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晚上睡不著的,還有江執。
回到住所洗漱完,他整個人就是放空狀態。在沙發上坐了好久,眼珠子就盯著一個方向,漸漸地,眼前的一切都像是不存在了似的。
在夜市中、在餐廳里的一幀幀一幕幕就跟走馬觀花似的浮現。
最後定格在盛棠離開前看他的眼神。
清淡得很,也陌生得很。
兩年前那個愛笑愛鬧的姑娘不見了,他誤以為看見的,只是跟他的小七長得一模一樣的姑娘。
她跟他說,放手吧,我累了。
這話她說得輕飄飄的,可落在他心裡就成了千根萬根針,生生扎進皮肉里,使得他嘗到了疼,聞到了血。
她依舊忽略他的好友申請。
這種漠視,比拿刀子捅他一下還要命。
等回到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的時候,江執也乾脆不勉強自己了。
憑著記憶下了遊戲APP,看了介紹,註冊了賬號,又仔細回憶了一番,找了區域……
折騰完……也沒睡意。
看了會兒手機,看著看著,就覺得有個東西慢……吞吞地爬到了他腿上。
那叫,一個沉啊。
江執沒理會。
於是乎,那東西就得寸進尺了,順著他的腿繼續往上爬。
依舊,慢吞吞的……
江執覺得,就像是塊磐石似的在移動,直到,壓在他胸口上。
呼吸都艱難。
手被撞了一下,江執一個不穩,手機掉床上。
屏幕還亮著,上頭是一篇文章,題目加粗大黑體,十分醒目——
如何令女孩子回心轉意。
江執半靠著床頭,跟胸前直勾勾盯著他的藍霹靂對望……對望。
好半天……
「胡教授到底給你吃了什麼?你怎麼又長胖了?」江執打量了它好半天,皺眉說。
才兩年沒見,這體重翻了好幾倍。
藍霹靂目光一轉,沒怎麼計較自己的體重問題。它就想找個舒服點的地方睡覺,左想右想的,許是覺得江執的胸膛尚且不錯。
下一秒就被江執掀翻。
來了個素麵朝天的,四條腿好生劃拉。
江執也是沒心情搭理它,任由它自我折騰。
不過藍霹靂終究是只爭氣的龜,別看體重呈上升趨勢,但論靈活度也還行。腿劃拉幾下,竟借力一個翻身,瀟洒自如的。
江執掃了它一眼……「挺靈活啊你。」
藍霹靂一如既往的驕傲,眼珠子往手機上一瞥。
江執反扣手機。
瞅什麼瞅?
藍霹靂又瞥了他一眼,懶洋洋地窩在那了。
一人一龜……
在床上,就那麼大眼瞪著……嗯,藍霹靂沒搭理他。
半晌,江執伸出食指,戳了戳龜殼,「哎。」
還是沒搭理他。
江執坐了起來,盤腿兒看著它。見它一副愛答不理的樣兒,抬手彈了它腦袋一下。
要不說藍霹靂是神龜呢,腦瓜崩兒你愛彈就彈,人家就是紋絲不動的。也就頂多瞥了他一眼,那眼神十分明顯:你就那點能耐吧,彈烏龜的腦瓜崩兒,真不知道你是咋想的!
「連你也在生我氣是吧?」江執垂眸問它。
……你覺得呢?
說把我帶來就帶來,說把我丟下就丟下,龜也得有龜顏吧!
走了。
藍霹靂慢吞吞轉身,想原路返回。
「哎哎哎,還來脾氣了?」江執大手一伸按住龜殼。
藍霹靂瞬間成了游泳狀,四腳又開始使勁劃拉……
「你以為是我純心故意的嗎?我也想跟你商量,也想帶你一起走,但是當時情況棘手我能怎麼辦?我沒有時間,也不敢多等。」
說到這兒,江執的眼神黯淡下來,低低道,「其實,就算當初你能跟我走,我也不會帶你走……」
藍霹靂這個急啊,差不點就能累出一腦門子汗的那種……
哎呦我去,這話越聽越不像是對我說的呢。
你跟她解釋去!
江執乾脆兩手一卡,箍著龜殼就把藍霹靂給拎起來。
藍霹靂一陣暈……
「我知道我錯得離譜,所以事情一解決了我馬不停蹄地回來,就是想跟你面對面說清楚,你對我有誤會。」江執皺著眉頭說。
藍霹靂翻白眼……我特么,又不是你女朋友。
「你說……她不會真放下我了吧?所以在電話里她不願意跟我多聊,寧可跟司邵走,她……不愛我了?」江執突然緊張了,身體都在緊繃。
越想心裡越沒底,尤其是想到盛棠看他的眼神,就跟瞅著個陌生人似的,沒情感上的起伏。
藍霹靂的眼神平移……他手上。
娘嘞,幸虧這兩隻手沒掐它脖子上。
江執開始晃它,「你倒是有個反應啊!」
藍霹靂哇地一下……
吐了!
江執低頭:……
!!!
養龜的好處是,它能自力更生;
壞處是,無處撒氣。
等江執從浴室里再出來時,瞧見了十分諷刺的、又令他吐血的一幕——
棠小八坐在藍霹靂的龜殼上,藍霹靂馱著棠小八慢悠悠地溜達,瞧見他出來後還故意在他面前轉悠了一圈。
然後,又慢悠悠地離去。
棠小八扭過頭,沖著他很妖嬈地叫了一聲。
江執如受重創!
