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喜丸子頭一回這麼閑。
一到飯點,幾位都來了夜市,老地方一坐,點了幾樣下酒菜。
幾位隔三差五也會來夜市解解饞,但那都是收斂著吃的,因為第二天還有工作任務,誰都不想耽誤正事。
但今天不同,不管喝到多晚、吃到多晚都行。0號窟封了,接下來等著他們的就是其他石窟修復工作的安排。
擱尋常行業,如果說第二天沒事兒做那是挺嗨的事兒,不喝個痛快不罷休,但六喜丸子幾人情緒都不高,氣氛壓得很。
菜上齊了後,誰也沒心思動筷子。
但酒都滿上了。
包括滴酒不沾的沈瑤,也自顧自地滿了酒杯。
江執每次出來吃飯幾乎都是滴酒不沾,除非極特殊的情況下,一般都是他們喝了多少酒,他就能喝上雙倍奶茶。
他不喜歡喝酒,關於這點,整個六喜丸子團隊的人都清楚。
但今晚肖也給他倒了酒,他沒拒絕。
盛棠面前擺了瓶冰紅茶,想了想,順了只杯子過來,想要倒酒,江執橫過來手奪了酒瓶,低聲跟她說,你就別喝了。
她抬眼,瞧得見他眼裡的沉重,輕聲說了句,「就喝一點點唄。」
祁余坐在盛棠對面,瞧見這幕說,「讓棠棠喝吧,又不是沒成年,再說了,今天晚上聚過之後,下次還不知道什麼時候呢。」
挨著他坐的羅占碰了他一下。
祁余嘟囔了句,「我又沒說錯,還以為這次0號窟能成為我的封山之作呢……」
「什麼封山之作?」沈瑤耳朵尖,問了嘴。
祁余擺擺手,情緒也是不高,「我的意思是,得意之作。」
羅占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江執頂著盛棠楚楚可憐的眼神給她倒了酒,不多,就半杯。盛棠雙手抱著酒杯,跟抱著個金磚頭似的仔細。
肖也先是提了一杯酒,一口悶了。
然後又給諸位滿上。
自己抿了半杯,看向諸位,「大家都怎麼想的?」
沈瑤今晚也是豁出去了,跟肖也一樣,又補了半杯酒進肚,放下酒杯說,「聽胡教授的意思,會給咱們安排其他的窟。」
祁余抬頭問,「那咱們六喜丸子團隊就得散夥了吧?」
沈瑤沒回答,她看向江執。
肖也也扭頭盯著江執。
尋常時候的聚餐,江執都是話少的那個,就喜歡喝著奶茶看著他們幾個打打鬧鬧的,今天他異常沉默。
許久後他才抬頭,說,「對,散夥。」
盛棠低垂著頭沒說話,心裡一陣陣難過。講真,她是挺喜歡六喜丸子團隊的,以往她在敦煌都是獨自一人臨摹,窟里也有其他的修復師父,大家有時候說說笑笑也會挺開心,卻不像六喜丸子這樣,跟她是一個整體。
她覺得有了六喜丸子之後,她才找到了歸屬感。
沈瑤咬咬唇,一臉的不舍,「那……咱們團隊就不能整體去接其他石窟嗎?」
「對啊!」祁余眼睛亮了,「明天咱們就跟胡教授提去唄,反正都是人來做,那原團隊的人馬配合肯定得心應手啊。」
沈瑤連連點頭。
盛棠也覺得這應該不是什麼問題。
江執卻說,「除非是另開新窟,否則都是先緊著現有正在修復的石窟,所以安排你們過去就會見縫插針。」
說白了就是院里會根據現有石窟里修復師的人數情況進行分配,想要團隊囫圇個的過去不可能。
桌上幾人都不說話了。
唯有肖也,盯著他的臉,揪住剛剛那句話里的關鍵——
「什麼叫你們?那你呢?」
全員又都看著江執。
江執一手搭在酒杯上,輕輕轉動,話說得開門見山,「我只負責0號窟,現在窟關了,我的任務也結束了。我會去趟東北,墓葬壁畫那邊還欠著債呢。」
「墓葬壁畫你是去修復指導,不用待上很久。」肖也對這類工作性質很了解,「我問的是,你之後呢?」
沈瑤酒量淺,喝上個兩三口酒臉就開始紅了,她問,「你是要回去嗎?」
回去這個詞用的既現實又準確。
盛棠聽著,拿筷子的手一僵。
這段時間的朝夕相處,她都快忘了江執只是胡教授請來支援0號窟的事實,總是恍惚著其實他是跟他們一樣,留在敦煌,就這麼一天天地過著日子。
沈瑤的一句回去,才叫她想到,江執的根是在國外,不在敦煌。
江執沉默。
盛棠心裡一陣緊過一陣,小聲問他,「你……一定要回去嗎?」
她挨著他坐,今晚餐廳里的人又不多,所以盛棠再小的聲音,桌上的人都聽得到。大家都看著江執,等著他的回答。
江執扭頭看著盛棠,眼睛裡沉浮的情緒比較複雜,他說,「給我點時間。」
盛棠不知道給他點時間他要做什麼,但就是覺得他應該很需要時間,便點頭說,好。
江執一陣窩心。
肖也又是一杯酒進肚,壓了情緒,開口,「我的意思是,咱再爭取爭取。江執,你是院里請來的,你的專業意見對於院里的決定很重要,我覺得咱們有足夠能力可以——」
「關了也好。」江執淡淡打斷肖也的話,「畢竟曾經出過事。」
「這特么跟咱們有什麼關係?」肖也提高了聲調,將酒杯重重往桌上一放,「咱們接窟是要解決問題的,不是特么的來聽傳說故事的!」
沈瑤也有點激動,「是啊,0號窟之前是出過事,但不意味著咱們接手了也一定會出事吧?」
江執的情緒一直很冷靜,開口道,「你們就在敦煌這,同樣是石窟,沒了0號窟可以再接手別的,沒必要揪著0號窟不放,誰能一輩子只負責一個窟?」
「我糾結的是窟嗎?我是可惜了咱們這個團隊!」肖也道。
「團隊能成立就能解散,修復師本來就是個體獨立,壁畫修復也不是一項打配合才能完成的工作。」江執理智。
肖也盯著他冷笑,「江執,你說這話可真他媽的冷血啊!」
「我只是在說事實。」江執的情緒沒因肖也的話受影響,「事實就是,我們這個團隊只服務於0號窟,現在窟關了,解散也正常。」
肖也抿著嘴,下巴綳得挺緊,「換句話說,你是丁點感情都沒投進來是吧?江執,你還真是時刻沒忘自己是外聘的啊!」
江執皺眉,拿了筷子,夾了塊驢肉給肖也,「吃點東西吧,少喝點。」
「都散夥了,還吃什麼吃?」
桌上的氣氛越來越不對勁,羅占見狀趕忙打圓場,招呼著大家吃飯:天塌下來也得先把肚子填飽。
盛棠雖說心裡難過,但也配合著羅占緩和桌上的氛圍。
但不管是肖也還是江執,這兩人的話已經給桌上氣氛造成嫌隙,不管是誰,想要挽回輕鬆的用餐環境都成了奢望。
祁余悶著頭,不悅地甩了句,「0號窟這事兒都怪薛梵!沒那本事修的話當初別接啊!」
「祁余!」盛棠驀地喝了他一嗓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