拂在琴鍵上,看清祝溫書的那一刻,鋼琴發出一道生澀的音符。

祝溫書聞音,心頭突跳,連忙說道。

「抱歉,我來遲了,讓你久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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