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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知心

所屬書籍: 天增順

倉房的窗欞全是釘死的,所以光線有些昏暗,好在收拾得倒乾淨,這樣闖進來,並不見灰塵飛起。翡翠扶住維楨立於門口,幾個管家娘子手腳利落地開櫃開箱,藏得住人、藏不住人的地方全找了一遍,一無所獲,不過在角落裡絮著一個不大的狗窩,窩邊一個食碗,一個水碗,再無其他。

「令儀好歹是我明媒正娶進門的妻子,怎麼大奶奶養條狗也要知會合府上下嗎?」門口傳來的聲音有些微弱,卻不失威嚴,「太太不說,我竟不知規矩是這樣的,不如我與太太同往太爺那裡回了這件事。我們大奶奶不知禮數,養了狗也不回稟一聲,讓太太這樣勞心勞力。」

額林布搭著元冬的手,不知何時已站在門口。他平日里言語溫柔,待人有禮,沒半點主子少爺的架子,忽然這樣疾言厲色,別說那些管家娘子,連維楨也心生忌憚,半天說不上話來。

博洛倚著柜子,似看好戲一樣低頭偷笑,忽瞥見地上一張燒過膏藥的紅綾子角,顏色尚新,分明是才用過不久的。

他不動聲色地踩住那綾子,佯裝仍在翻找一樣,隨意走幾步,將綾子踢進柜子下面。

「搜一搜總算大家安心,我們太太也是為了大爺的安危著想。」翡翠見她主子答不上話,忙出面解圍。

「太太自然是沒有錯的,都是你們這幫奴才挑唆的。我雖病著,尚有一口氣在,好歹是長房長孫,你們這些奴才都當我是死的嗎?」額林布冷冷笑著,瞥一眼身邊的元冬,又瞪一眼翡翠,「我素日不理論,你們得了意,挑唆了太太來,是打誰的臉?」

「奴婢並不敢。」翡翠忙一福到底,「奴婢……」才要再說,卻瞧見維楨悄向她搖頭。明擺著,大爺這是在生太太的氣,卻不好直說,才找尋上她,她若不認,難道真讓大爺問到太太頭上嗎?少不得狠一狠心,低頭道,「都是奴婢的錯,求大爺饒了奴婢這一遭。」

「你是太太房裡使喚的,原不該我來教訓。」額林布語氣平緩,一字一句卻都透著不可冒犯的貴重,「只是你這樣,我若不說話,以後這府里我也好,大奶奶也好,只怕連站的地方都沒有了。」說著看向一個管家娘子,「出去說給你老頭子,革翡翠兩個月的銀米。」

那管家娘子嚅嚅應了。額林布身子一晃,勉強撐住,道:「我累了,令儀,扶我回去。碧萱留下鎖門。咱們大房的門誰想開就開,好歹咱們自己得想著關上。」

令儀忙攙了額林布的胳膊,兩個人朝維楨微微一禮,轉身離開,丟下一屋子人尷尬站在原地。

出了門,令儀忍不住抬頭看向額林布:「大爺,我……」

「回去再說。」額林布攜了她的手,似很親密的樣子,緩緩朝正房走去。

博洛冷笑著瞧瞧仍蹲在地上的翡翠,蹭著拇指上的扳指,道:「起來吧,翡翠姐姐,能讓大爺動肝火,你也算厲害的。這個府里呀,誰都不是省油的燈,以後……誰也別當誰是傻子。元冬姐姐說,是不是?」

說著又瞥一眼始終沒有說話的元冬,才向維楨道:「太太交待的差事我辦完了,營里還有事,今晚留營,不回來了。」說著轉身要走,低頭看見方才那狗閑逸地卧在碧萱腳邊,不由嗤笑,「你也是個好命的,畢竟這東院里的貓兒、狗兒也輕易傷害不得。」說完呵呵笑著離開了。

碧萱與元冬少不得要恭送怒氣沖沖的維楨,返身關了院門才見白蘇站在正房門口朝她兩個擺手,二人會意,自往下房去了。

且說額林布才一進裡間,臉上就變了顏色,朝羅漢榻上坐了,正色斂容看著令儀。

令儀忙上前兩步,斂衣裙跪下:「大爺要打要罰,只管發落,只彆氣壞了身子。」

額林布揉著額角,許久才道:「說吧。」

阿一的來龍去脈很簡單,方才額林布在維楨面前私心維護,令儀此刻也絲毫不再隱瞞,一五一十地說了,只是不知是誰及時送走了阿一。

額林布閉著眼睛,似在聽,又似不在聽,令儀回完事便低頭聽候發落,半晌卻不聞一言,微微抬頭,見額林布仍閉目不語,也不敢叫他,只得繼續跪著。因著天熱,身上衣裳穿得少,沒有一炷香的工夫,雙膝跪得生疼。

