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裡驟然間大了許多倍,亭台樓閣,美景如畫,在縣令大人帶著夫人興沖衝去遊園的時候,務實的縣令夫人動用最近習慣了的家庭主婦的思維方式,提出了個十分務實的問題:「這園子以後誰打理?」
許清嘉:「……」
夫妻倆面面相窺。
從此以後,新近上任的縣令大人每日回後院要做的事情就是在後花園裡跑一圈,先把在後花園裡幹活的夫人從不同的地方揪回來一同用飯。胡嬌甚至還伸著沾滿泥巴的爪子在縣令大人那張俊臉上抹了一把,開口調戲:「你負責貌美如花,我負責幹活理家!」
許清嘉哭笑不得。
概因胡嬌幹活利落,雷厲風行,等於一個人幹了十來個人的活兒還有多。許清嘉是真覺得她最近的勞動量過大了。辦公之餘,就連縣令大人也不得不回後院挽起袖子幹活。要保持這園子的如畫美景,所費人工不少,朱家光打理園子的花匠僕從丫環婆子就幾十個,這種程度的奢侈,遠遠不是許清嘉的俸祿能夠負擔的。
高正在家休養了半個月之後,終於回縣衙來報道了,順便向許清嘉贈送僕人一十二名。這個人數是經過管家細心核算的,以每名僕人的工作量而定,將將能夠維持縣衙後院的正常運轉,還必須是兢兢業業,沒有偷懶的情況下。
高正向縣令大人贈送的皆是年輕力壯的下人,這等於是南華縣在換了一把手之後,初次上門,總要遞個投名狀,以示誠心。就這些家下僕人,也是他與高娘子細心揀選的,男的皆是青壯,丫環也是一律偏向勤勞樸實健壯型的,哪怕起了什麼心思,僅靠她們的模樣身材,也必須只能勤勞樸實。
縣衙後院如今可是住著一隻胭脂虎。
別送禮不成反得罪了人。
許清嘉謝過了高正,讓領頭的丫環帶著人去後院尋胡嬌問問。
「家裡的一切都是夫人說了算,不如問問看夫人肯不肯留下他們?!」
高正點頭表示理解:大人真是難為您了!原來連這等小事也做不了主,下官都懂!
稍待一刻,那丫環領著人又原路返回,這就是胡嬌拒絕了。
高正十分遺憾。
他在心裡迅速組織出了十來條如何討好縣令夫人的計策,不過鑒於胡嬌是後院女眷,這一重任就只有交給他家夫人來執行了。原本以為走了個朱庭仙,終於不必再走後院路線了,哪知道許清嘉上任之後,還是得繼續走後院路線了。
值得慶幸的是,當初他不曾與同僚們一般見識,孤立許清嘉,好歹大家還一起蹲過號子,也算是當過一段時日的難兄難弟,只要再一起嫖個娼,那就不是兄弟也勝似兄弟了!
許清嘉下衙之後,問起胡嬌此事,「阿嬌為何不要高家送來的僕人?」
胡嬌難得以看白痴的眼神看著學霸先生,瞬間智商上的優越感就出來了,「養著這十二個人,我們去喝西北風?」光是月例就是一筆不小的開銷,還有穿衣吃飯都是主子要承包的。想做人上人,前提條件必須是土豪,「不然我們若是連月例都發不出來,這些人心裡也不會將咱們當主子看,只會在心裡瞧不起。」
人都是物質的動物,哪怕是奴籍,因為換個主家就立刻降低了生活水平,哪個當下人的能夠心甘情願的接受?
許清嘉嘆息一聲:「都是我沒本事,要讓阿嬌這麼辛苦。」
胡嬌踮起腳尖摸摸他的腦袋:「我就怕你有大出息。朱庭仙出息可大了,最後還不是出息到牢子里去了。你只要好好當官就好。」她心裡到底還是存著樸素的念頭,認為當兵就要保家衛國,當官就要造福一方百姓,還真沒指望著許清嘉削尖了腦袋去撈銀子。
她這句話讓許清嘉的目光瞬間就溫軟了幾分,面上帶著微微笑意盯著她,甚至還略微彎了下腰,以配合她的身高,等著被摸。
胡嬌:……
沒過幾天,高娘子帶著倆丫環上門來求見,帶著許多點心水果,向她表示謝意,感謝他們夫妻倆對高正在獄中的照顧。
高正思來想去,這個理由應該最能拉近高家與許家的距離。無論從前還是現在,只有在獄中的時候,他與許清嘉處於同樣境地,才純粹是以平等的身份來相處的。現在再讓他對著縣大老爺叫一聲「許書呆」,哪怕他喝醉酒也不可能。
胡嬌開了後門,將高娘子迎進來,引了她去院里的偏廳,自己回房裡洗漱收拾,打理整齊了才泡了茶來待客。
「讓姐姐見笑了,我這裡……有點小忙。」
高娘子拉著她的手摸了兩下,忍不住告誡她:「你年紀輕不懂輕重,女人的一雙手就是門面,不好生養著,弄成這般模樣,小心許大人去拉別人的手。」
胡嬌用力捏緊拳頭,感受到自己手上的力道,想像了一下許清嘉若是出牆,抱著個美人兒尋歡,自己用暴力解決家庭問題的場面,默默將這個想法塞回了腦海深處。縣令大人板正慣了,上次被她親了下就暴紅了,麵皮那樣薄,怎麼可能抱著美人兒尋歡作樂呢?
