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這樣沒有什麼不好啊!」溫宜的聲音清清潤潤的,和寧至謙的聲音有幾分神似,「你看,我現在也忙著呢,至謙不在家,除了自己和公司的事,每天陪著寧想玩,帶著他學習練琴,等會兒啊,還要帶他去上興趣班,沒有閑雜人閑雜事打擾,很平靜,挺好的。」
阮流箏抿著唇,無法言語。
「有些人和事,眼不見,心也就清凈了。」溫宜纖長的手指輕持茶杯,淺抿一口,「嗯,這次的茶葉不錯,你試試。射」
阮流箏心中嘆息,她不懂茶,一如不懂此刻的溫宜所想為何,「媽,我只是覺得……這樣……不憋嗎?」有時候,她看著寧守正和溫宜的情形,她都替他們憋。婚姻的苦痛,她曾嘗過,而溫宜和寧守正這種,比她的何止痛苦百倍礬?
溫宜笑,凝神,保養極好的手指轉動著茶杯,一圈又一圈,「很多人不都是這麼過嗎?」
可是,很多這樣,自己也就要這樣嗎?
「流箏,你不明白,我跟至謙他爸都多大年紀了?他爸都快六十了,一輩子,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了……」溫宜的目光淡淡的,「現在分開和不分開已經沒什麼區別,最關鍵的,是自己內心怎麼想。」
阮流箏沒有再說其它。的確,分開是不可能了,溫宜和寧守正這個年紀,又是這樣的家庭,還真沒這個臉離婚,也離不起,離了,這兩大家的關係怎麼辦?而且,就算離了,這麼大年紀還第二春溫宜的性格也是接受不了的,只是,這麼乾耗著,對溫宜來說,真的需要強大的內心來支撐。
「真的挺好的。」溫宜含笑看著她,「你們孝順,你和至謙又好,我心裡就特別開心,其實憋不憋屈不過是放下兩個字,跟是否在一起沒有關係,不在一起,也要放下了才舒心,在一起,也是一樣,權衡利弊,這樣挺好。」
「那……爸爸現在……」她在這個家裡感受不到寧守正存在的氣息,她甚至擔心,寧守正會不會因為在溫宜這裡得不到原諒,又會犯老/毛病。
溫宜搖搖頭,「不知道,我已經不過問他的行蹤,這樣反而洒脫了,真的,放開了,心也就寬了。從前我倒是真的時時防著他,監控著他,他們男人出入燈紅酒綠的地方多,他的助理是我的人,時時跟著他,一舉一動都報告給我,他也免不了的逢場作戲走過場,可真有什麼實質性的關係也不敢,不過開開玩笑耍耍嘴皮子。但那又怎樣呢?我倒是管住他了,我自己又何嘗輕鬆?成天綳著一顆心,累!而且,該發生的總會發生,再防也防不了的,比如……」她失笑,沒有說完,「不如索性放開了,還真的舒坦了。」
這個感覺,阮流箏是感同身受的,她何嘗不曾走過同樣的路?
她贊同地點點頭,「其實,放開的關鍵是在不在乎,不在乎了,就什麼都放下了。」
「是!所以啊,現在這樣就挺好,而且,人也是奇怪的,你越在乎的人,他反而不在乎你,他在乎的永遠是那個不在乎他的人。」溫宜輕笑搖頭,淡淡失落,「他心裡是真的有那個女人的,那個女人走了,也帶走了他的牽掛,我和他柴米油鹽做夫妻,呵,從前我常常想,如果當初我不那麼維護他,反而成全了他,我一個人帶著至謙單過,是不是他放不下的就是我了?」
紅玫瑰與白玫瑰么?
