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點整, 全體人員在操場集合, 收拾昨晚篝火晚會留下的殘局, 一個小隊負責一個區域。陳聲這組在升旗台邊上, 一地的空酒瓶、零食袋, 眾人收拾起來時,不得不感嘆玩樂一時爽,打掃火葬場。
路知意目不斜視撿垃圾, 一眼沒去看陳聲。
畢竟她有言在先, 兩人的關係要保密。
陳聲離她不遠, 拿著掃把有一下沒一下地舞著,有心過來說兩句, 看她那眼觀鼻鼻觀心的樣子, 也只能作罷。
論裝模作樣, 他可趕不上她。
昨晚的畫面一幕幕在腦海里重演,從擁抱到熱吻, 從不可言說到不可言說……他就是拿著掃把,也能掃著掃著就笑成朵花。
真是想想心裡就不平衡,她怎麼就能若無其事專心幹活呢?
手裡的活做了一半, 人人手裡的垃圾袋都裝得七七八八。垃圾庫在操場另一邊,武成宇跑來獻殷勤。
「路知意, 你就不用跑這趟了, 東西給我吧,我替你扔。」
路知意一抬頭,首先看見的不是武成宇, 是看見不遠處的陳聲。武成宇背對他,並不知道有人冷眼旁觀著這一幕。
他面無表情站在那,手裡拿著掃把,就這麼一動不動杵在地上,閑閑地盯著她。
路知意裝作沒看見的樣子,收回視線,對武成宇說:「不用了,你扔你的,就這麼幾步路,也累不著我。」
武成宇熱情地搶過她手中的垃圾袋,「咱倆誰跟誰啊,你跟我客氣啥!」
然後興高采烈奔向操場另一頭。
陳聲叫住他:「這麼喜歡助人為樂啊?」
武成宇笑嘻嘻,「別人我還不樂意幫呢,也就看在是路知意的份上,這才搭把手。」
陳聲面無表情把手裡的垃圾袋遞過去,「那你樂不樂意幫我也搭把手?」
「其實不大樂意的……」武成宇誠實地坦白,抬頭對上隊長山雨欲來風滿樓的表情,狗腿得立馬接過那袋垃圾,「但隊長有令,我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辭!」
一旁的凌書成看他屁顛屁顛走遠了,搖頭感慨,「這智商,感人啊。」
都在陳聲手底下跑一個多學期的操了,更別提這兩周還朝夕相處,這傻大個居然還沒看出來他陳師兄和路師妹有一腿……
陳聲淡淡地說:「他剛才說什麼來著?上刀山下火海,只要我下令,他就肯干,是嗎?」
「……」
凌書成:心疼小師弟。對不起,師兄幫不了你,畢竟師兄也沒見過大活人上刀山下火海的,想看。
九點整,操場打掃完畢,五輛大巴候在基地大門外,林老師又開始點名,點一個上一個。
路知意還是和本隊的人坐一車,不得不和蘇洋分開,兩人沒法在同一輛車上。這回跟她坐一起的是武成宇。
幾個高年級的師兄依然最後上車,留給他們的還是最後一排。
路知意一看見陳聲上來,就有種不祥的預感。果不其然,他一見坐她旁邊的是武成宇,臉色就沉了下來。
她趕緊扔了個「昨晚我說什麼了」的眼神過去,拚命示意他別亂來。
經過他倆旁邊時,陳聲腳步頓了頓,最終陰測測看她一眼,走了。
路知意鬆口氣。
心裡其實有點樂,好像忽然之間發現了那傢伙的新優點啊,脾氣大歸脾氣大,其實很聽話,答應過的事情哪怕不樂意,也一定會遵守。
又等了十來分鐘,大巴發車了。
告別待了兩周的高原,告別此處的天高雲闊、青山紅日,眾人打道回府,要重返蓉城,迎接大城市的鋼筋水泥、高樓大廈了。
老樣子,車開了沒多久,全車人都開始自覺打盹。
武成宇在她耳邊東拉西扯了一會兒,從「期末考試你真厲害」到「路知意你這個運動健兒」,最終還是沒忍住困意,把撩妹拋到腦後,先睡為敬。
路知意絲毫沒感覺到被撩動了心弦,內心對武成宇只有四字評價:鋼鐵直男。
她直起腰來,看了眼逐漸睡熟的武成宇,又環繞一圈,發現車內的人都睡了個七七八八,就連最後一排的陳聲也靠在座椅靠背上閉眼休息——他坐在靠窗的位置,來高原時她就坐在那裡。
她彎了彎嘴角,小心翼翼起身朝後走,站定在最後一排,拉了拉凌書成的衣袖。
凌書成睜眼,剛要說話,看見她把食指豎在嘴邊,噓了一下。翻了個白眼,他無聲地說:「換座位,是吧?」
路知意含笑點頭。
他鬆開安全帶,面無表情朝武成宇身邊走,面對這兩人突然間的自我,他的內心已然毫無波瀾。
於是陳聲在半路上醒來,側頭想跟凌書成說句話,目光卻落在了路知意身上。
什麼時候換人了?
