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溫書從來沒聽過這麼厲害的要求。
她抬起手,想晃晃應霏的肩膀,結果對面的人直接把臉湊了過來。
祝溫書笑了起來,輕輕拍了一下她的臉。
「你怎麼了?」
應霏眼裡還是一片迷茫,目光沒什麼焦距,喃喃說道:「我剛剛好像看到令琛了。」
「……」
祝溫書的笑僵在臉上,「令、琛?」
應霏沒說話,眉頭漸漸擰起,作沉思狀。
隨後,突然抬眼,看著祝溫書。
祝溫書心頭猛跳了下,閃躲地避開目光,「哪兒呢?在那兒呢?我去看看。」
說著就要往門外走,應霏拉住她:「都進電梯了,肯定走了。」
被她拽回來後,祝溫書欲言又止半晌才開口:「你會不會看錯了?」
「不可能。」
應霏篤定搖頭,「就算是臉長得像,身材氣質也不可能那麼像。」
原本有點緊張的祝溫書被應霏這堅定的語氣逗笑,脫口而出:「你還挺了解他的。」
「?」
「……」
應霏木然的神情驟然消散得無影無蹤,像只突然撲騰起翅膀的小雞,「我了解他什麼,他天天營銷刷屏想不看到他都難。」
「嗯。」
祝溫書裝模作樣地嘆氣,「要不我現在下樓追上去?說不定還能看一眼。」
「至於么,外面這麼冷。」應霏低聲嘀咕,「不就是個兩隻眼一張嘴的男人。」
「那能一樣么。」
跟應霏聊了一會兒,祝溫書已經沒剛剛那麼緊繃,她突然生出一股試探的慾望,想看看應霏現在對令琛是個什麼態度。
「那你覺得他……帥嗎?」
應霏唇線突然抿得很緊,下巴都在輕顫,撩眼看著祝溫書,半天才說:「我三年前在菩薩面前發過誓,要是昧著良心說話我哥哥要糊的。」
祝溫書挑眉:「嗯?」
應霏:「我覺得他丑得驚天動地。」
祝溫書:「……」
行吧,看來還是黑粉立場堅定不移。
她低下頭,無奈地笑了下。
「那我覺得你應該是看錯了。」
應霏沉默不語,似乎還在凝神細想什麼。
「早點睡吧,霏霏。」
祝溫書轉身時,還聽到應霏自言自語:「他怎麼會在這裡……」
一邁腿,祝溫書又聽到「啪」一聲。
她猛然回頭,看見應霏扇自己一巴掌的手將將離開臉頰。
「我真是有病!」她如夢初醒般拔高了音量,「他不是去黎城錄製新專輯了么,今天中午還有鼓手發了合照,怎麼可能在這兒!」
祝溫書:「……」
她很驚訝地瞪大眼睛,第一次懷疑應霏的身份。
這個黑粉怎麼比她這個女朋友還了解令琛的行程?
「你真的……挺關注他的。」
應霏嘴巴開開合合半天都不知道怎麼辯解,臉色變得很好看。
「我不是關注他……算了,你不了解。」她吞了口口水,「你當我今晚夢遊吧。」-
因為應霏篤定自己是認錯了人,祝溫書也就沒把這事太放在心上,只是睡前還是忍不住想,以後還是別讓令琛過來了。
應霏這麼討厭他,萬一發生什麼情況,她可不想再進一次警局了。
可是他倆現在的狀況,除了家裡,似乎也沒別的地方可以待著。
在這股愁緒中,祝溫書迷迷糊糊地入睡。
第二天清晨,祝溫書是被手機震醒的。
令思淵的事情才過去十幾個小時,祝溫書神經依然緊繃,幾乎是在睜眼的那一刻就坐了起來,急急忙忙翻出手機。
定睛一看,她也不知道自己是該鬆一口氣還是更緊張。
學校里幾乎所有跟她有好友的老師都發了消息,沒聯繫的也來加微信。
不用一條條點開看,祝溫書都能知道他們在問什麼。
最離譜的,是祝啟森連發了十七條語音消息,沒一條低於50秒的。
祝溫書懶得點開。
【祝溫書】:什麼事?
【祝啟森】:你沒聽我語音?
【祝溫書】:手機壞了。
【祝啟森】:……
【祝啟森】:聽說你跟令琛在警局舌吻?
【祝溫書】:????????
她差點兒沒拿穩手機,直接一個語音電話撥過去。
祝啟森接起時,背景有點吵。
「說啊,咋回事啊?!我早上起來看大家在聊我以為我看錯了!」
沒聽到祝溫書說話,祝啟森又問:「是不是弄錯了?這不可能吧?這絕對不可能吧!」
「這當然不可能。」
祝溫書冷靜地說。
「嗐!我就——」
祝溫書:「我為人師表,怎麼可能跟人當眾舌吻。」
祝啟森:「……?」
他愣了片刻,「祝老師,你語文是我教的?」
「……」
「重點是這個嗎?」
「怎麼不是了。」
祝溫書低頭揪著棉被,低聲說,「你先別跟雪兒老師說啊,我怕她接受不了。」
祝啟森:「……」
你看我像是能接受的樣子嗎?
