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是跟我一塊回來的。」桑稚手心冒汗,乾巴巴地解釋,「嘉許哥剛好也要來南蕪,就順便一起了。然後哥哥喝酒了嘛,他沒喝,就幫忙把我送回來。」
黎萍隨口道:「你也喝了?」
桑稚用手指比划了下:「一點點。」
「以後別喝了。」黎萍皺著眉說,「這次就算了,你哥哥在,但你自己在外邊的時候,能不喝就不喝,自己得注意點。」
桑稚乖乖點頭。
兩人進了電梯。
電梯門關上之後,黎萍又提起:「只只,媽媽之前有一次給你打電話,那時候不是聽你說,段嘉許生病,做了個手術?」
桑稚獃獃地啊了聲,很快就想起來:「是呀,怎麼了?那都去年的事情了。」
「沒。」黎萍的聲音很輕,「媽媽就問問。」
黎萍的這個反應,弄得桑稚有些不安。她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又點點頭,裝作很平靜的樣子:「哦。」
狹小的電梯間內,氣氛顯得有些沉。
黎萍很平常地跟她聊著天,情緒上也沒什麼不妥:「你倆在宜荷經常見面?」
「就偶爾。」桑稚語氣也很平常,「會出去吃個飯什麼的。」
「以前怎麼沒見他來南蕪?」黎萍說,「這次怎麼突然過來了?」
桑稚不太會撒謊,只想矇混過去:「我也不知道,沒問。」
「你也是,你哥喝了酒沒法送你,你怎麼也不給爸媽打個電話。」黎萍語速溫緩,輕聲訓著,「還得麻煩別人送你回來一趟,難得聚一次會的。」
恰好電梯到了。
桑稚跟著黎萍走出去,邊說:「他酒店在附近,順路。」
黎萍:「嗯。」
不知道為什麼,桑稚總覺得她有些奇怪。這種怪異的氛圍,莫名像是在施壓,讓桑稚甚至有了坦白的衝動。她的心跳直打鼓,小心翼翼道:「媽媽,你怎麼了?」
「沒事兒。」黎萍笑了笑,拿鑰匙打開門,「快去洗個澡吧,一股酒味。」
進家門後,黎萍進了廚房,繼續收拾著東西。
桑榮正在主卧的浴室里洗澡。
桑稚想去個黎萍幫個忙,一進廚房就被趕了出去,讓她趕緊洗澡然後睡個覺。她覺得自己也幫不上什麼忙,只好回房間拿上衣服,進了浴室。
想著跟黎萍的對話,桑稚有些心神不寧。總覺得是被她發現了什麼,但又好像不是,而且她的這個反應和桑稚想像中的有點不太一樣。
是因為她瞞著?
桑稚吐了口氣,胸口處像是被壓了塊石頭,有點憋得慌。她猶豫著要不要趁這兩天,委婉地跟黎萍提一下這個事情。
感覺也不是多難提的事情。
因為心事重重,桑稚也不知道自己洗了多久的澡。等她洗完澡出來,客廳的燈已經關上了,只有浴室外的燈還開著。
就著這個光,桑稚到客廳裝了杯水。路過主卧的時候,她聽到黎萍和桑榮似乎在說些什麼,但隔著一道門也聽不太清。
桑稚回到房間里。
她坐在床邊的地毯上,拿起桌上的手機。看到段嘉許發來的消息,桑稚打開看了眼,回復了句:【到家了,剛洗了個澡。】
想了想,桑稚遲疑地輸入:【我媽好像發現咱倆談戀愛了。】
沒等她發送出去,房門被敲響。
桑稚按了下電源鍵熄屏,而後抬起頭,順帶站起來坐到床上:「怎麼了?你進來就行。」
下一刻,門從外邊被開啟。
是黎萍。
她走了進來,坐到床邊上,似乎是考慮了一番,表情有些嚴肅:「只只,媽媽問你個事兒。」
桑稚把手機放下:「嗯?」
黎萍問:「你跟媽媽說實話,你跟段嘉許談戀愛了?」
桑稚舔了舔嘴角,神情訥訥。
兩人對視著,僵持片刻,桑稚垂死掙扎般地做出反應:「啊?」
「啊什麼啊。」黎萍說,「媽媽還能不知道你在想什麼?突然把那放了幾年的東西都拿出來,整天對著手機笑,還莫名要跟你哥一塊出去吃燒烤。」
「……」
黎萍問:「談多久了?」