阮流箏搖搖頭,「媽,我倒是覺得,真正能讓一個人記住並且感動的,恰恰是柴米油鹽的生活呢。」
溫宜笑了,「傻孩子,那是你和至謙。」
是嗎?她不了解溫宜和寧守正,無法再繼續評論。
「對了,小想沒有再找到,寧想心裡的坎過去了嗎?」她換了話題。
「哪有那麼快?小念還在家裡呢,看見小念就會想起小想,何況寧想這孩子極重感情,要忘記只怕要很長時間,但是到底小孩子,哄哄也能過去。」說完又嘆息,「別說寧想了,到底養了這麼久,就這麼走失了,我們大人心裡想起來都難過,小想這名字還是從寧想自己的名字里取出來的,要陪他爸爸過一輩子的呢,人總是有感情的啊……」
這句話似曾相識。人,相處久了總是有感情的,所以,這也是在說溫宜和寧守正嗎?阮流箏聽著,有些怔怔的。
陪溫宜說了一陣話,下午和溫宜一起帶著寧想去上興趣班,而後三人還在外面吃了頓晚餐,順便還陪著溫宜血拚,買了一後備箱東西,溫宜看起來興緻很高……
不管哪一種生活,自己選擇了,總要好好過的啊……
嗯,每個人的初衷,都是想要好好過的啊,可是,現實就是這麼殘酷,將諸多的苦難不公平地加諸到人身上。
比如朱雨晨。
朱雨晨第一個療程的化療和放療終於結束了,原本長出來的青青發茬,又盡數落光。
經過了這一輪治療,朱雨晨更瘦了,送朱雨晨離開醫院的時候,阮流箏無端的,竟然想起了紅顏枯骨四個字,實在是太大的不吉利,內心裡把自己狠狠罵了一通,可是,脫去了厚厚的衣服,裹在單薄夏裝里的朱雨晨,真的瘦得可怕。
痛苦的化療和放療,將朱雨晨最後的那點鮮妍也磨掉了,雖然她仍然在努力微笑,可是那朵晨曦中的梔子花已經開成了殘敗的模樣。
這個痛苦的過程,全是沈夫人和朱雨晨自己撐過,沈歸,無法回來,朱雨晨也不會告訴沈歸,她有多痛苦。
朱雨晨坐進沈家的車裡,手臂纏著阮流箏的腰,夢幻般笑著,眯著眼,「姐姐,下個月沈歸要回來了,說是……要和我去登記,我就能成為他真正的妻子了,姐姐,我好開心。」
她想摸朱雨晨的頭髮,可是手一動,抱住了朱雨晨的肩膀。朱雨晨是沒有頭髮的啊……
她眼前出現朱雨晨滿頭秀髮的模樣,空氣里淡淡的梔子花香。
那一握青絲,已化作纏在沈歸心裡的情絲了么?大約,會纏著沈歸一輩子了……
她抱著朱雨晨笑,心裡濕漉漉的,和這夏日的艷陽格格不入,「小雨,我也替你開心,你和沈歸,一定會永遠這麼幸福的。」
一定啊……
「謝謝姐姐。」朱雨晨鬆開她的腰,抬頭看著她,那一雙眼睛卻仍然透亮,如含了露,「姐姐再見。」
阮流箏嘴唇微微顫抖,「傻瓜,不要和醫生說再見。」
相似的對白。
朱雨晨笑,「姐姐,我們還會再見的啊!等沈歸回來,我們一起來看你們!還有科室里其它哥哥姐姐呢!」
「好。」她輕輕揮手,下個月,幾號呢?不知她還在北雅嗎?
「姐姐,再見。」朱雨晨的笑容慢慢消失在緩緩升起的車窗後。
回到科室里,遇到寧時謙,老遠喊她嫂子。
她好似從迷霧濕潤的密林里被徒然拉入塵世中,因朱雨晨那朵梔子花而濕漉漉的心才覺見了陽光,
面對著寧時謙陽光熱情的笑容,周身都暖了些,「來看段揚?」
「是呀!這小子恢復不錯。」寧時謙道。
「還行,他這兩天老實了不少。」阮流箏想起那次的酒事件,寧時謙也知道這件事了吧?
寧時謙笑,「粗老爺們,給你們添麻煩了!」
「沒事,現在很聽話的。」尤其見到譚雅就很老實,大概譚雅那一頓把他給罵服了,所以,有的人就是要用暴力制服的。
寧時謙大笑,「還是拜託你們了,剛剛問主治醫生,說過兩天可以出院,辛苦你們了。」
「什麼時候這麼客氣了?」她也笑了笑。
「哈哈!我不敢不客氣啊!不然老二回來削我!」寧時謙死性不改地打趣她,「我先走了,外科那個嫌犯今天出院。」
「嗯,你去忙吧。」她這一場無妄的綁架之災,也實在是巧合,那幾個嫌犯竟然就在她家小區對面的民居躲著,幾天時間早把周圍的情況摸得清清楚楚,而媽媽跟外面各種店的老闆們也熟悉,嘮嗑間她的什麼信息都說出去了,正好嫌犯之一中槍,她這個外科大夫就被嫌犯給盯上了,現今所有嫌犯落網,把周圍的居民給嚇了個半死,租房的時候再也不敢隨意了——題外話——晚上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