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棠睡了個回籠覺,再醒來的時候就快到中午了。
這期間做了個夢,跟六幺舞有關。
話說在夢裡,這盛棠覺著自己就跟飛天似的,腳踩雲霧逆著七彩光於天際間飛翔,飛得正不亦樂乎呢,就聽見有鼓樂聲聲從雲層之下傳來,窺雲一瞧,蓮花世界裡有一身穿綵衣的女子正在跳舞,周遭有鼓樂師在奏樂,四周也是祥雲乍現,遊走邊界。
盛棠只覺舞女眼熟,待飛下雲層定睛一瞧才看清,我去……沈瑤?
蓮花台也坐一人,一看,又我去,江執!
沈瑤什麼時候會跳舞的盛棠不清楚,但她跳的舞似六幺又似胡旋,是一個新的舞種,從六幺轉胡旋的過程其實就是從柔到勁的過程,而轉變的瞬間盛棠看得明白,轉得姿態極其完美和自然。
蓮花台上的江執一聲吆喝,鼓掌稱讚。
盛棠拚命記住舞步和姿態,心想著有什麼好吆喝的啊?她跳得不知要比沈瑤好出多少倍呢,真是土包子沒見過市面!
窗外有了陰雲,大晌午的艷陽天就被遮得沉沉不透氣。
盛棠坐在床上,遠眺天際的顏色,光是用看的也能感覺出窒息的悶熱。北京這兩年雨水並不算太多,往往都是雷聲大雨點小,好幾次弄個不小的陣仗,結果憋了一場淅淅瀝瀝。
她嘆了口氣。
忽然覺得心裡空落得很,好像這世上所有的熱鬧都跟她沒關係似的。
床頭手機震了一下。
摸過一看,是肖也發的語音:皮糖你醒了嗎?沈瑤減肥不吃午飯了,你醒了自己去餐廳吃啊,師兄有事兒出去一趟。
這語氣聽著有點沮喪啊。
盛棠一個語音電話打過去,那頭接得倒是挺快,在外面,挺吵的。
「是出什麼事兒了嗎?」她直截了當問。
「你醒了啊。」肖也在那頭嘆氣,「也沒什麼大事兒,就是麻煩,沒關係,你不用擔心師兄,你師兄我九九八十一難都過來了,還差這臨門一腳?吃飯了沒啊?二樓中餐廳的水煮魚聽說不錯啊,你去嘗嘗……」
結束通話後盛棠納悶,肖也什麼時候渡劫了?還九九八十一難?她瞧著他每天過得挺春光燦爛的啊。
信息往回一退,發現還有條語音留言,是沈瑤的。
點開,就聽沈瑤雀躍得很:棠棠,你簡直就是我的福星啊,果然被你想出來了啊。
撲面而來的幸福感,激了盛棠一頭的霧水。信息再往上搗,赫然發現一條字數巨多的消息,竟是她發給沈瑤的。
全都是有關香旋舞的,有可能的姿勢、舞步、剛與柔的轉換……
「我去……」
什麼情況這是?
這段文字是她發給沈瑤的?
再看發信息的時間——
「我去!」盛棠幾乎能從床上跳起來。
她死盯著上頭的時間,明明是她睡覺的時候!
許久,盛棠給沈瑤去了一條語音:你確定是我發你的?
緊跟著,沈瑤就以一通電話回了她,「你是睡傻了?你是先給我打了個電話說了香旋舞的事,然後生怕把自己嚇著,又補了條文字說明給我。棠棠,我沒想到你還有這功能呢,睡覺睡一半都能迅速切換成工作狀態。你睡飽了嗎?有時間來我屋討論一下吧。」
盛棠應了之後,盤著腿,上半身平趴床上,想了好半天才終於有點印象。再起身時兩眼爍爍光亮的,跟兩道鐳射光似的。看吧,她簡直就是個天才,放眼整個敦煌,不,北京,不不,全國!誰能像她這樣,竟在夢裡得到靈感,然後還能在半夢半醒之間完成工作,更重要的是,那麼理智!