都說官場是個大染缸,他且練十年再說吧!
高娘子前來就是代表高正與縣裡的一把手聯絡下感情,坐著喝了一回茶,又聊了些這院子的風景,還提出要將自己身邊的丫環留下,被胡嬌拒絕之後,就告辭了。臨走還說:「我身邊這倆丫頭……算了,改天再給你送倆能幹的過來,她們是有些蠢笨。」
胡嬌真心想說,不用了。
高夫人身邊的倆丫頭明艷非常,站在胡嬌身邊,瞬間就將她比成了鄉野村婦。難道高夫人話說出口之後,又改口了。她是見胡嬌辛苦,真心想送人來幫忙,便在瞬間提出來的,大約話一出口她就後悔了。
她身邊這倆個丫頭,尋常也就是高正去她院子里,使喚去侍候高正的,哪裡是幹活的料?!
晚上許清嘉從前衙回到後院的時候,胡嬌便想將後花園的問題與他商討一番。現在這園子都快成了她生活之中的負擔了。可是瞧他神色鬱郁,似乎是公務不順,她便不想拿此事來煩他。
「可是前面發生什麼事了?」她盛了碗飯給他,隨口問道。
許清嘉揉了下臉,「沒事,就是……有點累。」才怪!他臉上的疲倦是掩也掩飾不了的。
「難道是這幫人跟著朱庭仙吃香的喝辣的習慣了,跟著你沒肉吃,在下面造反了?」
許清嘉小小的驚了一下:「你看出來了?」他明顯有點低估了自家小媳婦,還當她整日埋頭在後院,什麼都不知道呢。
「猜的!」胡嬌盛好了自己的飯,坐下來開吃:「很簡單啊,高家的僕人如果來了咱們家,月例銀子沒有了,連吃的穿的都差了很多,他們不消極怠工都不可能!」人之常情而已。
許清嘉被她說的話逗笑了,挾了一筷子素炒菌子到她碗里:「娘子言之有理,為夫受教了!」
說到底,是他根基尚淺,又是個窮官,所以吩咐下面的人辦事,這些人就容易推三阻四。他一個人當縣令,總不能把縣衙里不聽話的都統統開掉吧?到時候這些活難道要他一個人來做?!
「那就想辦法讓他們聽話,不管是用哄的還是嚇的,你這麼聰明應該有辦法的。」想了想她還是覺得有時候簡單粗暴比迂迴的跟人比拼智商也許更管用:「不然就用揍的?……要不我去幫你揍一頓?」
許清嘉出乎意料的笑出聲了,一肚子鬱悶都被她最後這句話給消解了。只覺得面前一臉認真眨巴著眼睛的小丫頭雖然有些地方不開竅的厲害,但是真真正正有情有義,而且這種「沒什麼問題大不了我揍他們去」的開解方式真的很熨貼啊,至少讓他覺得自己在外面無論有多麼艱難,這一切都是值得的!
他伸手在她腦袋上使勁揉了幾下,還是覺得她太可愛了,又在她臉蛋上捏了一下,心中越發痒痒的厲害,索性傾身過去,在她臉蛋上小小親了一口,換來了她一句嘟嚷:「流氓啊你?!」然後她便低頭猛扒飯,似乎有點慌亂,好半天都不知道挾菜的。
許清嘉心中一喜,索性停了筷子專門給她挾菜:「慢慢吃,別噎著。」卻見她吃的更快了,幾口將碗里的飯扒拉完了,丟下一句話便落荒而逃:「今晚的碗你來洗!」
縣令大人慢悠悠吃完飯,又笑眯眯刷完了碗。
那天晚上,他的心情始終非常好,彷彿白天在前衙里經受過的一切,下屬的愚弄以及推三阻四都沒有影響他的好心情。
外面風急浪險,人心叵測,到底關起門來,還有這一方溫暖安靜的港灣,還有床上那背著他裝睡的人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