電話那頭沉默了很久,祝溫書知道祝啟森在消化這件事,也沒說話。
她又沒有和明星談戀愛的經驗,一開始也不知道要怎麼做,只一味地遮遮掩掩。
直到昨晚令琛說了那句話,她才確定,原來和他談戀愛,也可以和其他人一樣。
既然令琛都不打算藏著她,她又有什麼好隱瞞的。
只是一下子被這麼多同事八卦,確實有點頭疼。
「我還是想不明白……那、那你們……」
過了很久,祝啟森才又開口,「可是演唱會那天令琛才——我草?!」
他終於反應過來,「不是吧祝溫書,你就是那個、那個……」
「好了。」
祝溫書手機還在不停震動,腦子也因為感冒昏昏沉沉的,沒心思和祝啟森展開細節,「就先這樣吧,回頭有時間跟你說,總之你先別跟雪兒老師說。」
感覺到祝溫書是要掛電話,祝啟森急忙說:「不是,哎!你……哎我現在腦袋瓜子嗡嗡的,等下要去監考,還有,我早上起來跟雪兒說了昨晚的事情,她知道你生病了在家修養說要來看你。」
「不用,我沒事。」
剛說完,祝溫書就打了個噴嚏。
「唉,你看你這樣子,先不說了我已經在路口停很久了,後面的車跟催命似的。」
祝啟森重新踩了油門,掛電話前,又強調,「你別忘了跟我展開講講啊!我在開車呢,先不——唉我草,我怎麼右拐了!」
掛了電話,祝溫書側身抽了張紙巾擦鼻子。
昨晚濕著頭髮跑出去,又沒穿外套,一開始沒覺得多嚴重,一覺醒來倒感覺病情加重了,連鼻腔都不通氣。
她沒想好怎麼跟同事們說,就先裝死,下床前給令琛發了條消息。
【祝溫書】:我有點頭暈,等下去趟醫院。
隨後她便去洗漱換衣服,又熱了杯牛奶。
前後不到二十分鐘,再看手機時,祝溫書愣神片刻,一口灌了牛奶,急急忙忙下樓。
這會兒正是上班高峰期,小區門口人多,祝溫書站在路邊張望半晌也沒看到令琛的車。
直到一隻手從一輛紅色小轎車裡伸出來,朝她揮了兩下。
祝溫書這才回想起,這是令思淵的保姆平時開的車。
「你怎麼來了?」
祝溫書坐到副駕駛後,問道。
令琛沒立刻回答,幫她把跑散開的圍巾裹緊,又把貼著脖子的長髮抽出來。
「問你呢。」祝溫書重複道,「你怎麼來了?」
「嘖。」
令琛很無奈的抬眼看著她,「你怎麼總問我這個問題?」
祝溫書沒明白他的意思,迷茫地眨眼。
令琛順勢捏了下她耳垂,「我不應該來嗎?」
「我不是那個意思。」
祝溫書抬手撓他捏過的地方,痒痒的,「你是令琛嘛。」
「令琛是你的,」他停頓片刻,「男朋友。」
「我知道。」
祝溫書輕輕彎著唇,聲音變得細軟,「我是覺得醫院人太多了。」
令琛也跟著她笑了,「就是因為人多,才不能讓我女朋友一個人孤零零地去。」-
路上,祝溫書見令琛接了個電話,對面似乎是令興言。
等他掛了,祝溫書問:「昨天那事怎麼樣了?」
這句話讓車內氣氛突然沉重了幾分。
但令琛神情倒是輕鬆,彷彿沒把這當一回事,「令興言還在處理。」
祝溫書點點頭,又問:「會判刑嗎?」
見令琛皺眉,她補充:「我不是說三道四,我確實對這塊兒不太了解。」
「你說兩句怎麼了,淵淵可是你的——」
令琛扭頭看了眼祝溫書,像是預料到他要說什麼,她不自然地抿著唇。
令琛便換了個說法,「學生。」
「哦。」
其實祝溫書在意的不是這個,她垂下頭,小聲說:「我更關心你想怎麼做,畢竟那是你親外公外婆。」
「早就不是了。」
令琛沒什麼語氣地說著這話。
祝溫書半天沒等到下文,抬頭去看他,見他白皙的臉上映著晨間浮光,眼神無波無瀾,也就識趣地沒再問下去。
其實仔細想想,她也是多此一問。
如果那兩位老人和令琛之間尚有親情,又怎麼會做出這種事情。
但因為祝溫書的沉默,令琛的情緒明顯有了起伏。
還有幾十米就到醫院時,他突然問:「你會不會覺得我很不孝順?」
「啊?」
祝溫書愣了一下,乍一聽這語氣有點像開玩笑,但令琛的表情卻很嚴肅。
於是她搖頭:「不會啊。」