它倆都能,一如既往地情比金堅……
**
翌日一大早,江執就來了研究院里找胡翔聲。
胡翔聲的那輛小破車停在那,上頭蓋了層黃沙,玻璃窗也灰濛濛的,一側的倒車鏡還歪著……江執無語了,歪了兩年了。
不過還行,沒一睜眼就往窟里跑。
辦公室的門半掩著,江執敲門進去的時候就瞧見盛棠坐在那,兩人之前也不知道在說什麼,話題應該被打斷了。
盛棠聽見動靜扭頭一看,心就忽悠一下,她是萬沒想到能跟江執再遇上。
胡翔聲抬眼看是江執,一臉高興,忙招呼,「來的正好,快——」
「教授。」盛棠再轉回頭時面色就平靜了,輕聲打斷胡翔聲的話,「我改天再來找您吧,你們有事我就不耽誤了。」
話畢也沒等胡翔聲表態,起身就走了。
胡翔聲一愣。
見狀,江執反應也挺快,跟胡翔聲說,「我們的事一會兒再說。」
追了出去。
胡翔聲一臉懵,幾個意思?
……
走廊里,盛棠沒走出多遠就被江執一把從後面拉住,著實嚇了她一跳。
下意識掙脫,緊跟著就被江執一下按牆上,大手強勢地往她腰上一箍。
這行為舉止來得猝不及防,盛棠第一反應就是……胳膊一抬擋住嘴。
然後……心裡默默地罵了句:盛棠,你是……傻嗎!
果然,江執被她逗笑了。
俊臉微微一偏,饒有興緻地問她,「小七,幹什麼呢?」
盛棠覺得,丟臉是丟到家了,但後續的反應不能再露怯了,深吸一口氣,很平靜地放下胳膊。
視剛才自己腦殘的行為而不見,清冷開口,「江教授,你抓疼我了。」
有來往的同行,往這邊瞧。
江執挺自然的,頭一轉對上這些人的目光,「做錯事了,跪求女朋友原諒呢。」
原來……
都是熟臉的人,聞言這話都捂嘴笑著紛紛離開。
弄得盛棠挺無語,跪求,跪了嗎?
趁著空擋一把將他推開,可緊跟著又頓了動作,倏地盯著他——
「是不是你把藍霹靂給帶走了?」
江執大方承認,「對。」
盛棠抿唇想了想,怎麼想怎麼都覺得這時間對不上,「你不是剛回來嗎?」
六喜丸子解散,藍霹靂和棠小八都被胡教授給扣下了,聲稱這倆是敦煌的聖物,輕易移不得地方,江執那邊情況如何不得而知,這兩年盛棠是要了好幾回都沒要回這倆「聖物」。
後來沈瑤說,胡教授有時候就跟個孩子似的,可能覺得只要是手捏著藍霹靂和棠小八,總能守得你們回去。
這次回來盛棠就有心帶走這倆聖物,豈料胡翔聲總是百般借口,要麼說沒時間回家取,要麼說自己在窟里,就連前天見面他都沒提這茬。
怎麼在江執這就鬆口了?
江執看穿她的心思,眉目含笑的,「我有胡教授家門鑰匙。」
賤人!
「我貓呢?」
「跟著藍霹靂一起走了。」
盛棠:……
早該想到了。
「貓還我。」
「別啊,人倆談戀愛呢,你忍心棒打龜貓?」
盛棠想懟一句:特別忍心。
但懶得跟他多言,也知道繼續跟他要貓不現實,倒不如成全了那一對「璧人」。甩開他的手,要走。
又被江執的大手一按,肩膀重貼牆上。
盛棠咬牙,這人這兩年來吃豬飼料了嗎,手勁這麼大?
「小七,給我點時間,我想跟你好好聊聊。」江執這次神情很認真,但大手還在箍著她。
盛棠看了看他的手……
這要是不給他時間,要掐死她的節奏?
「程家對你有恩,你要報恩,所以得去修復《神族》,哪怕在我昏迷不醒的時候你也毅然決然地離開,而且還是帶著程嘉卉一起離開的。江教授,這兩年陪在你身邊的人是她不是我。」
盛棠盯著他的臉,眼裡多少有了波動,「所以,你還想談什麼?」
江執掐著她的腰,低垂著臉,嗓音低了下來,深沉又無奈,「小七,修復《神族》的時候,我身邊的人只能是程嘉卉。」
盛棠一股火上來,推搡著他,滾蛋!
……沒推開,反倒被他箍得更緊。
頎長健挺的身體幾乎是強行壓著她的,他低語懇求,「有些事可以在電話里講,但有些事只能當面說,小七,跟我走,你聽我把事情跟你說完,你再決定原諒或者不原諒行嗎?就算我被判了死刑,你也得聽我申辯幾句吧?」
盛棠一時間沒說話。
「小七,算我求你,給我個機會。」江執嗓音低低的,執拗又痛苦。
「行,我給你機會……」好半天盛棠終於倒過氣來,也艱難開口——
「所以你能先放開我了吧,我的腰快被你……掐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