桑稚不知不覺就坐端正起來,小聲說:「沒多久。」
「所以暑假才沒回家?」
「不是,」桑稚硬著頭皮說,「就是聽我舍友說完,就想找個實習,給自己找點事兒做嘛。我回家肯定就天天呆在家裡,什麼也不幹。」
黎萍臉上的笑意漸收,又問:「你暑假的時候,是住他那,還是住宿舍。」
「……」桑稚覺得緊張,磕磕絆絆道,「宿舍!哥哥也知道的……我沒住他那。上回哥哥來宜荷的時候,也看到了的。」
「媽媽不是要干涉你。」黎萍嘆息了聲,「我只希望你能保護好自己。畢竟這事兒,確實是女生比較容易受到傷害,而且你年紀也比他小那麼多。」
桑稚的聲音細細的:「我知道。」
「你倆到哪一步了?」
「沒有的。」桑稚有些尷尬,說不太出口,「就沒那樣……」
黎萍抬眼盯著她,欲言又止。
「媽媽,你不是也見過嘉許哥很多次嗎?」桑稚幫段嘉許說著好話,「你也知道的,他不是壞人,對我很好的,你不要擔心。」
「只只。」黎萍伸手摸了摸她的頭髮,認真道,「我剛剛跟你爸提了這個事情。說實話,我們兩個,都是不太贊同你們在一起的。」
這話極其出乎桑稚的意料,她抬起頭,有點不知所措:「為什麼?」
黎萍:「他跟你說過,他家的事情嗎?」
桑稚點點頭:「怎麼了?」
「我先前也跟你提過,你哥大一的時候,他找你哥借了三萬塊錢。你哥哪來那麼多錢,只能找你爸。但這個錢不算小錢,我們還是問了一下原因。」
「……」
「所以也大概清楚了,他家裡的情況。」黎萍說,「媽媽沒有要太注重家境的意思,那孩子我見過,知道是個好孩子。因為那三萬塊的事情,他一直也對我們家很好。來給你家教的那次,我給他的錢,他最後一天來的時候,都放在茶几上了。」
桑稚愣了下,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
「你小的時候,他也很照顧你,我都知道。你哥哥跟他玩得好,或者你把他當成哥哥,我都沒有任何意見。」黎萍又嘆了口氣,緩慢地說著,「但如果是要成為你的另一半,媽媽真的……」
桑稚有些急了,打斷她的話:「媽媽,你不能這樣想。」
「我不太清楚他現在的情況。但我之前聽說,他爸爸現在是植物人是嗎?」黎萍說,「還有,受害者的親戚總來找麻煩?」
桑稚誠實說:「沒有總。」
「你遇到過?」
桑稚沉默幾秒:「沒有。」
她這個反應,黎萍瞬間明白了。她深吸了口氣,平靜道:「只只,媽媽知道他家裡發生這樣的事情,跟他沒什麼關係,他也確實可憐。可能我這麼說是有點自私,但是我真的不希望,是我女兒陪他一起過這樣的日子。」
「……」桑稚喉間一哽,很認真地說,「我沒覺得辛苦,他也一直對我很好,我跟他在一起很開心的。」
「你現在還小,你們在一起也沒多久。」黎萍說,「而且你現在還在讀大學,他已經出來工作好幾年了。你們接觸的人和事都不一樣,平時也沒有什麼共同話題,很容易會有分歧。」
「但是……」
「只只,媽媽也不想說這些話,讓你不開心。」
「……」
黎萍站了起來,又道:「媽媽只是不贊同,但不會阻止。你自己要考慮好,可能現在說這些,對你來說,也比較久遠,畢竟現在也只是談個戀愛。」
桑稚低聲道:「我有考慮的。」
「我也不是要你找個多有錢的人。」黎萍說,「我只希望,你能找一個對你好的,你喜歡的,並且,合適的人。」
桑稚是真的沒想過,桑榮和黎萍會不同意。
他們一向寵著她,不管她提什麼要求,只要不要太過分,他們基本上不會有什麼意見。包括去宜荷上大學,以及暑假不回家的事情。
況且,他們也認識段嘉許。
清楚他的家庭情況,也知道他是個怎樣的人。
桑稚不太明白黎萍的顧慮。難道就是因為他家裡的事情,以及目前的經濟條件嗎?
