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
且共聲色
路知意出院那一日,被全隊人護送著回基地。
指揮中心的人來了個副主任,張書豪,政治處的劉建波也到了,她大老遠被陳聲背下車,就看這兩號大人物候在大門處,顯然是沖她來的。
她一時之間有些緊張。
凌書成在她背後說:「小師妹,自求多福吧你。」
路知意緊張兮兮地回頭問他:「問題很嚴重嗎?」
凌書成微微一笑:「還好吧,也沒多嚴重。也不過就是你一跳沒死成,上面的人倒被你嚇死了一半。」
「……」
路知意緊緊揪住陳聲的衣領:「他們不會趕我走吧?」
陳聲也微微一笑,冷酷地說:「我不知道。」
「我這也算是見義勇為啊,大部隊都要把你丟下了,就我一個人衝下去拯救你——」
「你是拯救我,還是拯救我的救生衣?」
「……話也不能這麼說,是吧。我的目的雖然沒達到,但是初衷是好的。你,你得替我求情!」
「替你求情?」陳聲背著她朝大門裡走,「我不求著他們把你這尊魯莽大神送走你就該謝天謝地了,還指望我替你求情?」
路知意:「……」
這會兒才真是體會到了冷酷隊長的好處。
至少他冷酷的時候,心還是熱的,處處設身處地為她著想,私底下幫她良多。這會兒倒好,她眼巴巴盼著他回到以前意氣風發的少年模樣,他回是回去了,以往的譏誚與刻薄卻也跟著恢復了個七七八八!
當真是懊惱萬分。
於是路知意一回基地,第一件事就是挨批。
陳聲親自把她背到政治處,她沒法站著,就被安置在辦公室的椅子上,宛若小學生一般規規矩矩坐在那挨訓。
劉建波和張書豪換著來。
「知道你這叫做什麼嗎?不聽從上級命令!魯莽!衝動!」
「他要真出事了,你跟著下去有用?」
「路知意,你一個姑娘家,基地上上下下一百來號壯漢,個個都巴不得把你護在身後,你這是好心當成驢肝肺!」
「說吧,你是不是把自己當超人了?還是鋼鐵俠?底下正爆炸呢,你就這麼跳下去!」
「你以為這是絕地求生?百人大跳傘?」
要不是被□□的是她自己,路知意都想笑。
可不聽從命令是真,魯莽衝動是真,她只能垂著頭,像個犯錯的孩子坐在那,老老實實聽從教誨,自我反省。
劉建波問她:「知道錯了嗎?」
「知道了。」她點頭如搗蒜。
「錯在哪裡?」
「錯在不聽從指揮,擅自行動,害大家擔心了。」
「下次再遇到這種突發事件,還逞能嗎?還往下跳嗎?」
「不跳了。」
……跳。
嘴上說的是一回事,心裡念的卻是另一回事。
她側過頭去,看著在門外候著的陳聲。門是關上的,可門上有一扇玻璃窗,他從窗後與她對望著。
她知道他聽見了。
她也知道他肯定猜到她在撒謊了。
劉建波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眼睛一眯。
「還有,你和陳聲,到底怎麼回事?」
路知意頓了頓,鼓起勇氣抬頭挺胸,說:「報告主任,我倆正在談戀愛!」
劉建波:「是嗎?我倒是一點也不意外。你倆要不是在談戀愛,他一出事,你就不要命地往底下跳,我只會說你腦子進水了。」
「……」
「我是問你,將來打算怎麼辦?」
路知意的第一反應就是,完了,主任要棒打鴛鴦了。
她緊張地抬頭看著劉建波,辯白說:「進隊一年來,隊長對我很公正,我和別的隊員也沒什麼兩樣。他沒因為我是姑娘就放半點水、特殊照顧,也沒因為我倆的關係做錯過任何事情。我並不認為我們倆的關係會影響到工作和基地的風氣——」
「嗯,是沒什麼影響。」劉建波淡淡地說,「不過就是想進國家隊了,打開機艙往底下那麼一跳,空中翻騰兩周半,是吧?」
「……」
路知意不敢笑。
這基地的人怎麼都這麼能說?
她算是知道為什麼劉建波和三隊的人處得最好了。
這嘴損的……
路知意還是要接受懲罰,先休養三個月,把手傷腳傷皮肉傷統統養好,然後回基地接受特訓。五萬字報告沒商量。扣除一個月工資。回頭在大會上進行檢討。
路知意倒是不怕上台,怕只怕底下一群看她和陳聲笑話的人瞎起鬨。
場面該有多尷尬……
最後,張書豪為這事蓋棺定論:「開門吧,讓你隊長把你帶走,然後叫他自己回來。」
路知意一頓:「他也要接受處罰?」
「監管不力,隊員犯錯,當隊長的不該接受處罰?」
「……該。」
路知意扶著凳子要起來,陳聲立馬推門進來,把她背了起來,往外走。
沒走上兩步,背後傳來劉建波不咸不淡的聲音。
「哼,這就心疼上了。」
也不知道是在說陳聲進來得太快,巴不得趕緊把路知意接走,還是在說路知意擔心連累陳聲受罰。
路知意臉上火辣辣的,一聲不吭埋在陳聲背上。
走出辦公室,走廊上空無一人,他們經過一扇又一扇的窗,窗外是蔚藍大海、無垠蒼穹、盤旋的海鷗和絢爛的日光。
陳聲像是威嚴的隊長那樣,淡淡地問路知意:「□□挨得怎麼樣?」
她哀哀地趴在他背上:「你不都聽見了嗎?」
「那你反省得怎麼樣了?」
「很深刻。」
「很深刻?我看不見得。」他踏著地上的光斑,步伐放得有些慢,「劉主任問你下次還跳嗎,你怎麼說的?」
「……不跳了。」
「真話?」
「……假話。」
他輕笑一聲,從鼻腔里哼出聲來,彷彿在說:你看,我就知道!
路知意一手打著石膏,只能單手環住他的脖子。
她享受著午後的靜謐,微微閉眼貼在他的後背,陽光曬在面上有些燙,海鳥的叫聲隱隱傳來,像首古老的歌。
閉著眼,她笑了。
「反正你在哪,我就在哪。」
他一頓,片刻後,很不客氣地譏誚道:「早點有這覺悟,當初也不會白白浪費三年時間了。」
「我有今天這麼喜歡你,都是因為當初蹉跎過,畢竟吃一塹才能長一智。」路知意辯駁。
陳聲笑了:「吃一塹,長一智?」
片刻後,他微微嘆了口氣:「路知意,以你這智力,恐怕要吃很多塹了。」
「……」
路知意忽然就開始後悔她把曾經的陳聲求回來了QAQ。
說不過好嗎!
還是把她的面冷心熱寡言少語版隊長換回來吧!
可一邊這樣想,她卻又一邊環緊了他,唇角揚了起來。
她喜滋滋地說:「我都這麼蠢了,你還不嫌棄我,那肯定是真愛了。」
陳聲又想嘲笑她了,可嘴唇張了張,又合上了。
他低頭看著一地光影,笑著嘆口氣,只說了一個字:「是。」
他認了。
認栽,認輸,認命。
不為別的,只為路知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