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棠在屋裡,蹲在電暖氣旁,赤腳裹被。她原本是想飛快衝到電暖氣旁打開,然後再飛快回床上,所以就沒穿拖鞋。
現在遭逢停電,又聽見電話鈴聲陣陣,一時間在原地蹲了會兒,方覺腳底刺骨地涼。
也顧不得停不停電了,趕忙又竄回床上。腳縮回被子里,卻覺得這涼像是融進血液里了似的,怎麼焐都捂不熱。
鈴鈴聲還在繼續。
一聲接著一聲。
盛棠闔著眼在想,這老闆和老闆娘睡得夠死的了,這麼大的電話鈴聲都聽不到。好一會兒,她沒睡著。
一是因為太冷了。
二是因為,那電話鈴聲就一直在響,沒停過。
盛棠從床上坐起來。
腦袋漲乎乎地疼,扭頭盯著房門方向。
這不對啊。
哪有電話鈴聲響這麼久的?
而且響了這麼久怎麼沒人接?就算老闆和老闆娘沒聽見,那其他房間的客人也會被吵醒吧,聲音都能傳到三樓……
電話鈴聲能傳到三樓嗎?
盛棠遲疑。
就算傳到三樓,也不該這麼清晰吧?就好像……盛棠一激靈,這電話鈴聲就好像在這層似的。
實在睡不著了,吵得心煩。
看了一眼時間,凌晨兩點。
盛棠思前想後的,也做不到聞而不聽的,穿了衣服,又披了件外套開了房門。
一出屋,就覺得電話鈴聲更清晰了。
心裡犯嘀咕,怎麼了這是?
頭頂的燈都是滅的,不像平時通宵長明,不算長的走廊,打眼瞧到盡頭是暗幽幽的光,這光就是最底部的腳燈,不亮,像一隻只暗搓搓的眼睛。
盛棠站在房門口,有瞬間的膽怯。
那鈴聲刺耳,就襯得整個走廊更寂靜似的。其他房間的人她也不認識,在江執房門口徘徊了少許,幾番想敲門還是作罷。
應該睡得挺熟吧,都沒聽見鈴聲,吵醒他終歸是不忍心。
緊了緊身上的外套,趿拉著拖鞋往樓梯方向走。
樓梯在走廊的左手邊,隔了五六間房。越往下走,電話鈴聲就越大,盛棠順著鈴聲一直下到一樓。
一樓空蕩蕩的,又有點霧蒙蒙的,看不清。
挺冷,聞上去還有點空山清雨的氣息。盛棠想起之前老闆娘跟她說過,這迎賓旅館因為靠山近,所以入了夜會有山野的寒涼隨著山霧一併進來。
電話是放在吧台上的,灰白色,挺舊的了,按鍵都有油漬,電話線繞著的圈口上有一道道黑印子。現在很少有人再用座機,盛棠記得打從住進賓館的時候就沒聽這個座機響過,登記的時候她還問過老闆娘這電話好不好用,老闆娘隨口說了句,能用,但是不怎麼用了,有啥事兒直接打手機就行。
所以,今晚,凌晨,電話鈴聲響了?
一樓沒房間,老闆一家三口是住二樓,照理說應該聽到才是。
盛棠攥了攥手,伸手去夠。
有接電話這個念頭的瞬間,又有個想法並行而生,可很快從腦子裡閃了過去,一時間沒抓住。
手指頭剛碰到話筒,鈴聲卻陡然停了。
竟還嚇了盛棠一跳。
什麼情況?響了那麼長時間的電話鈴聲,她剛想接卻停了?
不過停了就好,總算不擾人了。
盛棠剛鬆一口氣,卻又驀地僵住了。
腦中剛剛閃過的念頭又清晰地回來了,這次被她抓了個正著……
她想到了一件事!
那就是當她從三樓一路往下樓走的時候,其實也途徑了一些房間,怎麼……每個房間都靜悄悄的?
迎賓旅館是上了年頭的,就連老闆娘也承認這房間的隔音效果肯定不能跟星級酒店比,要她多擔待,所以有時候盛棠也能聽見或隔壁或走廊里的聲音,什麼電視聲啊、說話聲等等。
這大半夜的,據她所知旅館房間里還都住滿了人,怎麼沒聽見打鼾聲?
總不能住店的所有客人里睡覺都沒人打呼嚕吧?
