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巴車一輛接一輛停在圖書館外, 總負責人林老師站在最前方, 挨個點名。被點到的學生答完到, 依次上車。
路知意這組, 武程宇跟於涵先上車, 自然而然坐在了一起。她跟在李睿身後上了車,便順理成章坐到了李睿身邊。
陸續坐得七七八八了,高年級的隊長也上來了。
陳聲下意識去看路知意, 發現她跟一男生坐在第三排左手邊, 頓了頓。
然而留給他們幾人的只剩下最後一排。
最後一排到第三排之間的距離……
陳聲不動聲色走到第三排, 「李睿是吧?」
被師兄點名,李睿受寵若驚, 「誒, 我是!」
陳聲微微一笑, 「我沒吃早飯,怕路上暈車, 你能跟我換個座位嗎?」
他指指最後一排,「我坐那。」
李睿不疑有他,響亮地應了一聲, 「沒問題。」
正欲起身,就被路知意一把摁住肩膀。
他疑惑地側過頭去, 看見路知意平靜地站起身來, 「你就坐這吧,我跟他換。我不暈車。」
陳聲:「……」
眼睜睜看著路知意往最後一排去了。
李睿咧嘴笑,「師兄, 來來來,坐。」
陳聲臉色難看地坐了下來。
很好,都過了一個星期了,她還這麼沉得住氣,看來是鐵了心要跟他絕交了。
路知意坐到了最後一排的窗邊,恰好挨著凌書成。
凌書成笑嘻嘻跟她打招呼,「小紅啊!」
路知意一頭霧水,「你叫我什麼?」
「……」
凌書成十分機智地轉移話題,「一直沒機會感謝你,上次你見義勇為,替我報警又幫我打架,結果我腿瘸進了醫院,也沒來得及謝謝你的大恩大德。」
大恩大德……
路知意笑了,「不客氣,舉手之勞。」
目光落在他腿上,「你腳怎麼樣了?」
凌書城蹬了蹬腿,「嗨,沒啥事了,早就已經健步如飛了!都是師妹的功勞,沒齒難忘,沒齒難忘啊。」
路知意被他一口一句成語逗笑了,「成語學得不錯。」
凌書城:「因為我有文化,知識淵博,學富五車,腹有詩書氣自華。」
說著,他把一旁的韓宏拿出來當反面教材,「你再看看這個,這個就沒什麼文化,一臉頹廢,由內而外散發著學渣的氣質。」
韓宏:「你當老子聾的啊?」
後排的三人有說有笑,前排的陳聲就沒這麼高興了。
他眯著眼,盯著路知意臉上的笑容,怎麼看怎麼礙眼。憑什麼她對他就沒有半點好臉色,對凌書成和韓宏就可以笑這麼燦爛?
一旁的李睿好奇地順著他的目光往後瞧,見他盯著路知意看,一臉了悟。
「師兄,你也覺得路知意變好看了吧?」
陳聲一頓。
她一直用後腦勺對著他,根本不正眼瞧她,要不是這一刻她抬頭與凌書成說話,他也看不見她的正臉。
之前都忙著氣急敗壞去了,此刻才安安靜靜多看她兩眼。
好像是有哪裡不一樣了……
她剪頭髮了?多了一層輕薄的劉海,軟軟地搭在額頭上,笑起來時眉若遠山,若隱若現。
低頭時可以看見腦袋頂上那隻小小的丸子,因為頭髮太短,碎發太多,毛毛躁躁的,透著隨性的味道。
再往下看,今天穿了件沒見過的衛衣,藍白色,胸口有一隻小小的桃心,跟往常的風格很不一樣。
等等,嘴唇怎麼紅艷艷的?
她化妝了!