可她真的不覺得這是什麼大的問題。
又不是沒房就過不了日子。
桑稚覺得有些煩躁,爬起來把燈關上。她鑽回被子里,拿起被她冷落了好半天的手機,發現段嘉許已經回了她好幾條消息。
段嘉許:【明天有空出來?】
過了幾分鐘,又一條:【睡了啊?】
再過幾分鐘:【小朋友就是能睡。[難過]】
看到他發的那個土土的表情,桑稚的壞心情莫名散了些。她把輸入框的那行字刪掉,思考了下,把腦袋也鑽進被子里,戴上耳機給他打了個電話。
段嘉許立刻接了起來:「還沒睡?」
桑稚嗯了聲,糾結著要不要跟他說剛剛的事情。
段嘉許低笑著說:「剛剛在幹嘛呢,還不理人。」
「跟我媽說了會兒的話。」桑稚的聲音很小,像在跟他說悄悄話,「沒看手機。」
「那你是不是要準備睡覺了?」段嘉許說,「我感覺現在的年輕人都挺能熬夜的吧,怎麼你就活得像個小老頭似的。」
桑稚皺眉:「早睡早起,對身體好。」
段嘉許順從地應:「嗯,知道了。」
回想著黎萍剛剛的話,桑稚有些心神不定。他後來說的話,她也沒太聽進去,心不在焉地附和著。
察覺到她的不對勁,段嘉許很快便道:「是不是困了?」
桑稚回過神:「啊?」
「困了就掛了吧。」段嘉許溫和道,「哥哥明天再找你。」
桑稚的生物鐘到了,確實有些困,下意識就順著他的話喊:「哥哥,我問你個事兒。」
段繼續愣了下,笑出聲:「嗯?」
「我小時候,」在被子里呆久了,桑稚有點透不過氣,把腦袋冒出來,「就咱倆剛認識的時候,你就對我挺好的,是為什麼?」
段嘉許似是想不太起來了:「我那會兒對你好嗎?」
「挺好的呀。」桑稚很認真地想,嘀咕道,「就錢飛哥和駿文哥加起來,哦,再加上我哥吧,都沒你對我好。」
「那估計是你小時候也對我挺好?」順著電流過來,他的聲音多了幾分磁性,半開玩笑,「也可能是我人本來就挺好。」
想著他沒拿家教兼職費的事情,桑稚沉默幾秒,嗯了聲。
「還有的話,」段嘉許停頓了下,把話說完,「這事兒我好像沒跟你說過,之前我媽生病,你家裡借了我三萬塊錢。」
「……」
「覺得,你爸媽都是好人。」段嘉許似乎也沒覺得難以啟齒,話裡帶著笑意,「所以也得對你好點。」
結果桑稚還是沒能說出口。
沒能跟段嘉許說出,她父母不太贊同他們兩個在一起的事情。
但想了一晚上,桑稚其實覺得這並不是什麼大問題,只要她在黎萍面前多說點段嘉許的好話,在桑榮面前多撒幾次嬌,這事情估計也就這麼過了。
隔天早上,桑榮又跟桑稚說了一些話,之後也沒再提。黎萍確實也沒太阻止,桑稚提出要出門,雖然沒有明確說是去找段嘉許,但黎萍也沒攔著,只是像平時一樣囑咐她早點回家。
桑稚也一直沒在段嘉許面前提這個事情。
段嘉許提過一次,要不要上門跟桑榮和黎萍問個好。但黎萍剛說了那樣的話,桑稚覺得現在還不是最佳的時機,怕他知道了會不開心,還是拒絕了。
這個假期就這樣過去。
覺得一來一回挺麻煩的,加上桑稚也沒什麼行李,所以她沒讓桑延送。七號中午,兩人到附近坐機場大巴,直達了機場。
過了安檢,到候機廳等待。
桑稚沒睡午覺,此時有些困,百無聊賴地打開之前下載的密室逃脫遊戲來玩。她不太擅長玩遊戲,有時候卡一個點能卡半天。
段嘉許在一旁看著她玩,時不時說幾句提醒她一下。
一個關卡,得他提醒好幾次,桑稚才過關。玩了幾關之後,她忽地放下手機,莫名發起脾氣:「不玩了。」
段嘉許覺得好笑:「怎麼了?」
「你是不是玩過?」桑稚把手機丟到他的腿上,不悅道,「你這也太奇怪了,我都還沒點下個場景,你就知道線索在哪裡了。」
段嘉許拿起她的手機,弔兒郎當道:「這遊戲我公司開發的。」
「……」
桑稚沒了解過這方面的事情,但連他做過什麼遊戲都不知道,也有些心虛。她瞅他一眼,默默地把手機拿了回來:「那你別說話。」
段嘉許眉梢一抬,沒再多言。
過了幾分鐘,段嘉許開了口,但這次卻不是說遊戲的事情,漫不經心地:「對了,你哥昨天給我打了個電話。」
桑稚抬眼:「他又幹嘛。」
「就說了八個字。」段嘉許的手搭在桑稚座椅的椅背上,一字一頓道,「『我毀了我妹的一生。』」
「……」
「然後他就掛了。」
桑稚莫名其妙:「你別管他。」
段嘉許輕笑了聲,低下頭,繼續看她的遊戲進度:「你以前玩不玩遊戲?」
「不怎麼玩。」桑稚老實道,「沒什麼興趣。」
「那你之前那個網友,」段嘉許若有所思道,「怎麼認識的?」
「……」
「你那個年紀,估計都是,」說到這,段嘉許扭頭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道,「遊戲里的結婚對象?」
桑稚也想不到能通過什麼途徑認識人,只能含糊地應了聲:「嗯。」
段嘉許:「哪個遊戲?」
「……」
他這鍥而不捨,什麼事情都要刨根究底地問的毛病什麼時候能改改?
桑稚勉強說出一個自己玩過的遊戲:「冒險島。」
段嘉許散漫道:「噢。」
沉默下來。
桑稚繼續玩著手裡的遊戲,沒過多久就聽到了登機的廣播聲。
與此同時,旁邊的段嘉許又冒出了兩個字:「哪天——」
桑稚站了起來,看向他:「啊?」
段嘉許長睫抬起,一雙桃花眼與她對上。他的唇角向上扯,一改平時不正經的模樣,把話說完:「上去把婚離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