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晉一愣。
好半天喃喃,「顏料層都揭下來?」
「對。」江執輕描淡寫的,「這活兒我徒弟就能幹。」
盛棠一聽,頓時挺直了脊樑,下巴一揚,十分驕傲。姜晉看了她一眼,其實就普通不過的一眼,但盛棠生生給看成了質疑的目光,清清嗓子,打算給自己來個稍微專業些的「正名」。
「知道我在敦煌做什麼嗎?」
江執在旁饒有興緻地瞅著盛棠,她胳膊擺在胸前搭在桌上,那小腰板挺得別提多直了,他忍不住想笑,這架勢怎麼就跟要去前線就義似的。
姜晉可沒江執那麼多的聯想細胞,聞言後,一挑眉,「做他徒弟啊。」
這有什麼好問的?
盛棠重重地呵呵了兩聲,「我又不是天生做徒弟的,之前我是壁畫臨摹師!」
姜晉恍悟,哦了一聲,然後不解地問,「所以呢?」
一句話問得盛棠微微眯了眼,怎麼著?瞧不上臨摹師嗎?
姜晉坐在對面始終沒get到她的不悅,還想著,這人怎麼話說到一半就不說了呢?末了還是江執看不下去眼了,畢竟是在人家的地盤,老不給人面子也不好,真要是觸了這丫頭的逆鱗,等姜晉真被整得血慘的時候,他這個不管是做師父還是做男朋友的人,總不能下忍不住笑個不停吧。
肯定會笑的。
小七這姑娘,平時是挺低調,但內心可傲得很,她自己覺得沒什麼本事可以,但絕對不允許別人說她沒本事,那是公然對個天才少女及其學霸的侮辱。
所以江執得挽救一下姜晉有可能面臨的岌岌可危的「人生」。
「是這樣啊,」他一清嗓子,「小七呢,她是敦煌石窟里最年輕也是最有天賦的壁畫臨摹師,幾個時期的《降魔變》作品裡,她的臨摹水平能達到一比一效果,為壁畫保存和修復提供了很重要的資料。」
姜晉「哦」了一聲。
江執瞥眼一看盛棠,她盯著姜晉,嘴唇抿緊。
見狀,他想了想又繼續對姜晉說,「小七呢,她能細緻到壁畫修復前的每一處細節,哪怕是一片起甲,她也能復原出來。除了天分,細心、耐心和觀察力也十分重要。」
見姜晉還是一臉懵,江執嘆了口氣? 「壁畫大多數的問題都出在顏料層上,也會因為顏料層而發生不少病害。小七呢,做臨摹的時候要完整復原壁畫修復前和修復後的模樣,所以在她的腦子裡? 給她一幅壁畫,她也能自動分析出顏料層剝離的過程? 這是經驗也好,天賦也罷形成的一種本能。」
姜晉又哦了一聲,這次是拉長了音兒。
低頭尋思了半天,問江執,「所以你是想說? 顏料層剝離這種活臨摹師都能做唄?」
盛棠嘴巴抿得更緊,手裡攥了杯子? 然後再重重往桌上一放。
動靜挺大,還嚇了姜晉一跳。
江執抬手抵住額頭,真是……用力忍笑啊。
這人吧,情商太低真堪憂。
他是給他普及臨摹師的職責和功能嗎?他是告訴他? 眼前這位小七姑娘有多牛逼? 她要聽的就是一句:太厲害了? 果然是能把前浪拍死在沙灘上的後浪,英雄出少女啊。
江執隱隱覺得,姜晉大概、可能是沒救了。
果不其然盛棠笑了? 手一抬拄著臉,狀似和善了,「姜老師一看就是經過大風大浪見過能人異士的人呢。」
「這倒是。」姜晉還挺得意。
盛棠嘴角笑容擴大。
坐在她旁邊的江執,都能明顯感覺到這笑容背後的森森涼意。
姜晉始終是缺根弦的,他的注意力又回到了山鬼圖上,「揭掉顏料層,就能徹底解決後顧之憂?」
「對。」江執認命地跟他有一說一,「但同時山鬼圖也毀了。」
是啊。
姜晉搖頭嘆氣,「如果邊揭邊修復呢?用替代顏料進行修補。」
「也可以,但壁畫的整體價值就會削弱不少,畢竟山鬼圖中的原有顏料很珍貴,值得保存研究。」
姜晉一籌莫展,酒也不喝了,抬手耙頭髮,從前面耙到後面,再從後面耙回來,很快腦袋就成雞窩了。然後猛地抬頭看江執,「如果有足夠的驅邪草,那麼就能實現修復不受干擾吧?」
「能,但前提是,有足夠的驅邪草。」江執說。
姜晉十分英勇,「既然王瞎婆子能拿出那東西來,說明這種兩不像的東西還存在這世上,找的話應該能找到!」
「應該能吧。」江執語氣清淡,「王瞎婆子說,這種東西就在你們這附近找到的,乾飯盆。」
姜晉聽到前半句話的時候眼睛乍亮,就跟燈泡似的,但等「乾飯盆」這仨字一落地,那燈泡就pia地一聲滅了……
滅了……滅得死死的。
江執瞧見他臉上這神情,心裡也明鏡了,笑了笑,「看來,這比揭顏料層還難實現。」
姜晉面色挺凝重的,重重一點頭,「乾飯盆在當地就像是禁區一樣,進得去出不來,那裡面極有可能存在很強的磁場……」
關於乾飯盆,就像是一個禁忌似的,誰談及誰色變。
「既然王瞎婆子能從裡面拿出那種東西,那她就知道具體位置吧?」
這段時間王瞎婆子不對外接活了,有人說她去了外地,家裡好幾天都房門大鎖的。姜晉不知道王瞎婆子的事,關於王瞎婆子招搖撞騙的秘密,就只有江執和盛棠知道。
盛棠在旁不緊不慢道,「她的那份也是別人給的,你這麼個眼神好使的人都不敢往乾飯盆里鑽,更何況去問一個瞎婆婆,指望她給你帶路還是替你走這一遭啊?」
姜晉面色尷尬,「我可沒有這個意思,就是想問問具體方位……嗨,尊老愛幼是中華的傳統美德嘛,你誤會我了。」
他又正了正身子,「既然也是別人給的,那個人……」
「不在了。」江執說,「王瞎婆子的意思是,她得到那東西也是好久之前的事了。」
姜晉一嘆氣,緊跟著嘴一張,氣聲剛出來,江執就截住了他的話,又補上了句,「也沒存貨了,所有的都在墓室里。」
聽了這話,姜晉徹底死心。
尋思來尋思去發現,還真就只剩下江執給出的那麼唯一的方案。
姜晉也是越想越滯悶,乾脆倒了酒一口又灌下去,酒精的辛辣刺激得他齜牙咧嘴,臉紅脖子粗的,最後沖著江執一豎拇指——
「你牛,是真牛!」
末了又問江執——
「我吧,就有一個問題特別特別地想不通,江教授,解個惑答個疑唄。」
還沒酒過三巡呢,姜晉就有醉意了。
江執嗯了一聲,喝了一口剛剛跟老闆娘要的蜂蜜水。
姜晉身體朝前探過來,「還是那個問題啊,怎麼接觸山鬼圖的人都能中招,就你沒事?在墓室里待了一晚上也沒事,這是為啥?」
江執滋溜著蜂蜜水,想了半天,放下碗——
「可能,我真能誅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