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棠對於這次的「促膝長談」確實很認真,拉了把椅子坐他對面,十分正式,也做足了洗耳恭聽狀。
她這麼一正兒八經,倒是使得江執不知道該說什麼了。盛棠見他把自己留下,又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心裡開始打鼓,腦子裡開始細細回憶自己在工作上有沒有什麼紕漏。
追星歸追星,總不能把本職工作給忘了,否則怎麼有資格做Fan神的粉絲呢?她不但要做好,還得做得比以往更好,這樣才有資格站在Fan神的身邊。
總覺得在工作上好像無懈可擊呢,但瞅著他的臉色還有些嚴肅,還始終盯著她看。她不知道他在想什麼,沉默少許,盛棠實在憋不住了,輕聲問,「Fan神,你是不是……餓了?沒關係,你餓了就跟我說,不用跟我客氣。」
江執坐在那沒動,卻是無奈地一嘆氣,朝她招了手,「小七啊,你過來。」
盛棠本想著坐著椅子直接滑過去,但轉念覺得太沒禮貌了,趕忙起身來到他身邊,這一幕乍看就跟教導處主任要訓學生似的。
「以後不準叫我Fan神,聽見了嗎?」江執開門見山地提了要求。
盛棠不解,「可你就是——」
「別人喜歡怎麼叫是別人的事,你不準再這麼叫了。」
盛棠有點委屈,「為什麼……」
「因為我不喜歡。」江執直截了當地說,又見她斂眉抿唇,煞是楚楚動人的,他放輕了嗓音,柔和說,「更是因為你這麼一叫就把咱倆的關係給叫生分了。」
盛棠愕然地看著他,生分了?
不不不,她是絕對不能跟他生分的。
有驚有恐,有緊張有急促,林林種種的情緒一股腦地塞進她眼睛裡,她注視著他,想說什麼又明顯地沒敢說,生怕是某種期待會落空了似的。這是江執自打認識她以來第一次在她臉上看見這種神情,以往她再裝可憐那都是透著一股子狡黠,可今天,她的眼神讓他莫名想到了森林裡的鹿,謹慎又膽怯。
江執對這種眼神不陌生,以前有過一位助理,得知他身份後也是這種眼神,當時他很反感,認為她的情緒不適合繼續留在他身邊工作,她走得很不心甘情願,跟他說,Fan,如果我不是真心在乎,哪會那麼小心翼翼呢?
唯有在乎方才小心,是嗎?
從得知他身份後的反應來看,其實盛棠這幾天的行為舉止已經遠超當時的那位助理,甚至可以說是徹底打亂了他的生活節奏。他應該生氣,又或者像對待那位助理似的直接終止合作。
可是,他莫名的高興,見她像只小蜜蜂似的見天在他身邊轉悠,他就覺得空了好久的心終於滿了。與此同時他也察覺出自己的妥協,這種妥協體現在無奈和遷就,這些年,唯有她讓他有了這種情緒。
然而再遷就,有些事有些話也得說明白,否則讓她一直這麼「勤快」下去?他倒不是厭煩,只是心疼。
這番話到底要怎麼跟她講?
就拿她現在這幅表情,他真是心軟得一塌糊塗。
「小七啊。」江執忍不住將她拉近,順勢將她的手輕輕攥在掌心裡,嗓音低沉好聽,「我希望你還跟從前一樣,不需要仰視任何人,也不需要對任何人卑躬屈膝。你是盛棠,是Z大的鬼才,雖然你不喜歡別人提你的家庭背景,但你父親是盛子炎,母親是莫嫿,這是鐵錚錚的事實不容更改,所以你的出生背景早就決定了你這輩子都要驕傲地活著。」
盛棠咬著唇不說話,靜靜地看著江執。
江執輕輕摩挲著她柔軟的手指,抬頭看著她繼續道,「我不需要你為我做什麼,我只想你做你自己。小七,Fan只是我的一個名字,不是高高在上的神。我就是個普通人,有普通人的苦惱和執念,也有普通人該有的壞脾氣,你沒必要把我想得那麼好——」
「可是我覺得你就是很好啊。」盛棠出聲。
江執凝著她,笑了。
是一種很陌生的喜悅在心頭蕩漾,又悄然滋生令他嚮往的幸福感。
「是嗎?」他輕聲問她,「在你心裡,我很好?」
盛棠絲毫沒猶豫,點頭,「而且我不覺得你有執念,你是執著,放眼全球也不少壁畫修復師,但你堅持古法,技藝精湛,從這一點上就是旁人不能比的。更重要的是……」她說到這兒馬上閉嘴。
江執聽得正起勁呢,見她不說了,好笑問,「更重要的是什麼?」
盛棠舔了舔嘴唇,順著唇角溜出了句,「更重要的是長得帥身材好……」
聲音再小也就是兩個人的環境,江執自然聽得清楚,微微一怔,緊跟著爽朗大笑。盛棠一臉驚悚地盯著他,她還從沒見過他哈哈大笑過,她說了什麼招笑的話了?
江執站起身,抬手像擼貓似的揉了她的頭,兩手又按住她的臉,蹂躪了一下,笑著嘆息,「棠小七,你可真是個招人稀罕的小姑娘。」
盛棠被他一頓揉,清醒也不知被揉哪去了,稀里糊塗在想:只要不招笑就行……
末了江執語重心長地總結,「總之,不用擔心我餓不餓渴不渴,走路會不會磕著絆著,小七,就做你自己,我這麼說,你應該明白了吧?」
……
「問題是我真不明白啊。」
盛棠在床上翻來覆去的,得知程溱還沒睡,她一個電話打過去,跟程溱說了江執同她「夜談」的事。
「程程,他要我做我自己,我就是在做我自己呢,我也沒做別人啊。Fan神是我偶像,我打心眼裡就想為他做事為他好,我也沒做錯什麼呀。」
夜色正濃,氣溫還是火辣辣的,盛棠將冷風開到十八度,打從江執那回來她就一腦袋漿糊,她覺得需要冷卻一下自己好好捋順一下江執的意思。
但越捋就越亂,他不讓她叫Fan神,說生分。
等等,生分之前他還說了什麼來著?盛棠努力去想終於回憶起來,他說,把咱倆的關係叫生分了。
咱倆的關係……
總覺得這句話有點異樣啊。
程溱也不愧是盛棠的塑料姐妹花,游葉在外跟她們有時間差,趕不上這茬安慰和分析,所以程溱也就對著盛棠的事大包大攬了,在電話里很難得的保持沉默聽著她說完了前因後果,然後開口一句話就是一針見血。
「棠棠,先別管Fan神是不是神,他起碼飛升之前是個人吧?還是個成年人,你一天五頓的是做人家保姆呢還是餵豬呢?他是生活不能自理了要你這麼鞍前馬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