車停在路邊了,令琛沒有出聲,靜靜地看著祝溫書。
她低頭,一面解安全帶,一面說:「我本來就不太喜歡『孝順』這個詞。」
令琛眉眼柔和下來,輕聲說:「那你喜歡什麼?」
祝溫書覺得說這話有點不好意思,她拎起包準備打開車門時,才回頭對令琛笑了笑。
「相愛。」
她說完就躥下了車,沒等令琛回神便隔著車窗朝他揮揮手。
「我就進去開點葯,你別跟著了,在這兒等我就行。」
令琛沒吭聲,低頭就開始解安全帶。
「真的。」祝溫書敲車窗,「你聽話。」
「……」
一米八多的高個兒男人像是被「聽話」兩個字封印住了。
令琛緊抿著唇,沒繼續解安全帶,耷拉著眼皮瞥了祝溫書一眼。
「你快點。」他面無表情地說,「我這人聽不了太久的話。」
等祝溫書走遠,令琛盯著她的背影看了很久,心裡有一股衝動。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情侶不像個情侶,去個醫院都不能陪伴。
過了會兒,他突然掏出手機給令興言打了個電話。
「我正要找你。」令興言接起直接開口道,「你知道這事兒的嚴重性其實也就那樣,正要追究也不會有太大的懲罰,但那兩老人家已經求我一晚上了,我考慮了很多,主要我覺得與其這樣,不如拿這個事情震懾他們,效果更好,其次我實在不想跟他們有糾纏了。」
「你覺得呢?」
「我覺得你不必考慮我。」
令琛說,「他們試圖傷害的是你的親兒子,你想怎麼樣就怎麼樣,他們跟我沒關係。」
令興言沉吟片刻,「行,總之你放心,以後他們不會出現了。」
手頭正忙著,令興言說完就準備掛電話,「那行,先不說了,你趕緊回來,我得去——」
「等會兒。」
令琛突然開口。
令興言:「怎麼?」
令琛望著醫院大門處那道背影,說道:「我們是親人嗎?」
令興言:「?」
他感覺令琛肯定是因為外公外婆的事情傷心了,語氣便軟了下來,「是啊,當然是啊,我們永遠是親人,你過氣了我們也是親人。」
令琛:「親人得相愛,對不對?」
令興言覺得令琛可能是真的受傷了,很仗義地說:「對!咱們相親相愛!」
令琛淡淡開口:「那你找個時間去幫我吸甲醛。」
令興言:「?」
令琛:「我想搬回自己家了。」-
祝溫書出來的時間比令琛想像中久。
他頻頻看向醫院大門,正想打個電話過去時,看見那道熟悉的身影從裡面走出來。
而且她垂著頭,步伐慢吞吞地,看起來不太高興。
等人上了車,令琛偏頭去看她表情。
「怎麼了?」
祝溫書搖搖頭:「沒什麼,小事。」
「你的事不是小事。」
他捏著祝溫書下巴,讓她看自己,「到底怎麼了?」
祝溫書眨眨眼:「醫生說我沒救了。」
令琛:「?」
「……」
他抿唇,「好好說話。」
「唉,真沒什麼。」
祝溫書長嘆一口氣,一下接一下地拍打衣服上的皺褶,「就是拿葯的時候一個老大爺插隊,我跟他講道理,他胡攪蠻纏,把我給氣著了。」
令琛是真沒想到祝溫書因為這個不高興。
他笑了笑,「你什麼時候能學會不講道理?」
祝溫書瞪他一眼,「我為人師表,當然要講道理。」
「老師也是人,該發脾氣就發脾氣。」
令琛掰過她的臉,認真看著她,「要不我教教你?」
祝溫書沒理他。
「對有些人,講道理沒用。」他說,「會不會凶人?」
祝溫書懶懶地說:「不會。」
「那我教教你。」令琛勾唇,「下次直接說,滾,懂嗎?」
祝溫書玩兒起了自己的圍巾,應付道:「滾~」
令琛:「……讓你罵人沒讓你撒嬌。」
他偏著頭想了想,「老子,會不會說?」
這個自稱聽起來倒很有氣勢。
不過祝溫書抬頭看著令琛時,突然覺得很好笑。
一個大明星,在教一個人民教師罵人。
於是她盯著令琛笑了起來。
「……」
令琛捏她臉,「在教你罵人,嚴肅點。」
「哦。」
「學一個,老子,快。」
祝溫書點點頭,目光瑩瑩地看著他。
「抱老子。」
「……」