哎呀哎呀,機智如我。
抓起手機,想都沒想就撥給了江執。
接通的瞬間盛棠的心竟提了一下,萬一……
「怎麼了?」
還好,是江執親自接的。
盛棠馬上顯擺,「香旋舞好像被我解決了。」
「方案出來了?」
「具體的還要細化,重點是,我在夢裡想到的!」
很顯然江執那頭遲疑,「夢裡?棠小七,你還真回去倒頭就睡?」
什麼關注重點?
「我的意思是——」
沒說完的話被那頭的聲音打斷,有人在叫江執,聲音柔柔美美的,江執……
江執應了一聲,緊跟著同她說,「小七,你給我認真點,聽見沒。」
掛斷電話後,盛棠快原地爆炸了,她怎麼就不認真了?
就程嘉卉認真是吧?
盛棠覺得自己的積極性被打擊了,心裡倍感委屈,又撥了通電話給肖也,那頭剛接,她在這頭就無精打采地說,「我解鎖了一個新技能……」
大致將情況跟肖也說了一下。
豈料肖也在那頭興緻缺缺,很不像平時湊熱鬧不嫌事兒大的模樣,跟她說,「那恭喜你啊小皮糖,你中邪了。」
嚇得盛棠趕緊掐了電話。
沈瑤來電話催的時候,盛棠才無精打采地從床上爬起來,晃悠到洗手間,對著鏡子瞅了自己好半天,決定……還是不洗臉了。
沒任何成就感,不管是工作還是洗臉,面對的就只是沈瑤。
同性終究還是排斥。
手機又響了,跟催命似的。盛棠煩躁,趿拉著拖鞋從洗手間里出來,腳步邁得鏗鏘有力的。沈瑤這個人說好也好,說不好是真不好,遇上工作就跟拚命十三郎似的,弄得她這也義務幫忙的都像根頂樑柱一樣。
她有那麼孔武有力嗎。
抓過電話一瞧,緊皺的眉頭鬆開,趕緊接通。
那頭的聲音半死不活,就跟外面的天色一樣,「棠棠,不忙的話來找我啊,嘮會嗑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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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北京城,有名的衚衕三千六,沒名的衚衕數不清。鋼筋混凝土的高樓林立背後,那些彎彎曲曲的、狹長的巷子才是北京城的靈魂深處。
盛棠出了酒店搭了輛計程車直達荷花市場,鑒於在電話里聽著程溱的聲音不對勁,所以也沒敢腿兒著前行,租了輛腳踏車穿過熱鬧的人群奔著恭王府花園西側的柳蔭街去了。
什剎海附近的衚衕若干條,這裡也是京城最熱鬧的衚衕之一,但拐進柳蔭街就相當於避開了喧鬧和繁華。已是午後,又要下雨的天,樹蔭下有手搖大蒲扇下著棋的大爺,蟬鳴聲聲脆。
街邊還有理髮的,斑舊的窗玻璃前立著一白色牌子,上頭簡單的倆紅字:理髮。一套老舊的桌椅,桌上放理髮工具,椅子留給客人坐。來光顧的全都是周遭熟悉的鄰居,吆喝一聲,一坐,白布往胸前一圍,開剃。
盛棠對北京城的老衚衕有印象也有感情,她小的時候經常會跟著媽媽演出來北京,再或者她爸來京開會的時候也喜歡帶著她走街串巷。那時候的老衚衕里濃縮了煙火氣,她還在路邊喝過大碗茶,行家的老頭兒,茶水從足夠一臂長的細細壺嘴裡倒進磕了瓷兒的粗碗里,有那走累了的或聊天聊渴了的,咕咚咕咚喝上一碗就是爽快。
照著程溱給的定位,盛棠騎到了一處四合院。
程溱早就站在門前等著了,見她來了,朝著她一伸手,「這兒呢!」
盛棠手捏剎車不靈,一個猛子皮圈撞門前石墩上,強行剎了車,抬眼一瞧這朱漆大門臉,問程溱,「什麼情況?誰家啊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