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一名穿越人士,未婚夫這種生物,至少目前還不在胡嬌的考慮之列。
她才十一歲好吧?還是天真爛漫的(提刀)少女,總覺得離成婚還有遙遠漫長的一段路要走。
上輩子在特種大隊生活,最後因為執行任務而犧牲,連個男人也沒撈上,更不知戀愛婚姻是何滋味的她,乍然成為襁褓之中的小小女嬰之時,最大的煩惱是胡父為她起的名字:嬌嬌。
留著小鬍子的胡庭芝抱著女兒不捨得放手,只覺她的小臉蛋又香又軟,總親不夠。已經遙想到將來嫁女之時的酸楚,恨不得將全世界都捧到她面前,卻不知那閉著眼睛的小小嬰兒已經在心裡將他起的名字吐槽了無數遍。
後來……胡庭芝自然是沒有機會親眼瞧見她將來出嫁了。
那時候胡嬌正醞釀著怎樣利用胡父對她的愛寵之心,將胡嬌這個名字改了,省得她每次想起自己的名字都覺得渾身不對勁。不等她行動起來,胡父便卧床不起,身染重病,臨終之時,拉著她的小手死死不肯放,眼睛卻直盯著胡厚福。
直到胡厚福在他病榻前保證,必定要將胡嬌好好養大,並且親自送她出門子,他才閉上了眼睛。
在那之前,胡母已過了百日祭。
兄妹二人相依為命這麼些年,胡嬌做夢也不曾想過,天上不止會掉下個「林妹妹」,還會掉下個未婚夫。
起先她只當許清嘉是藉助在自家的「親戚家的孩子」,同樣父母俱亡,她對這名少年還是充滿了同情。待他也十分的客氣有禮,只是並不曾放在心上,當做無關人員罷了。
有時候感覺少年悄悄打量的目光,她也渾不在意。想到初次見面就給了他一個大大的驚嚇,生怕這少年膽小如鼠,不敢在這家裡安心住下來,心懷歉疚的胡嬌還要朝少年和善的笑笑,以安慰他受驚嚇的小心臟。
當初許清嘉向魏氏自報家門的時候,胡嬌正提著砍刀狂追潑皮,錯過了他自報家門一節。後來魏氏拖著胡厚福去說悄悄話,也正好避過了胡嬌。
等到她在無意之中聽到胡厚福與魏氏在商量她的嫁妝,又講起許清嘉身無長物,將來成親勢必還要為他們準備婚房,胡嬌頓時驚起一身冷汗:許清嘉不會以為她在對他眉目傳情吧?
胡嬌整個人都不好了。
多年戰鬥經驗告訴她,當一個人成為了她生活之中的麻煩,她要做的是必須想辦法解決這件事。顯然將許清嘉掃地出門太不符合她的為人,剩下的就是攪黃了這件婚事。
由是,胡厚福與魏氏聽到了十一歲的胡嬌對未來婚姻生活的展望:「哥哥嫂嫂怎麼能將我隨意嫁個文弱秀才呢?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我還是覺得對面的阿牛哥比較好……」
阿牛是街尾王鐵匠家的兒子,現年十六,壯的跟牛犢子似的,每日光著膀子在鋪子里打鐵,身上的腱子肉鼓的一塊一塊。
魏氏埋怨的瞧了丈夫一眼,譴責他教育方針上的錯誤,意思是:瞧瞧你把妹妹給教成了什麼樣?
胡厚福陪著笑朝魏氏做揖,難得一次呵斥胡嬌:「胡鬧!這門親事是爹與許伯父訂下來的,豈能隨意反悔!」
胡嬌覺得,自家爹英年早逝,真是件憾事!她不但沒來得及徵得父命改名字,連婚姻自主都做不到了。
不過想來,此刻許清嘉定然已經走到了門口,聽到她這番話,也不知他心中做何感想?
她進這屋之前,是算計好了的,瞧見了許清嘉的往這邊走過來的身影,才說出這番話來的。為了加強效果,還煞有介事的一再描繪「阿牛哥」的優點,重點突出了「門當戶對」的重要性,總而言之一句話:她非常反對這門婚事。
胡厚福從來沒遇上過自家妹子這般胡攪蠻纏的時候,她從小都很乖巧好帶,基本不給他找麻煩,除了……小時候打破隔壁孩子的腦袋不算。那也是因為隔壁熊孩子想跟胡嬌搶豬蹄來啃。他一度覺得自家妹妹下手輕了,敢從他妹子手裡奪食的,必須要拍扁。
胡厚福沒轍了,將求助的目光轉向了魏氏。
魏氏好聲好氣向胡嬌陳述這門婚事的好處:「許郎是個讀書人,又待人溫柔和善,想必將來待妻室也不差。妹妹說的阿牛可是一臉兇相,千萬嫁不得的。再者說了,要是許郎考中了進士,將來可是當官的,官夫人多體面啊?!」
本朝民風開放,高祖乃是北周貴族,又曾有女帝主政,因此婚姻之事,不止是遵循父母之命,亦有兩情相悅者,上稟父母,亦能喜結連理。
胡厚福與魏氏只當胡嬌年紀小不懂事,這才想要好生勸說。見她一門心思認定書生不能嫁,二人也只能想著日後再慢慢將她這念頭扳回來。
卻不知此後胡嬌每見了許清嘉幾要繞道,便是許清嘉也對她極為客氣疏離。
哪怕同個屋檐下,也沒見二人熟悉起來。
為此,胡厚福與魏氏始終提著一顆心,只等王鐵匠家的阿牛終於成親之後,終於大鬆了一口氣。
總歸要胡嬌死了這條心。
胡嬌心裡未嘗沒有埋怨王阿牛太早成婚,好好一張擋箭牌沒了。每每見到他那張被烈火烤的起了滿臉疙瘩的大餅臉,都要默默吐槽下阿牛嫂的審美:真是密集症愛好者。就不能等阿牛哥青春期過了,痘痘平了再成親?
