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溫書的視線在電腦屏幕上定格許久,直到畫面已經跳轉到新的劇情,她的神思才被手機消息提示音拉回。
【c】:看到了嗎?
祝溫書自言自語「噢」了聲,彎著唇角回復。
【祝溫書】:看到了。
【c】:看到我了嗎?
【祝溫書】:沒。
【c】:那你開門。
【祝溫書】:?
她驀地轉頭看著自己緊閉的房間門。
一秒、兩秒——「咚咚」。
敲門聲果然響起。
祝溫書幾乎是從椅子上彈了起來,打開房間門時還被門把手掛了一下袖口。
以至於從房間到玄關,短短十來米的距離,她居然像長途跋涉一般,需要站著微微喘氣平復呼吸。
敲門聲沒再繼續,祝溫書等了會兒,輕輕拉開門。
她站在門後,露了個腦袋出來。
「你怎麼來啦?」
昏暗的樓道里,令琛戴了頂鴨舌帽遮住了大半張臉,一句話沒說,只是抬起右臂,晃了下手裡拎著的蛋糕。
「還有半個小時,不晚吧?」
「噢……」祝溫書把門拉得更開,剛夠一人過時,令琛就擠了進來。
玄關旁就是餐桌,令琛正打算隨手把蛋糕放上去時,祝溫書掃了眼應霏房門裡透出的光,心頭忽然一跳。
「別放!」
令琛動作頓住,抬眉看向祝溫書。
但祝溫書管不了那麼多了,深夜正是應霏活躍的時間,她拉著令琛急匆匆地進了自己房間。
小心翼翼地關門時,她還把耳朵湊到門上聽了會兒,確定外面沒什麼動靜,才放心地轉身——
卧室里只開著一盞落地燈,靠在書桌邊,勾勒出的男人身影落在眼前。
祝溫書靠著門沒說話,怔怔地看著令琛。
她在這裡住了一年多,房間里還是第一次出現男人,莫名覺得有點突兀。
床頭淡淡的香薰味道好像突然被他的氣息覆蓋,滿室都氤氳著濃烈的荷爾蒙氣息。
兩人的目光在冥冥光線里相接半晌,都沒有要開口說話的意思。
過了會兒,祝溫書才清了清嗓子。
「我有室友,不太方便。」
「哦。」
令琛朝一旁偏了偏頭,淡聲道,「我還以為我見不得人。」
那確實也有點。
祝溫書往前挪了兩步,指著書桌前的椅子,「你先坐。」
令琛手臂已經搭到椅背上,掃視一圈,把蛋糕放到桌上才坐下。
彎腰的瞬間,祝溫書發現他的帽檐和肩頭有細碎的雪粒落下。
剛剛她渾身都緊繃著,這時才意識到令琛渾身都裹挾著一股冷氣,應該是冒著雪過來的。
「我去給你倒一杯熱水吧。」
「好。」
令琛一點兒沒客氣,還提起了要求,「別太燙。」
祝溫書:「……噢!知道了大明星。」
輕手輕腳走到廚房,祝溫書拎起保溫瓶晃了下,倒是還有半瓶。
不過她打開瓶蓋湊近聞了聞,是不燙,但也幾乎快涼了。
於是祝溫書拿出水壺重新燒上一壺。
開了火後,她就站在廚房,目光隨著爐具上的火焰跳動。
直到水開了,祝溫書才回神,連忙從柜子里翻出一瓶礦泉水,把開水兌成溫水,仔細確認了熱度才走向房間。
推開門時,卻發現房間里的燈關了。
只剩桌上的蛋糕,燃著兩根蠟燭。
借著微弱的燭光,隱約能看見蛋糕上裱著八個字。
「小蠶同學生日快樂」。
蛋糕並不大,可用空間勉強,所以這八個字歪歪扭扭地擠在一起,看起來有點幼稚。
祝溫書端著水杯站在門邊,久久沒有出聲。
「不來許願嗎?」
令琛不知什麼時候站了起來,把房間里唯一的椅子讓了出來。
祝溫書把水杯放到桌邊,端端正正地坐到椅子上。
她挺直著背,一動不動地盯著燭光。
雖然房間滅了燈,什麼也看不見。但就是因為這樣,她能感覺到令琛就在她身旁站著,反而愈發忐忑緊張。
也不知過了多久,祝溫書腦子裡飄過的想法很多,卻沒一個是願望。
直到令琛出聲提醒。
「你這願望是不是長了點?」令琛說,「要不我拿支筆記一下?」
祝溫書抿著笑,連忙交握雙手舉在胸前。
心裡默念了非常古板的兩個願望後,她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這個動作有點傻。