他難得失神片刻。
片刻後,他回過神來,淡淡地說:「難為師妹還記得我,和武成宇聊得風生水起,我以為你早就忘了我的存在。」
路知意想笑,忍住了,故作鎮定地說:「哦,跟你沒什麼關係。是凌書成說他暈車,我才跟他換了位置。」
「……」
陳聲眯眼看著她,臉臭得沒法說。
這次她沒忍住,撲哧一聲笑出來。
車上暖和,她上來時就把外套脫了,搭在身上。此刻,那件外套派上了用場,成了最佳掩護,掩護她從外套下面慢慢將手伸過去,點了點陳聲的手心。
下一刻,被一把捉住。
誰也沒說話。
路知意扭頭看窗外,陳聲繼續閉眼打盹,整車人都借著這六個多小時補眠。
國道盤旋在群山之中,一路翻山越嶺。窗外的氂牛化作綠草的點綴,一輪紅日掛在山頭,大巴車穿破雲霧,乘著日光,一路遠去。
沒人知道他們的秘密。
大衣之下,他將她藏在手心裡,摸了摸那有些粗糙、存在感極強的薄繭。她微微一縮,卻被他不容置疑地牢牢握住。
誰也沒說話,但她分明聽見了什麼。
他在告訴她:別躲。
高原一行,陳聲原以為收穫頗豐,一樁大事落下心頭,哪知道返校後,新的麻煩來了。他想著兩人好歹也是親過一場的關係了,每天一起吃頓飯應該是很正常的事,可路知意一口否了他的提議。
「不是說好先不公開嗎?每天一起吃飯,不就直接露餡了?」
陳聲看著她的消息,怨念深重。
「說的就好像你以前沒跟我一起吃過飯似的。」
路知意反應過來:「也對。」
下一句,理直氣壯:「我這不是做賊心虛嗎?」
陳聲:「所以現在我們倆親也親了,抱也抱了,反而比以前距離更遠,連頓飯都不能一起吃了,是這個意思吧?」
……聽起來,好像是有點慘。
路知意原本在做航空理論的題,這回擱下筆,在書桌前好好考慮了一下,說:「一起吃飯也行,但不好太頻繁,免得被人看出點什麼。」
「所以?」
「所以,要不這樣,反正平常我們也有課,還是照以前一樣,該怎麼吃飯就怎麼吃飯,你和凌書成他們去,我和蘇洋一起。周末我們再一起吃飯,怎麼樣?周末大家都離校了,也沒多少人會注意我們。」
她覺得自己很機智。
哪知道——
「不怎麼樣。」
陳聲黑著臉把手機一把扔桌上。
沒名沒分就算了,還被人當做一周一次的任務來完成,他陳聲什麼時候這麼討人嫌了?眾人眼裡的香餑餑,擱她這就成丟人現眼帶不出手的臭豆腐了。
可這氣也就氣了兩秒,兩秒後,他又臭著臉把扔遠的手機撿了回來。相比起一頓飯也不能一起吃,他最後還是妥協了,畢竟能吃一頓是一頓……
自尊心受損的陳聲,默默安慰自己,他這是大丈夫能屈能伸,不礙事。
想當年,老爺子還拿鋼筋比喻過他,說他從小被慣壞了,死不服輸,決不妥協,這要擱革命年代,肯定是江姐、黃繼光這號人物。
哎,為了路知意,他可真是成長了。
陳聲一面傷春悲秋,一面沾沾自喜。
全寢室就張裕之沒去高原帶隊,正聽凌書成和韓宏在一邊繪聲繪色聊著所見所聞,回頭一看陳聲,就發現他變化莫測的面部表情。
張裕之拍拍凌書成,下巴朝陳聲一努,「哎哎,那邊怎麼回事啊?」
凌書成:「你看著像怎麼回事?」
「像春天來了。」
「兄弟好眼力!」凌書成抱拳,「佩服佩服。」
「卧槽,真是去高原一趟就動了凡心?」張裕之嘖嘖稱奇,「他不是一向看破紅塵、斷情絕欲了嗎?是誰啊?對象是誰?我看看到底有多美,居然融化了我們的萬年冰山。」
韓宏也早就看出蹊蹺來了,雖說沒和陳聲、凌書成一個隊,但光是一來一回的大巴車上,這三人頻頻換座位,他就是再遲鈍也能悟出點什麼了。
遂嘿嘿一笑,「倒不是美得有多驚艷,比較特立獨行吧。」
凌書成笑了,「你這麼說,我們聲哥可要不高興了,情人眼裡出西施,我們小紅在他眼裡必須美得驚天地泣鬼神啊!」
陳聲終於眯著眼回頭了,「你們小紅?」
凌書成立馬改口:「不不不,你們小紅,你們小紅。」
全寢室笑成一團。
這事也沒什麼好瞞,陳聲沒打算瞞著,他做事一向隨性,根本不理會別人的看法。
可難就難在,他答應過路知意。
嘆口氣,他還是開了這個口:「這事你們知道就成,別說出去。」
張裕之奇了,「為什麼?」
還是凌書成比較機智,一口猜中,「小紅不讓?」
陳聲的臉垮了那麼一點,三人就立馬會意了,果然是小紅不讓!
凌書成又開始一臉開心地故作悲傷,「哎,兄弟,這事兒也挺傷感。沒想到你這香餑餑也有今天,明明女人緣是咱們幾個裡頭最旺的,今天居然淪落到被人當成地下情人的地步……」
陳聲淡淡地說:「地下就地下,至少我有。」
瞥一眼凌書成,「你連地下情人都沒得當,還是同情同情自己吧。」
凌書成:「……」
張裕之:「……」
韓宏:「……」
宛若會心一擊。無形狗糧,最為致命。
作者有話要說: .
說好請假,早起還是補上了這一章,搓臉,我怎麼這麼勤奮……
看到有可愛多問,是不是就這麼甜到完結,APP可能看不見,昨天我添了小標題,目前是【卷一.高原紅和小白臉】,卷二應該和卷一篇幅差不多。這文跨越校園和海上飛行救援,我也埋過很多伏筆了,明顯的有路知意的政審,不明顯的……不告訴你們。總之這文大概會陪你們到過年,我們和這群傢伙且共歡喜,且共患難吧。
放心放心,波折是有的,可還是甜餅。
我一向篤信,沒有悲傷,就襯托不出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