她如是想阿牛嫂,卻不知魏氏對她的審美也做如是想。
一面是滿臉疙瘩壯的跟牛似的王阿牛,一面是溫文爾雅玉樹一般的許清嘉,她家小姑子腦子裡不知道怎麼想的?
直到後來有人托媒婆上門向許清嘉提親,魏氏才對外公布:許郎乃是胡家婿。以此打退一眾覬覦許清嘉的少女們以及許多想做官家岳母的丈母娘們的美夢。
整個東市都是做小生意的市井人家,難得出了一個讀書成績極佳的許清嘉,在書院里常獲先生嘉獎,風聲傳回東市,有女兒的人家裡頓時都心眼活絡起來,都願意做這筆投資。到底讀書人前途遠大。
都雲胡家近水樓台。
被好心的想要推銷自家妹子的同窗騷擾到不勝其煩的許清嘉不得不向外宣布:許家與胡家的親事乃是亡父遺命,再無更改的。
在魏氏與許清嘉二人的共同宣傳之下,胡家與許家的親事似乎成了板上釘釘的事了。誰知在許清嘉中了榜眼之後,這件婚事成與不成,又成了滬州東市的一大奇聞。
胡厚福忙著打發一眾前來討喜酒喝的高鄰,以及州府派來報喜的差人,不小心聽到鄰居婦人悄聲議論:「……你可曾聽過屠戶家嫁了官家夫的?」
「我早瞧著許郎不是尋常兒郎,阿胡模樣兒再生的好,可那兇悍樣兒……誰敢娶啊?」
「說不准許郎授了官之後,直接赴任去了吧?哪裡還傻呼呼跑來成親!就憑他那樣人才,再娶個高官家的女兒,將來官運……嘖嘖……」
胡厚福是個憨人,最聽不得旁人說胡嬌的壞話,當即過去一掌拍在那倆婦人坐著的桌上,橫眉豎目:「吠!我家請了你倆來是說我妹子壞話的嗎?」
那倆婦人正說的起勁,只當胡厚福與魏氏忙著招呼眾人,壓根沒聽到她們的談話,哪知道被胡厚福當面道破,頓時紅漲著臉,再也坐不住了,匆忙告辭。
許清嘉高中榜眼的三個月里,胡家由原來的賀客盈門到門前冷落,到得最後凡是知道胡許兩家親事的鄰人無不覺得,胡家女兒大概只有被退婚的命了。
好好一個官家娘子就這樣沒了,連那些鄰人也覺可惜。更何況胡厚福,愁的連覺都睡不好了,生生要老了五歲。
倒是胡嬌,只覺解決了一樁心頭大事,近來吃的好睡的好,不知不覺就圓潤了起來。落在魏氏眼中,只當她化悲憤為食量,只能安慰的摸摸她圓乎乎的爪子感嘆:好在本朝一向欣賞圓潤的女子。小姑子再努力一把,只要向圓潤再邁進一大步,就不愁沒了許家這門婚,再覓不到好人家。
第四個月上,胡厚福終於接受了許清嘉已經放棄了胡許聯姻的事實,痛定思痛,決定不能坐以待斃,正準備積極聯絡各方媒婆上門為胡嬌擇婿,許清嘉卻出現了。
許清嘉來的毫無徵兆,就跟他走的時候一樣,靜悄悄一個人出門,衣錦榮歸之後亦是一身布衣在傍晚出現在胡家肉鋪門前,只背後背著的包袱似乎略大一些。
他走的時候魏氏只給置辦了兩身體面衣裳,胡厚福則給多裝銀子,只道出門在外,窮家富路,總要手頭寬裕,才好與同門結交。歡歡喜喜送了他出門,又望眼欲穿的等了幾個月,終於見到他回來,正在鋪子里忙碌的胡厚福還當自己眼花了,經夥計確認之後才迎了出來。
胡厚福本來很想表達一下自己激動的心情,只恨不得將周圍那些長舌婦們都喚了來瞧一瞧,以示他沒並看錯人。但想到萬一許清嘉是上門退親來的,就不大好了。因此只是招呼他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