她微微側頭,想去看令琛的表情,卻發現在這昏暗的房間里,只能看清他的輪廓。
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視線受限了,聽覺和嗅覺就變得格外靈敏。
她似乎清晰地聽見令琛的呼吸聲和感覺到屬於他的溫度。
良久,令琛問:「三個願望許完了?」
「兩個……」祝溫書低頭笑了下,「我沒什麼願望,要不送一個給你?」
隱隱約約看見令琛好像在笑,祝溫書懊惱地咬牙。
自己這是怎麼了,乾的事情一件比一件幼稚。
不想令琛卻沒有笑,而是俯下身,靠近蛋糕。
他的側臉擦過祝溫書脖頸,盯著蠟燭閉眼時,她的感官瞬息間成百倍放大,感知到他每一次的呼吸都拂在她腮邊。
然後,她聽到他開口說:「我的願望是……」
祝溫書:「說出來就不靈了。」
「不會。」令琛的聲音很淡,「靈不靈,全在你。」
「我希望——」他一字一句道,「祝溫書能做我的女朋友。」
她的眼眸在燭光中彷彿失去了焦距,身體像釘在椅子上,動彈不得。
在急速加快的心跳聲中,她幾乎就要脫口而出給一個答覆。
她張了嘴,又及時剎住車。
緊張至極的時候,今天一直縈繞在她腦子裡的問題又一個個冒上來。她恍惚地從裡面挑挑揀揀,問出了最想問的一句
「令琛,你……什麼時候開始喜歡我的?」
「書店。」
黑暗中,令琛的回答讓祝溫書再次陷入混沌。
「書店?」
身旁的人好像直起了腰,幾度呼吸後,才說:「你還記得百花巷尾的便民書店嗎?」
祝溫書垂眼仔細回想,褪色的記憶里好像確實有這麼一個地方的存在。
住在奶奶家時,她偶爾會去買點閑書雜誌。
「什麼時候?」
「八月吧……」燭火在令琛的眸光中跳躍,像是陷入了遙遠的回憶,「高一開學前的那個八月。」
祝溫書的手指忽然蜷縮在腿上,很懊惱自己的記憶怎麼這麼差,怎麼就沒有一點印象。
「我們當時說過話嗎?」
「沒有。」
「……」
「所以。」令琛的喉結輕微滾動,在黑暗中直勾勾地看著祝溫書,「我對你是一見鍾情。」
一、見、鍾、情?
祝溫書在心如擂鼓的震動中找不著北,她看了眼蛋糕上的字,想到什麼問什麼。
「那為什麼是小蠶同學?」
令琛突然笑了下。
「你不會想知道的。」
祝溫書:「?」
因為。
高一那年冬天,令琛值日,在上課鈴打響時才去擦黑板。
祝溫書穿著一件白色長款羽絨服,趴在桌上睡覺。
老師推開門進來,盯著她的身影笑道:「哎喲,你怎麼像只蠶寶寶。」
熟睡的祝溫書沒有反應,四周的同學都悶聲笑了起來。
令琛走下來時多看了兩眼,腳步微絆。
老師又瞥他一眼,「你小心點,別吵醒我們蠶寶寶,春天就不吐絲了,全賴你身上。」
那個角落的笑聲更甚,令琛也抿了抿唇角-
令琛說完,果然沒聽到祝溫書的回應。
黑暗中他看不見,但可以想像到祝溫書的表情。
「我有那麼胖嗎?」
祝溫書的聲音都沉了下來。
早知道真就不問了,現在好了,對一首歌的濾鏡全碎了。
過了會兒,她又悶悶地說,「既然這樣,你見過那麼多女明星什麼的……」
祝溫書沒把話說完,但語氣里的不自信已經很明顯。
「確實見過很多。」
令琛像一個等待審判的人,在這黑暗中,他也沒什麼好遮掩的,「但跟你比起來,」
他輕飄飄地說,「也就一般吧。」
聽到這話,祝溫書原本蜷縮的手指輕輕顫了一下。
兩個人都沒有再說話,蠟燭一點點燃燒,眼看著快要熄滅。
「那——」令琛就站在祝溫書身側,沒再彎下腰,和她隔著一臂的距離,「我的願望可以實現嗎?」
祝溫書還是沒有說話,她倏地握緊了手,吹滅蠟燭。
然後很輕很輕地「嗯」了一聲。
房間里唯一的光源熄滅,只剩窗外影影綽綽的路燈透進光。
兩個人的呼吸聲在室內此起彼伏。
怎麼辦?
接下來要說什麼嗎?
是不是還得有點什麼儀式感的行為?
祝溫書揪緊了褲子,等了半晌也沒見令琛再有什麼行動。
他愣著幹嘛呢?
