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程溱沒少拿這件事來取笑盛棠。
說江執那天的行為完全是打卡家屬,先過了塑料姐妹花這關,然後再「屠宰」雙親認可。
「江執有一套啊,先把閨蜜收買了,哪怕你父母不同意,那他身後也站著智囊團,行啊,這如意算盤打得秒。」
話說當時江執的出現,著實是把盛棠和游葉都嚇了一跳。
盛棠因為背地裡講究肖也的事所以心虛,游葉比盛棠年長,自然會在這種事上冷靜些。整個通話視頻過程不長,但江執言談得體,溫文爾雅,一口一個「我家小七」,有很明顯的屬性標籤。
等通話結束後,江執就著環境方便,雙手控住欄杆,將盛棠圈在懷裡,俊臉湊近問她,「在背著我商謀什麼呢?」
盛棠又有點飄飄忽忽,眼前這男人明明都是自己男朋友了,但一遇親昵,她還是會不好意思。
雖說大腦昏漲,但盛棠還是念著正事兒。
她想得明白,既然肖也心中打著小九九,那她也不能後受制於人,先下手為強向來是她的風格。於是就把肖也拜託自己的事一五一十說給江執聽,末了抬手玩著他的T恤衫衣角說,「他跟我說,今天會跟你交代明白,我覺得這件事不管肖也有沒有跟你說,我也得主動報備,省得你誤會。」
江執眉頭微皺,「你答應他了?」
「看在同事一場,答應了。」盛棠掌握說話的尺度,「本來吧這件事是真荒唐,畢竟我都是個有男朋友的人了,再去跟著肖也見阿姨算怎麼回事呢?但是肖也太可憐了,他這次如果不給阿姨一個交代,就可能要永遠離開敦煌,再也不能為他的夢想打拚。」
有時候婊一下、渣一下,可能得到的結果就會不一樣。
如是她說,將自己置於團結友好、互幫互助的境界,那在這件事上她就相當於把自己摘出來了。尤其是江執這個大直男,許是鑒婊和鑒渣能力並沒機會修鍊,所以自然會站在她這頭。
然而,這話說完後江執就盯著她看,看了許久,始終沉默。
看得盛棠心裡一個勁打鼓。
露餡了?
看出她不懷好意的心思了?
完了完了,一旦弄巧成拙的話他要是對她厭煩了怎麼辦?
談戀愛才談了幾天就被甩?是不是太悲催了?
一旦真被甩了怎麼辦?
憤然離場還是伺機報復?
不行,這麼帥的男人叫她拱手相讓?她得不到的別人也別想得到。
突然間盛棠覺得……原來這才是真實的自己,壞,壞出水了。
江執輕輕捧住她的臉,這動作倏然拉回她的理智,與他對視,心跳如擂。
「小七。」他低嘆,「誰也不可能會在敦煌待一輩子。」
盛棠怔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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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盛棠就總在想江執的那句話:誰也不可能會在敦煌待一輩子。
為什麼要這麼說?
而且為什麼不能待一輩子?
像是胡教授,他不就把自己的一生奉獻給敦煌了嗎?還有這裡不少的修復師老師,他們從青春正艾時就在這,然後被時間染上了皺眉。
這還不算是一輩子?
難道……
盛棠思量著,後背一緊,其實他是在說他自己?
目前的現狀時,胡教授鐵了心要關洞窟,一旦文件下來,那六喜丸子團隊的確要面臨著分崩離析,但也有另一種可能,就是會被胡教授指派共同去修其他窟室。
所以,江執是不會接受對嗎?
他為0號窟而來,為薛梵教授而來,如果一切不遂意,那就只能放棄了吧?
面對江執的這句話,盛棠想到了種種可能。
可後來盛棠才明白江執話里的真正意思,她也才明白,自己想到了種種可能,而事情恰恰就是朝著她最沒想過的結果前行。
對於陪著肖也去見肖母的事,江執沒說同意,也沒說不同意。
話就截止於是否一輩子留在敦煌上,然後祁余來找江執,說,「江醫生,你來看一下。」
一整晚江執都留在石窟里沒出來,六喜丸子其他成員也都沒出來。
大家還像從前似的在研究石壁上的壁畫內容,壓根不去想這個窟隨時隨地都有可能被封。
直到後半夜的時候,羅占指著儀器上的波紋說,「你們看,這山體結構其實並不穩定。」
不穩定,意味著山體有坍塌的可能。
胡教授的顧慮並非沒有道理。
江執當時的臉色難看到了極點,盛棠從沒見過。
盛棠做了個夢。
夢裡黃沙飛旋,駝鈴聲急促,天地間都成了鍺黃色,有石窟在坍塌,哀聲一片,她看見山頂卧著個女人,身形妖嬈。雖看不清她的神情,卻能明顯感覺她在悲泣。
她發出一聲嘶喊,尖銳如哨,幾乎都震達天際。
盛棠心慌,瞧見江執、肖也他們紛紛往石窟里跑,緊跟著石窟塌陷,將他們全都埋在砂石之中。
……
盛棠一個激靈睜眼。
原來是場噩夢,她撫了額頭,一手心全都是汗。
發現自己還在0號窟里,周遭卻沒人。
他們都走了?
不可能啊,走的話應該叫她才是,她就趴在塑像邊上,不至於嬌小到讓他們看不見吧?遲疑間就聽有轟隆隆的聲音傳來,像是石窟外在打雷,可仔細聽又不像。
她一哆嗦,臉色陡然煞白。
是山體坍塌!
盛棠一骨碌爬起來,怎麼會坍塌?她冷不丁想起夢裡的情景,想起江執他們被埋,脊梁骨一陣涼過一陣。
窟門明明近在咫尺,但她怎麼都走不到,整個石窟開始搖晃,越來越強烈的晃蕩,她如喝醉的人站不穩,最終踉蹌一下摔倒在地,緊跟著只覺打地面傾斜,她伸手沒抓住可固定的東西,整個人摔在山牆上,後背生疼。
江執呢?
肖也他們呢?
她大聲喊,但聲音湮在轟隆隆的山石相撞中。
後來她驀地一轉頭,借著微弱的光瞧見石窟深處竟有人趴在那,一動不動,頭頂有塊巨石,朝著下方就落下來——
「江執!」
盛棠把自己喊醒了。
陽光被紗簾過濾得柔和。
她在床上跟條鹹魚似的直挺挺躺了半天,眼睛因恐懼瞪得老大,許久後,她猛地喘過氣來,驀地起身坐起,用力呼吸。
醒來之後發現是噩夢的感覺真好。
謝天謝地。
盛棠覺得整個人還陷在夢境的恐怖里,努力地、緩慢地抽離回現實,低頭一看,兩隻手攥得緊緊的,手心都生疼。
鬆開手。
手指還在微顫。
房門被人咚咚地敲,老半天了,她能醒來也歸功於敲門聲。
許久盛棠從床上爬起來,就跟踩著雲彩似的去開了門。
門口是肖也。
見她開門後,抬手腕敲了敲手錶,「都幾點了還沒洗漱?盛棠,今兒下午你可千萬別放我鴿子。」
盛棠有氣無力地靠在門框上,真是做一場噩夢就跟奪了三魂七魄似的。
「到時間了嗎?」
「沒呢,友情過來提醒你一下,怎麼了,做噩夢了?」肖也見她額頭汗津津的,說,「你看你,心理壓力不用這麼大……」
擱平時,盛棠肯定懟上一句:肖也你要臉嗎,就這點事還值得本姑娘傷神的?
但她開口,軟綿綿地說,「肖也,我從來沒像今天這麼稀罕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