陳聲怔怔地看著她,看她低頭抿嘴笑,看她嘴唇開開合合與凌書成說話,看她側過頭去望著窗外,看她前額的劉海被風吹起來,微微晃動……
李睿在耳邊叫他:「師兄。」
「……」
「師兄?」
「……」
最後只能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師兄,要發車了,司機讓大家系好安全帶。」
陳聲驀地回過神來,猛然回頭,神色複雜地繫上安全帶。
李睿開了個玩笑,「怎麼,師兄也被路知意迷倒了?」
陳聲抓住了重點,霍地側頭看她,「也?」
下一句,「有誰被她迷倒了嗎?」
李睿笑了笑,指指前座的武成宇,「主席啊。上學期就開始關照路知意了,那時候路知意的高原紅還很明顯,皮膚也比現在黑,但他說他欣賞的是人家的內涵。」
扭頭再看一眼,李睿嘿嘿一笑,「誰知道路知意居然越來越漂亮了,看來主席還是很有先見之明的嘛。」
陳聲面無表情坐在那,扯了扯嘴角,「是嗎。」
人長得不夠漂亮,行情倒是很好,一會兒迷倒個高中生,一會兒迷倒個年級主席。
他恨恨地回頭,用力剜她一眼,即使她根本看不見。可目光落在她的側臉上,他卻聽見腦子裡划過另一道聲音:不夠漂亮嗎?不見得吧。
只是不夠白而已,不愛打扮,素麵朝天,穿得也土氣。
可是今天她化了妝,哪怕只是塗了唇膏,紮起頭髮,換了套衣服,也好像完全不一樣了。
大巴沿著熟悉的路線,一路開往二郎山。
四川盆地一共有兩個高原地帶,分別是甘孜州與阿壩州,這次的集訓偏偏選在了甘孜,冥冥之中像是一個巧合。
陳聲原本還心煩意亂的,卻在看著窗外熟悉的景色時,慢慢鬆開了眉頭。
那團淤塞在心頭一周的火氣,逐漸冰消雪融。
他記起了那一天,他執意要開車送路知意回家,她就坐在他身旁,笑得眼睛彎彎,指著正在超車的小轎車后座對他說:「你看,那裡有條大狼狗在沖我吐舌頭。」
想著想著,他出神地望著窗外,彎起了嘴角。
李睿坐在一旁,老是覺得有道若有似無的目光落在自己這,側頭一看,正對上陳聲甚至可以稱得上是溫柔的笑意,頓時毛骨悚然。
「師兄啊,你,你別用這麼充滿愛意地望著我……」
陳聲:「……」
「滾。」
剛發車不久時,車上的年輕人還興緻勃勃地看風景,看了一個多小時後,漸覺無趣,又因起得太早,紛紛打起盹來。
李睿睡著了,抱著書包低著頭,微微打起呼嚕來。
陳聲也有了倦意,卻又下意識回頭去看,這一看,可不得了。
韓宏坐在後排正中央,仰著頭打瞌睡。凌書成在他旁邊,手肘支在他肩膀上,托著下巴睡。而路知意呢。
路知意不知不覺靠在了凌書成的肩上,也迷迷糊糊睡著了。
三個人睡得很和諧,靠在一團毫無異樣。
陳聲睡意全無,啪嗒一聲鬆開安全帶,噌的一下站起身來。
李睿被他的動靜弄醒了,睡眼朦朧地問了句:「師兄,你上哪去啊?」
陳聲沒吱聲,徑直往最後一排走去。
他站定在凌書成面前,伸手戳了戳。
凌書成迷迷糊糊睜開眼來,一見他,張口,「陳——」
只發出一個音,下一個字被一把捂在了嘴裡。
陳聲看了眼路知意,示意凌書成起來。
凌書成比嘴型:「那我上哪兒去?」
他頭也不回指指第三排。
「……」
臨走前,凌書成看著陳聲小心翼翼托著路知意的腦袋,以免她醒過來,然後又小心翼翼坐下去,把她的側臉安置在自己肩膀上。
搖搖頭,他一臉同情地走了。
年級第一又怎麼樣?感情方面遲鈍成這個樣子,嘖,榆木腦袋,開不了竅。
睡太遲,起太早,路知意睡眠嚴重不足,在車上什麼時候睡著的都不知道。後來大巴上了坑坑窪窪的塌方路段,猛地一顛簸,她總算醒了過來。
醒來時,她發現自己枕在凌書成的肩上,趕忙直起身來,「不好意思,一不小心睡著——」
話說到一半,她僵住了。
眼前哪有什麼凌書成?
那人云淡風輕坐在那,沖她笑得很得意,「不要緊。」
路知意朝前一看,凌書成不知什麼時候坐到了第三排去,想都不用想,一定是陳聲指使的。她沉下臉,扭頭去看窗外。
陳聲卻說:「睡好了?離基地還早,要不再睡會兒?」
她一言不發。
坐近了,他看著她的後腦勺,這才有機會看清那隻小小的丸子,和丸子上扎著的粉紅色絨毛草莓。
車在顛簸,那隻草莓晃晃悠悠,晃晃悠悠……
陳聲不得不剋制住自己罪惡的手,以防自己一不小心捉住那玩意兒。
他湊過去,「路知意,你今天化妝了?」
「……」
「新衣服?挺好看的。」
「……」
「還剪劉海了,不錯,比之前那個適合你。」
「……」
哪怕她一聲不吭,不搭理他,他也不甚在意。
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筋骨,勞其體膚。陳聲覺得,這一整個星期以來,她給他的懲罰差不多就是這樣。
你瞧,他的錚錚傲骨如今一根不剩,只要她不拔腿就走,還能老老實實呆在他視線範圍內,他居然就覺得挺滿意了。
視線漸漸落在她的腿上,他撇了撇嘴,敲了敲座椅扶手,「褲子太緊了啊,下回注意!」
最後,目光定格在那雙阿迪慢跑鞋上。
嘴角不自覺地彎了起來。
他沾沾自喜地說:「鞋子挺好看的。啊,這話我好像跟你說過了,是吧?但今天還是想再說一次。」
為什麼呢?