本來在教她發脾氣,突然被她弄得沒脾氣。
令琛認命地嘆了口氣,伸手攬過她的肩膀。
聞到她發間香氣時,令琛又低頭,順勢親著她的嘴角-
祝溫書到家後,剛給自己泡上沖劑,就接到了施雪兒的電話。
「祝老師,你好點兒了沒?」
「好多了,本來也沒什麼大事。」
祝溫書說。
「怎麼不是大事呢!祝啟森說你昨晚外套都沒穿,凍壞了吧?」
電話那頭還夾雜著鳴笛聲,「我給你買了點兒水果,還煲了雞湯,我馬上就給你送過來。」
「……啊?真不用麻煩!我沒事的。」
「你別客氣,祝啟森說你是為了令琛的侄子才生病的,我們這些當粉絲的怎麼也得感謝感謝你,你稍微等會兒啊,我馬上到你家了。」
祝溫書:「……」
說得好像,是為了令琛的親兒子似的。
她有些無奈,但想著人家馬上都到樓下了,也就沒再拒絕。
過了會兒,門鈴聲果然響起。
祝溫書開門看見施雪兒拎著大包小包的東西,沒忍住笑了起來。
「搞得跟我大病一場似的,就是受了點兒涼,你太客氣了。」
「不客氣不客氣。」施雪兒進門,把東西放到桌上,「我這不是也代表我們群里的朋友來了解一下情況,具體怎麼回事啊?」
施雪兒說完,見祝溫書臉色是有點白,又連忙說:「你先喝點雞湯,不著急不著急。」
其實祝溫書不知道要怎麼跟施雪兒講這個情況,畢竟涉及到令琛的家庭情況。
但施雪兒人已經來了,她也不好把人趕走,便到了一碗雞湯,一邊喝著一邊想怎麼措辭。
幾分鐘後,應霏出來了。
她見到施雪兒,先是愣了一下,隨即轉頭走向廚房,一句話沒說。
施雪兒也沒在意她,熱切地坐在祝溫書旁邊,「怎麼樣?好喝嗎?」
「好喝。」
祝溫書覺得自己一個人喝有點尷尬,便說,「你要不也喝點?」
今天天氣很冷,施雪兒過來的時候吹了風,這會兒手腳還涼著,於是點頭道:「好,那我去拿個碗。」
見她起身,祝溫書連忙放下手裡的湯,「我去給你拿吧。」
話音剛落,廚房裡的應霏就拿了個空碗過來,擱施雪兒面前。
施雪兒輕咳一聲,「謝謝啊。」
「不謝,多喝點兒吧。」
應霏木著臉說,「等會兒你看到你家令琛塌房消息,是得多喝點兒心靈雞湯了。」
「……」
客廳里兩個人都僵住。
「什麼塌房?」
施雪兒茫然地問,「他偷稅漏稅了?」
「……」
應霏扯了扯嘴角,「你沒看到剛剛的微博?」
「什麼?」
祝溫書比應霏還先掏出手機,一刷新微博,果然看見熱門內容,來自十多分鐘前。
【@娛樂新巴士】:爆!一線頂流今晨與女子車內舌吻,難捨難分,地下戀情已多年?周一見!
祝溫書點開評論,第一條熱評——
@好兆頭什麼時候來:令琛和小蠶同學?
祝溫書看了一眼就關上了,獃獃地盯著地面。
「嗐!」
施雪兒看完微博,笑出了聲,「我還以為什麼呢,這算什麼塌房,我們巴不得看看小蠶同學是何方神聖呢。」
應霏:「……」
施雪兒:「哎喲!這群狗仔行不行啊,今天才拍到,還周一見!給我現在就曝光!我要看照片!不是高清無碼的我都不樂意!」
「……」
施雪兒:「要是有視頻就更好了,我能當偶像劇看個八百遍。」
祝溫書忽然站起來,拿著手機跑回房間關上門。
她轉身,背抵著牆,大口喘氣撥通令琛的號碼。
幾秒的等待時間,祝溫書的雙腿已經開始有點站不住。
想過被人拍到,但怎麼也沒想過會被人拍到接吻的畫面。
這讓她怎麼為人師表!
「怎麼了?」
令琛的聲音平靜響起。
「你說怎麼了!」
祝溫書壓著聲音,急得跺腳,「你沒看到剛剛的新聞?」
「哦,你說這個。」
令琛不緊不慢地說,「聽說了。」
「?」
祝溫書眨眼,「你怎麼這麼淡定?我們被拍到了!」
「不是我們。」
他的語氣格外淡定,不見一絲慌張,搞得祝溫書也有點迷茫。
「你怎麼確定不是我們?」
令琛:「我今天親你的時候又沒有伸舌頭。」
祝溫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