這時,祝溫書聽到令琛的手機一直在震動。
橫豎也不知道該說什麼,祝溫書咽了咽口水,開口道:「那我們就……」
令琛:「嗯?」
「睡覺吧?」
房間里又突然安靜下來。
祝溫書太陽穴突突跳起來,意識到自己說的話好像有點歧義,連忙又說:「我的意思是,你今天忙了一天,早點回家休息吧。」
不過這會兒令琛好像也沒什麼話說。
「哦,好。」
兩人沉默地出門。
過道很窄,衣袖時不時擦到。
但感覺到和他肢體相觸時,祝溫書又下意識收緊了雙臂,忐忑地拉開一點距離。
直到把令琛送到了電梯里,他轉過身時,才有視線的相接。
但他就這麼看著祝溫書,祝溫書也看著他。
嘴巴卻像被封印了一樣,半天都想不到該說點什麼,甚至連一句簡單的道別都很難蹦出嘴。
眼看著電梯門就要關上了,祝溫書突然有點不真實的感覺。
這就是我……男朋友了?
怎麼感覺,他們現在比之前還要生疏了呢?
令琛終於開口道:「早點睡。」
看吧。
就連道別,也更話少了。
下一秒,他緊抿的唇又輕輕動了一下。
「女朋友。」
祝溫書忽然愣住,目光直直地看著他。
直到電梯門直接的縫隙只剩一指寬時,她才彎著唇角,「嗯」了一聲。
門徹底合上,祝溫書還是站著沒動。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臉頰,燙得就像在發燒。
唉,平時學的辭彙都哪兒去了。
怎麼這種關鍵時刻,她就像個啞巴,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連令琛都比她淡定-
回到家裡,已經十二點半。
站到門口時,令琛伸手摁指紋。
熟悉的開門聲沒有響起,反而是「滴滴」的報錯聲。
怎麼又識別不成功。
令琛換了一隻手,結果還是一樣。
正想推起外殼按密碼時,他一抬頭,盯著陌生的門牌號沉默半晌。
然後轉身朝自己家走去。
這次的指紋鎖識別很靈敏,推開門時,令琛揉了一把臉,才邁腿進去。
書房的燈還開著,令興言打電話的聲音斷斷續續傳出來。
令琛直徑穿過過道,正準備回自己房間,令思淵就揉著眼睛從自己房間出來了。
看到令琛,他愣了一下。
「叔叔,你回來啦?」
「嗯。」
令琛停在他面前,「怎麼這麼晚還沒睡?」
「暖氣太熱了,我口渴。」
「去沙發坐著。」
令琛掉頭去餐廳倒了一杯溫水,並順手開了客廳的燈。
令思淵乖乖接過,捧起來喝了兩口,盯著令琛眨巴眼睛。
「叔叔,你怎麼沒跟爸爸一起回來?」
令琛:「真聰明。」
令思淵:「?」
令琛蹲下,摸了摸他的頭。
「你怎麼知道叔叔有女朋友了?」
令思淵:「……」-
快一點時,祝溫書還沒睡著。
她在床上翻來覆去,一會兒盯著旋轉的天花板笑,一會兒又拿被子捂住自己的頭。
每每回想起令琛離開時說的那三個字,祝溫書都感覺整個人飄在半空中搖晃。
女朋友。
她現在是令琛的女朋友。
可是想到自己今晚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的表現,祝溫書又覺得自己完全就是一隻無頭蒼蠅。
也不知道能不能勝任這個角色。
果然還是怪自己經驗太少了。
祝溫書在床上滾了一會兒,拿起手機想找個人認真請教請教。
可她細數了一下自己關係好的女生,好像各個還不如她呢。
正好這時鐘婭還在給她源源不斷地轉發各種微博和帖子,都是今天的演唱會相關。
祝溫書有點死馬當成活馬醫的心態,給她回了條消息。
【祝溫書】:你說,談戀愛要注意什麼?
【鍾婭】:?
【祝溫書】:準確說,和明星談戀愛要注意什麼?
【鍾婭】:祝溫書你別逼我扇你。
【祝溫書】:唉,我認真的。
【祝溫書】:我擔心我做不好,會影響他的工作。
【鍾婭】:噢。
【鍾婭】:這個我有經驗啊。
【祝溫書】:?
【鍾婭】:打電話?
【祝溫書】:可以。
【鍾婭】:我給你仔細講講我跟抖森談戀愛那幾年。
【祝溫書】:……
她放棄鍾婭這匹死馬,正想放下手機,突然聽到門外衛生間有輕微的腳步聲。
看來應霏還沒有睡覺。
祝溫書想了想,應霏比較了解娛樂圈,說不定有想法。
於是她又把同樣的問題發給了應霏。
【祝溫書】:霏霏,你說和明星談戀愛要注意什麼?
應霏此時正拿著手機蹲馬桶,回得很快。
【應霏】:注意關好窗戶,蓋好被子。
【祝溫書】:?
【應霏】:別被風吹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