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飛向來胖,結婚了之後,在愛情的滋潤下,更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橫向發展。他深吸了口氣,拿手指他,又放下。
像是覺得忍忍就算了。
這種情緒維持不到三秒,錢飛再度舉起手,第二次再指他,咆哮:「你他媽怎麼知道我準確體重的?!」
「還真猜中了?」桑延涼涼道,「我還刻意往低了猜呢。」
錢飛無法接受這種屈辱,看向段嘉許:「老許,我看上去有這麼胖?」
段嘉許:「沒有。」
這話及時地安撫了錢飛的情緒。
他的火氣斂了些,但對著桑延的語氣仍舊憤怒:「你這個狗逼,從今天開始,你別再聯繫我了,不然見你一次打你一次,滾!」
沉默三秒。
段嘉許低笑著補了句:「我還以為你已經兩百了。如果才一百八十六,好像也還行。」
錢飛:「……」
一瞬間,錢飛的憤怒里多了几絲悲傷,看著段嘉許的眼神像在看負心漢:「你為什麼跟他一起攻擊我,你以前明明最愛我的。」
「說什麼呢。」段嘉許說,「我女朋友誤會了可不好。」
「……」
「還有,這我親哥。」段嘉許支著下巴,目光放在桑延的身上,笑得極其溫柔,「我不幫著自家人怎麼行?」
對上他的眼,桑延的額角一跳:「你談個戀愛怎麼這麼噁心人。」
錢飛也轉移了陣營:「我也受不了,真的。」
段嘉許很好脾氣,任他們嘲諷。
「他以前沒對象的時候,說實在的,還能忍忍。」錢飛說,「現在有對象了,像個男孔雀一樣,天天發騷。我真不知道你妹是怎麼忍的。」
「……」段嘉許覺得好笑,「有這麼誇張?」
「你自己有空多照照鏡子。」按照自己的經驗,錢飛好心提醒,「現在的小姑娘可不喜歡這麼粘人的對象。你這樣下去,不出一年,膩煩期就要到了。」
聽到這話,桑延看向段嘉許,神色若有所思。
沒等段嘉許說點什麼,放在桌上的手機響了起來。是桑稚發來的視頻通話。他的唇角扯起,拿起手機,慢條斯理道:「不介意吧?」
錢飛:「介意。」
段嘉許思考了下,掛斷,重新回了個語音通話回去。他拿起水杯,把手機貼在耳邊,邊說著:「看你們都沒有電話,我其實也不太好意思接。」
「……」
「但我家姑娘脾氣有點大。」段嘉許笑,「不接不行。」
下一刻,電話接通。
桑稚的聲音傳來:「你還在外面嗎?」
「嗯,跟你哥,還有錢飛出來聊聊天。」段嘉許喝了口水,溫聲問,「回宿舍了?」
「回了。」桑稚很自覺,「那我不煩你了,你跟他們玩吧,我去洗個澡。」
「我回去給你打電話。」
「好。」
像是想起了什麼,段嘉許聲音含著笑意,解釋道:「別擔心,我跟他們沒什麼的。」
錢飛:「……」
桑延:「……」
「你說什——」還沒說完,桑稚就把話咽了回去,沉默下來,很快又開了口,音量提高了些,「他們在你旁邊嗎?」
段嘉許嗯了聲。
桑稚直接掛了電話。
段嘉許挑眉,把手機放了下來。他自顧自地笑著,而後問:「剛剛說到哪了?」
錢飛:「我怎麼覺得你現在這麼惹人厭。」
桑延把號碼發給他,指了指清吧門口的方向:「拿著滾。」
桑稚也在微信上給他發了消息:【你!干!嘛!】
桑稚:【不要在他們面前說!!!!!】
段嘉許忍笑回了幾句,順她的毛。他放下手機,往椅背一靠,弔兒郎當道:「你倆排擠我,怎麼還成天叫我出來?」
錢飛神情微妙,目光往他倆身上轉:「你倆怎麼一個德性。」
桑延:「?」
「我記得之前,」錢飛說,「你也跟你妹說過,我們整個宿舍排著隊泡你?你說你惡不噁心,這種話都說得出來。」
段嘉許懶懶道:「哥,這就是你的問題了。」
桑延毫不在意,語氣極為欠揍:「我呢,各方面條件,男女通殺。」
說著,他上下掃視著兩人:「你們瞧瞧,你們盯著我的眼神,跟狼看到肉似的,我能不慌?」
「……」
桑延看向段嘉許,轉了個話題:「你什麼時候去?」
段嘉許:「嗯?」
「見我爸媽。」
「應該就這段時間吧。」段嘉許說,「怎麼?」
「沒。」桑延饒有興緻道,「看個熱鬧。」
拿到號碼之後,段嘉許找了個適合的時間,撥通了電話。
響了兩聲,那頭接了起來,傳來桑榮的聲音:「您好,哪位?」
「叔叔,您好,我是段嘉許。」段嘉許輕舔著唇,禮貌地說,「最近我回南蕪工作了,一直沒聯繫您,也是想穩定下來,再登門拜訪。」
桑榮的語氣一如既往的和藹:「是要在南蕪定居了?」
段嘉許:「是的,打算在這邊發展。」
「嗯,挺好的。」
對這件事情,段嘉許的心裡還是沒什麼底。他垂下眼,正經地說:「上回時間匆忙,也沒來得及跟您細說我的情況。所以想問問您什麼時候有空,想再跟您談一下上次的事情。」
電話那邊沉默下來。
僅僅過去了十幾秒的時間,都像是在凌遲。
桑榮笑了下:「周末都有空,你周六晚上過來吧,順便在叔叔這吃個晚飯。最近朋友送了瓶酒,阿延那臭小子不回來,我也找不到人陪我喝幾口。」