令儀跌坐在地上,悄悄揉著腿。

「跪好了。」額林布冷冷的聲音,嚇了令儀一跳,「現下我惱你兩件事,你若猜得到,我饒了你,你若猜不到,就跪著吧。」

「第一件,我不該帶來路不明的人回來。」令儀低頭道。

「錯,我惱你儘是小聰明,心裡竟沒有算計。」額林布的聲音始終沒有任何變化,聽不出喜怒,「你救人原是善心,可他若是大惡之人,你當如何?咱們房裡並沒有博洛那樣好身手的人,杜松、方海都不過是孩子,雲旗又不常在府里,他若有歹心,你欲如何應對?」

令儀被問住了,一時竟回不了話,半晌方道:「我……想著他不過十二三歲一個孩子……」

「博洛初次跟隨太爺出兵放馬,刀頭染血也不過十二三歲。令儀,你可以做良善之人,」額林布緩緩地道,「可必得先有良善的本錢,你思慮不周,只會傷了自己和身邊的人。再說第二件。」

「第二件,這樣大事我不該瞞著大爺。」令儀深深低首。

「錯,我惱你口裡信誓旦旦,心裡卻不信我。」額林布忽然睜開眼睛,目光中完全沒有平日里的溫和,反帶了決絕與凌厲,「開口閉口說我們是拜過天地祖宗夫妻,你可曾真的以我為夫君?以我為依靠?你可曾真的信我會幫你,信我會助你?你遇事如何不肯先找我商量?」

令儀萬沒想到額林布會有此一說,驚訝抬頭,正與他灼灼目光相對,她努力想讀懂那目光中的深邃,卻一無所獲。

額林布忽然一笑,如隆冬過後的第一縷春陽,令儀只覺腦袋裡一片空白,再想不起什麼說詞,只想與他一起笑。

「起來吧,傻丫頭。」額林布不耐煩地揮一揮手。

令儀雙膝麻木,心知身邊無人相扶,再站不起來的,索性坐在地上,一面使勁揉搓著膝蓋,一面望著額林布傻笑。

見她這副模樣,額林布越發好笑,起身也往腳榻上坐了,伸手要幫她揉腳。誰知令儀忽想什麼,又忙忙地跪好,剛剛揉活了血的膝蓋,再跪時更疼得鑽心。可她卻顧不上這些:「大爺既這樣說了,我就斗膽再求大爺一件要緊事。」

額林布見她疼得直皺眉,又裝作沒事人的樣子,雖有些心疼,卻十分可笑,伸手一把將她拉在身邊,欲使她也往腳踏上坐了。誰知額林布力道不夠,令儀又不曾想他會有此一拉,兩下里一掙,令儀便直直地栽進額林布懷裡。

兩個人頓時紅了臉,令儀只覺耳根子熱得直要滴血。額林布一陣咳嗽,令儀也顧不得別的,只要往桌上倒茶去,額林布拉住她,口裡說不出話,卻以目光示意她坐下。

好不容易緩一口氣,額林布輕聲問道:「什麼事?」

令儀低下頭,搓著衣角,半晌方道:「我若真做了不良之事,大爺會怎樣處置?」

額林布猜不出她的心思,只淡笑道:「不過一別兩寬,各生歡喜罷了。」

令儀會心點頭:「還是元冬姐姐最懂大爺,她通風報信給太太,無非是想太太出面懲治我,許是她早猜到大爺會放過我。」

額林布默默不語,只看著地磚出神。令儀小心覷著他的神色,道:「元冬姐姐自小服侍大爺,比誰都都護著你。在她眼裡,心裡,並不在意東院的臉面,甚至不在意將軍府的臉面,她在意的唯有你。我若真傷及你,想來她也只恨不能親手結果了我吧。」

「你宅心仁厚,有容人之量是好事。」額林布扭頭看向她,「但只有這些是成不了一家主母的,你要學會如何收服人心,若真能降服了她,這樣的事自然再不會發生,你若降不住她……」