因為這是他買的。
陳聲看著她的小草莓,看著她的新衛衣,看著她的慢跑鞋,最後看看她擱在腿上的手。
沒有凍瘡的痕迹。
全好了。
她一定用了他買給她的手霜,臉上的皮膚好像也變好很多,大概面霜也是用了的。
他也有些困了,閉眼靠在座椅上,慢慢地笑起來。
然後一點一點,一點一點,把腦袋朝某人的後背靠了過去。
那人背脊一僵,迅速伸手支開他的頭。
他閉著眼睛硬靠上去,「幹嘛啊,我都借你靠了那麼久,你就不能借我靠一下?」
身後,剛剛睡醒的韓宏抬起頭來,恰好聽見這一句,非常爽朗地拍了拍他的後背,指指自己的肩膀,咧嘴一笑,「嘛呢嘛呢,佔人便宜呢?來來來,靠我的,哥哥的肩膀永遠為你敞開。」
陳聲:「……」
他的室友,都他媽是一群智障。
一群智障!
他直起腰來,不睡了,睜著眼睛看著路知意的後腦勺。
「你準備接下來的幾個小時都這麼扭曲地坐著?」
路知意終於說話了,「如果你想讓我舒舒服服坐著,就去跟凌書成把位置換回來。」
「不可能。」他斬釘截鐵。
路知意不耐煩地回頭盯著他,壓低了聲音,「陳聲,話是你說的,我也聽在耳里。我知道你看不起我,看不起我就離遠一點,何必一直招惹我?」
何必一直招惹她?
陳聲終於看到她的正臉,她瞪圓了眼睛,哪怕充滿了怒氣,也叫他想起山間經過的那頭小牛,清澈見底的眼眸,優哉游哉地甩著尾巴。
那雙眼睛用很多種情緒瞧過他。
彎的像新月的,恨鐵不成鋼的,喜不自勝的,同仇敵愾的。
這一刻,山間的林木從她身後一閃而過,日光透過林葉間隙,時有時無投影在她身上。
何必一直招惹她?
他怔怔地看著她,終於有了答案。
他驀地伸手,輕而易舉覆在她眼睛上,她下意識閉上了眼,讓他得逞了。
溫熱的皮膚,濃密的睫毛,還有因為震驚而微微一動的眼珠,都在他指腹的感官之中。
下一刻,路知意猛地睜開眼,乾脆利落拍掉了他的手,冷冷地盯著他,「陳聲,你有病吧?」
陳聲笑了,收回手來,慢條斯理地說了句:「嗯,剛剛確診的。」
「……」
「你不問問我是什麼病?」他似笑非笑睨她一眼。
路知意解開安全帶,噌的一下站起身來,往第三排走,拍拍凌書成的肩,「換座位。」
陳聲沒攔著,也沒生氣,只是定定地看著她。
凌書成睜眼就對上路知意殺氣騰騰的表情,無語片刻,「……哦。」
總在睡到一半的時候被人弄醒,心煩意亂地回到最後一排,他沒好氣地沖陳聲說:「你們倆煩不煩啊?小朋友過家家,自己玩自己的,幹什麼老打擾人睡覺!」
陳聲卻沒搭理他,只盯著路知意的背影笑。
凌書成:「怎麼,你已經被小紅氣瘋了嗎?都這樣了還笑得出來?」
陳聲慢慢地收回視線,長嘆一口氣,「是瘋了。」
瘋魔了。
為她。
作者有話要說: .
1.聲哥剛剛確診,相思病。
2.凌書成和蘇洋不會配對,對象會在之後海上救援部分出現。
3.別看今天你們叫著虐聲哥,回頭又要哭唧唧叫我別虐他了。
4.真的是小甜餅。接下來幾天,少女心炸裂,巨幾把甜,你們到時候不要跟我說太膩了別甜了哼。
5.哎,明明說好要高冷的,又開始話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