段嘉許微不可察地鬆了口氣,笑道:「好的,我會準時過去的。那就打擾您和阿姨了。」
周六那天,段嘉許拿上買的水果和茶葉,準時地到了桑稚的家。
來開門的是黎萍,她朝他笑,接過他手裡的東西,而後道:「下回過來就別帶這麼多東西了啊,先坐吧,再等等。晚飯也快好了。」
段嘉許把鞋子脫掉,主動說:「我來幫您吧。」
「不用,都快好了。」黎萍說,「你坐會兒吧,過來一趟也累。桑延,給人倒杯水,傻坐著幹什麼呢!」
段嘉許下意識往沙發的方向看了眼。
就見桑延像沒骨頭似的,靠在沙發上,嘴裡嚼著口香糖。他往茶几的方向抬了抬下巴,閑散道:「自己倒吧。」
倒真像是他那天所說的,看個熱鬧。
段嘉許的眼皮動了動。
見黎萍似乎要發火,段嘉許忙道:「沒事兒,阿姨,我自己倒就行。」
黎萍盯著桑延看了好一陣,像是哪都看不慣。她沒再說什麼,點頭,又回了廚房,去幫桑榮的忙。段嘉許跟著她進去,跟桑榮打了聲招呼才出來。
隨後,段嘉許坐到沙發上,問:「你怎麼過來了?」
「聽我妹說,我爸媽好像不太喜歡你?」像是覺得有趣,桑延問道,「真的假的?說來聽聽,讓哥哥高興一下。」
「你看個熱鬧就行。」段嘉許沒像平時那樣開玩笑,「一會兒盡量別吭聲。」
桑延掃他一眼,很快就覺得沒勁兒:「誰想摻和你的事情。是我妹之前求著,叫我幫忙,我就順便回來吃個飯。」
段嘉許扯了扯唇角:「不用幫忙。」
察覺到他的反常,桑延抬起眉:「兄弟,你有必要?屁大點事兒就嚇成這樣?我爸媽是怎樣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還能真攔著啊?」
段嘉許笑了聲,沒有說話。
恰好,黎萍也開始喊:「準備吃飯了。」
飯桌上,幾個人也沒怎麼聊天。偶爾桑榮會問幾句話,段嘉許認真答幾句,之後又陷入了沉默。大多數時間都是在吃東西。
像是在遵守食不言的原則,又像是因為多了個人,而陷入了尷尬的氣氛。
飯後,趁著段嘉許去廁所的時間,黎萍開始多次明示讓桑延吃完就走。
桑延納悶:「媽,你怎麼回事啊?前幾天不還說想我嗎?我這就回來吃個飯,屁股還沒坐熱你就趕我走了?」
「你改天再過來。」
「我就今天有空,」桑延說,「改天都沒有空。」
「我不管你什麼時候有空,你這輩子都沒空我都不管了,」黎萍決絕道,「反正你現在趕緊給我回去。」
這幾個人像是要說什麼驚天大秘密一樣。
越這麼神秘,桑延的逆反心理越強,動都不動一下:「我再坐會兒。」
見黎萍的表情變得更加難看,桑延清了清嗓子:「媽,我這都幾個星期沒見你了,想跟你多待會兒,跟你聊會兒天也不行?」
「你幾個月不回家的時候,怎麼不見你說這話?」
「……」
桑榮在這個時候開了口:「讓他呆著吧,反正也沒什麼用。」
桑延:「……」
很快,段嘉許也從廁所里出來。
除開桑延,另外三人開始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過了好一陣,段嘉許切入了正題:「您上回跟我說的那些顧慮,我回去之後,都考慮過。」
「……」
「我想跟你們明確地說一下情況。」段嘉許的語速緩慢,把所有的過往,用輕描淡寫的語氣,一一說出來,「我父親的那場事故,造成的受害者的家屬,一開始是,他們那邊的親戚,都會來麻煩。但在我母親去世之後,這些情況已經很少了。只剩下受害者的女兒姜穎。」
客廳里靜悄悄的,其餘三人都沒有說話。
「這件事情是我處理的不好。」段嘉許說,「畢業回宜荷那邊,我一直在忙工作的事情,對姜穎的糾纏不放,沒有什麼精力和時間去管。因為我是自己一個人在那邊,不擔心她會影響到其他人,所以也不太介意。」
「我聽桑稚說過,姜穎有去找過她。這是我沒有想到的,也是我考慮不周。」段嘉許的聲音頓了下,喉結上下滑動著,「因為我這邊的問題,影響到桑稚,也讓你們覺得不安和擔心。我對此覺得非常抱歉。」
桑榮嘆息了聲:「不是,跟你沒什麼關係。」
「這件事情發生之後,我很明確地跟姜穎提過,我會通過報警的手段來解決。」段嘉許說,「她出現過幾次,我也都報了警。之後次數也就少了,我也有一段時間沒見過她了。」
「來南蕪,是我去年就在考慮的事情。我工作了這些年,手裡也有一點積蓄。過段時間,等工作室的事情穩定一些之後,我也會開始看房子,合適的就定下,房子也會寫桑稚的名字。」
「離桑稚畢業還有兩年多,這兩年我也會一直跟你們說我的情況。」段嘉許扯著唇,「我父親那邊,出於責任和義務,我不能不管。但我目前的經濟條件,是足夠支付他的醫藥費的。」
看不出他們的想法有沒有變化,段嘉許喉嚨發乾:「我沒有辦法改變,我的家庭。我擁有的東西也不多——」
「但我會用我的所有,一輩子對桑稚好。」
除了那些不堪。
他現在,包括未來,所擁有的一切。
全部,都想送給她。
包括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