盛棠覺得絲絲涼意鑽進拖鞋裡,裸著的腳指頭都涼得麻木。
很不對勁。
盛棠不想繼續在一樓逗留,緊跟著就想上樓。可腳跟剛要一旋,吧台上的電話又陡然響了!
嚇得她全身一哆嗦,扭頭死盯著那台座機。
電話鈴聲又是一聲接著一聲。
剛剛已經安靜下來的環境,落在盛棠耳朵里的又是聒噪。她咽了一下口水,呼吸變得急促,心裡有個聲音在提醒她:別接,別接,快回房間。
可盛棠覺得冥冥之中就像是有股子力量似的,促使她伸手去夠那話筒。
呼吸越來越快。
手指在碰到話筒的瞬間,只覺得話筒比她的手還冰涼。
鈴聲沒停。
她驀地接起,將話筒貼在耳朵上。
電話那頭沒人說話,卻有聲音。就是那種滋滋啦啦的聲響,電流的聲音,可並不是很雜亂無章地響,挺有頻率。
盛棠提了一口氣,也不知怎的就開了口,「喂?」
那邊滋啦了一聲,沒人回答。
盛棠粗喘著氣,一手攥緊,「到底是誰?」
電話那頭又是滋啦一聲。
剛開始盛棠沒覺出什麼來,可連續問了兩句話後她品出驚懼意味來,好像是……對方回答她了,每次她問完話,那邊就響起電流聲,可不就是回話嗎?
無端響起鬼來電之類的恐怖電影……
不會這麼邪門吧?難得一遇的撞鬼事件也能被她給遇上?
可這經歷一點都不好玩。
盛棠第一反應就是掛電話,然而沒等移開話筒,就聽裡面傳出了一道聲音來!
「給我開門呀,外面好冷……」
盛棠只覺得頭皮都要炸開了!
是女人的聲音,明明聽著像是楚楚可憐,可嗓音幽幽的,就像是從山野中來,鑽進耳朵後能縈繞全身的那種,涼絲絲的,令人後脊樑都發麻。
更瘮人的是,盛棠覺得這聲音不像是從話筒里鑽出來的!
盛棠緩緩回頭……
目光落在旅館門前。
旅館的大門是玻璃的,半扇,挨著大門的那扇牆也是有窗,兩大扇,清晨的時候有陽光鑽進來,使得一樓的大廳看上去暖洋洋的。
可此時此刻,那門外和窗子外升騰了薄霧。
竟有道身影從門前經過。
飄忽不定。
盛棠一手死攥著話筒,一手攥拳緊緊貼著腿側,她盯著那道身影,來來回回,慢悠悠地從門前徘徊到窗子前,然後再折回來,一遍一遍……
她聽見上下牙齒相撞的聲響。
突然,那身影定在了大門前,玻璃上影綽著有了對方的大概輪廓。
是個女人,身穿長裙。
頭髮好像挺長,耷拉著腦袋。
她在門口清幽幽地說,「給我開門呀,外面好冷……」
盛棠只覺得一股血衝上了腦,忽悠一下,周身卻是冰涼。那女人似乎要開門,門把手咯噔咯噔地響,甚至兩扇門都在晃動,女人聲音鑽進來:開門……
緊跟著是一聲尖銳,透著莫大的戾氣——
「開門!」
盛棠猛地將話筒扣上,死盯著門口那女人的身影,想喊,喊不出來,想跑,雙腿卻像是釘在地上似的,動也不能動。另只手卻有了反應,下意識去掏衣兜,臨出門前她扯了電源線,帶了手機下來。
求救。
可手機在手,卻怎麼也不亮,不管怎麼按屏幕都是黑的。
開不了機。
她這才意識到,打從車上關機了之後,這手機哪怕在充電的時候也沒亮過,這不對,一般來說,沒電關機的時候,充上電就能自動開機了。
可是想不了那麼多了。
腿就像是被一雙冰冷的手臂給控住了似的。
她抓起話筒,撥江執的手機,按數字鍵的手指都在顫抖。
電話那頭通了,她在心裡急急催促:接電話啊、接電——
有人接了電話。
她剛要開口,就聽話筒里傳來女人的聲音:開門呀,外面好冷……
盛棠驀地一僵。
因為她覺得……這聲音好像就是真真切切地在耳邊響起的,還有一股子涼氣!
盛棠全身血液都在逆行,瞬間一聲高喝衝出喉嚨——
「師父,快出來看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