額林布沒有繼續說下去,因為沒有這點子辦法手段,令儀是不可能在他離世之後安穩度日的,只是這樣的話要怎麼訴之以口。

「大爺放心。」令儀臉上漸有笑意,露出一排整齊的皓齒。

額林布的心赴然一動,這樣的明眸善睞,紅唇白齒,他再熟悉不過,只可惜她……究竟不是她。

許是話說得多了,額林布連午飯也不吃便歇晌了,令儀服侍他躺下,只待他氣息均勻方悄悄退出裡間。

碧萱正焦急地等在外間,見她出來,小聲道:「雲旗在小書房等姑娘。」

令儀點頭道:「去找元冬過來聽著裡間的聲音,你半個時辰之後來換她,讓她往小書房來。」

碧萱點頭去找人不在話下。彼時,雲旗已在小書房久候。見令儀來,便將今日的事挑要緊的交待幾句。

原來得安一早便急急地往府外的院子去尋雲旗,傳了博洛的話,說太太今兒要往長房去看額林布,要他小心服侍。雲旗略一轉念便想明白了這話的意思。維楨並不常往東院去,即便是去了,也只該讓元冬和碧萱準備了,不該知會他,除非……

雲旗也顧不得許多,趁人不覺,急急地將阿一帶離了倉房,阿一的傷勢已漸好,雲旗多多許了他銀子,送他出府。自己又返身回去,將阿一留下的痕迹收拾乾淨,再看不出那房子是住過人的。

狗是雲旗故意留下的,一來阿一自身難保,帶著狗更不便宜,二來此前倉房裡的聲音驚動了誰,也總得給那響動一個合理的說詞。

竟然是博洛!令儀回想方才維楨頤指氣使地來搜院子,博洛還一臉譏笑地打趣她,原來他早知一切。細細想來,元冬原不是慣會做這樣事的人,通風報信也難免不周密,被博洛聽去了也是有的。

只是令儀想不明白,博洛並不知阿一的底細,為什麼會出手相助?又憑什麼相信她?

「他如今怎麼樣?」令儀關切地問。

「姑娘放心,那小子好了許多,我已將他安置在離城五里一家農舍,留了銀錢吃穿,過一兩日再送葯過去。」

令儀點頭不語,雲旗思忖著問道:「經此一事,我知姑娘必不會再瞞著姑爺。那麼……」雲旗猶豫一下,才介面道:「姑爺為難你了嗎?」

令儀搖搖頭,想起方才的情形,臉上竟帶了一絲笑意:「雖然我並不是他心中的令儀,可夫妻一場,終歸是有些知心吧。」令儀說著,抬頭看向雲旗,「想來你與碧萱也是這樣的吧?」

雲旗一時語塞,他從不曾見過令儀這般神情,此前她在他眼裡不過一個小姑娘,雖然有些機敏,卻不過是一派天真爛漫,而眼前這個令儀儼然有了女兒家的神韻和嫵媚。大約心中要真正愛慕一個人,才能讓女孩子變成一個女人吧。

雲旗告辭出去,還不及出了院子,迎面見元冬往書房來。心中的怒意不覺便顯露在臉上,然而念及令儀提起,元冬對額林布的痴心,到底又忍了下去。

「雲爺好。」元冬微微一福。

「元姑娘好。」雲旗面無表情,淡淡道,「元姑娘勞心勞力,辛苦了。」

元冬臉上一紅,低了頭。雲旗也不欲為難她,只低聲道:「元姑娘對大爺忠心可嘉,只是有大爺才有東院,傷了東院自然也就傷了大爺。元姑娘可別錯了主意。」

說著,雲旗忽然一笑,那笑容坦然豁亮,不帶一點揶揄或威脅,「我們都不過是奴才,所以我與元姑娘是一個心思,有大奶奶才有我們,誰傷了大奶奶,我必與她不共戴天。」話音未落,雲旗已拂袖而去,

午間的一兩個時辰,令儀與元冬在書房裡說話。沒人知道她們說了什麼,令儀早吩咐了不許人進去,連碧萱也不能違背。白蘇在廊下晾帕子時,見元冬跟在令儀身後出了書房,若不細看,還以為是平日里跟在奶奶身後的碧萱。

那晚依舊是元冬服侍大爺盥洗,除了比此前更殷勤小心,再看不出其他異樣。東院里也再沒提起太太來搜院子的事,丫頭小廝們只知大爺與太太起了齟齬,也是無礙的。

府里的人也都知道大爺身上不好,太太親去探望,那幾個管家娘子是府里的老人,自然能管好自己的嘴,因此,並無任何風言風語傳至上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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