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正現在是看誰都有嫌疑,暗恨同僚不長眼色,非要在新官面前惹事。當晚夜□□臨,他悄悄帶著家中十名健仆摸黑去了縣衙角門。許清嘉一早便在角門相候,聽到敲門聲便悄悄打開門,只等這一行人進去之後,朝巷子外面瞧了瞧,見寂靜無聲,這才小心鎖好了門。
得縣令大人親自開門,高正尚且罷了,其餘十名健仆卻誠惶誠恐。他們乃是高家世仆,家小性命全在高正手裡,聽得要去捉鬼,多少有幾分害怕。悄沒無聲跟著許清嘉進了主院,見得廳里燈亮著,房裡的人聽到外面的動靜,打開門來,卻是個身著短打的少年郎,借著燈火去瞧,很是俊秀。
高正只瞄了一眼,就猜出了少年的身份,這分明是最近幾日「已經被驚嚇的卧床不起的縣令夫人」嘛,只是當著其餘一眾健仆的面,他也不肯叫破胡嬌身份,將一眾僕從留在院子里,他跟著許清嘉進了廳堂,關起門來才與胡嬌見禮:「夫人。」
您打扮成這樣難道是要去捉鬼?!
還真讓高正猜中了,胡嬌這些日子生活的日夜顛倒,白天睡覺,晚上夜不安枕,實是太吵。人總有種奇怪的心理,對於未知的事物還有幾分恐懼,比如當初許清嘉拿這院子慘死過多少人來嚇她,光是想想這花團錦繡里曾經血流成河,再加上夜晚實太過寂靜,就夠讓人毛骨悚然的了。可真等後院里有動靜鬧出來,她反倒不怕了!
有好幾次她提出來要跟許清嘉去一探究竟,都被他給阻止了,「總要到時機成熟了才好去吧?!」
他這樣篤定,胡嬌心中便有了個大膽的猜測:「你不會是在縣裡得罪人了吧?這才有人想了個這麼損的法子來折騰你?」
許清嘉微微一笑,並不否認,甚至心裡還讚歎一聲胡嬌的聰慧。
胡嬌是白天盡可以補眠,他是白天還要去前衙處理公事,到了晚上又睡不好,沒多少日子臉上就掛了相,倒真是符合「驚悸憂思」的形象了。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了,院子里候著的高家僕人們都坐在廊下打盹,懷裡抱著「捉鬼」工具,有的是麻繩有的是棍子,也有睡不著的小小聲議論:「這到底是捉人還是捉鬼啊?」不是應該準備黑狗血紙符什麼的嗎?
有聰明些的已經猜出了個中原委,此刻也不害怕了,小聲與同伴耳語:「說不得今兒晚上這後院還真有一出大戲看呢。」
廳堂里,燭火全熄,高正與許清嘉夫婦皆沉默的坐著,他離的遠些,借著黑暗只能瞧得見縣令夫婦坐的極近,卻不知暗夜裡,許清嘉的手一直握著胡嬌的手。二人成親這麼久,雖然該有的親密之事還未有,可是這些日子的相濡以沫,胡嬌也漸漸習慣了被許清嘉牽著手,時不時摸摸臉,更甚最近……都被他摟在懷裡好幾次。
都是這鬧鬼鬧的!
三更天,遠處漸有渺渺哭聲傳來,似泣似怨,緊跟著便有慘叫聲,兵戈聲,各種聲音混雜在一起,煞是熱鬧。高正的臉色也很精彩,他終於明白了縣令大人最近為何抬著倆黑眼圈總坐在堂上打盹……這麼吵哪裡睡得著?!
廳堂的門輕輕打開,房裡的三人出來之後,又輕輕將門闔上。廊下之前打盹的僕從們也早被吵醒,靜靜立著,等待縣令大人的指令。
許清嘉與胡嬌並肩而行,胡嬌手裡還握著根棍子,身後的高正眼角抽搐,對於縣令大人與夫人的文武組合十分的不看好。婦人膽子再大,也不適合去捉鬼吧?而且大人您自己不帶武器,難道還指望著夫人以一敵三?
胡嬌不知道高正已經在心裡將她吐槽了無數遍,連「不在房裡繡花就好好歇著去,這是添什麼亂呢」這種念頭都有了。她自搬進來,時間全花在打理後院上了,對地形比許清嘉還熟悉,帶路和重任就落在了她身上。
循著聲音的來處她在頭前帶路,後面依次跟著許清嘉高正,以及高家僕從,走了約莫半盞茶功夫,鬧鬼的聲音愈加的清楚了,似乎是荷香水榭方向傳來的。又走了沒多久,終於遠遠能瞧見蓮池之上的戲台了,果然她沒有聽錯,只見此刻戲台之上約摸有十來個人,有武器相擊的,也有坐在一旁專負責哭泣發聲的……各司其職,倒很是盡責。
借著地形之便,他們很快便摸了過去,近一點便瞧的更清楚了,台上的人不但盡職表演,而且還備好了服裝,有穿著破爛鎧甲的將軍,也有穿著白衣白裙的深閨婦人,只是裙子上還有血跡,披頭散髮,當真算是冤鬼一隻。
真是業界良心!
虧得他們有心理準備,不然大半夜借著寥落星子瞧見這樣的打扮,不被嚇破了膽子才怪。
台上的人折騰一會,也許是累了,那名負責哭泣的婦人便停了下來,啞著嗓子道:「累死了,咱們要這麼折騰到什麼時候啊?」一張口才聽出這原來是名男子。
旁邊有人笑著介面:「等到縣令大人不堪其擾,半夜摸來捉鬼,給嚇傻過去最好!或者他害怕了,辭官滾蛋也不錯。」
許清嘉:「……」
高正聽到這話尷尬的轉過頭去,假裝沒聽到。
胡嬌卻掩口偷笑,心道原來許清嘉這麼不受歡迎嗎?不防被他發現了,伸手在胡嬌臉蛋上輕捏了一下,他們隱在暗處,旁人倒也不曾瞧見許清嘉的小動作,唯胡嬌覺得臉上有些發燙。
跟著高正前來的眾仆此刻心裡都樂開了花,先前的一絲疑慮與害怕全都煙消雲散,當真覺得今晚不虛此行。
台上的人休息一會,繼續開始工作,正到興奮處,許清嘉一個手勢,他手都還未落下,身邊的胡嬌已經提著棍子竄了出去,行動之迅捷,他急忙伸手去拉,卻已經拉了個空。
身後高正緊跟著胡嬌竄了出去,對縣令夫人的速度也是大吃了一驚,他身後眾仆緊跟,許清嘉是思想派,反應過來之後已經落在了最後。
戲台之上的人猛然間見從岸上樹蔭之中衝出來這麼多人,頓時被嚇住,其中一人大喴一聲:「娘哎,見鬼了……」丟下手中的破刀便跑。
還沒見過這麼膽小的「鬼」呢,若非場景不對,胡嬌非要笑破肚子不可。
其餘台上眾人也被嚇到,各自喊娘,要沿著來路去逃,但這戲台搭在水中央,來路只有一條,這些人中只有一名會水的,見來路被堵,當機立斷跳了水,身後一人猶豫再三,也閉著眼睛一跳,大大嗆了一口冰冷的湖水,立刻大喊:「救命啊——咳咳——」緊跟著又灌進去兩大口水。
眾人:……
不會水跳什麼水啊?!
留在台上的眾「鬼」遇上迎頭而來的人,急的在戲台中央紛紛亂轉,也有膽子大的想著殺出一條路去,便向外衝去,迎頭撞上胡嬌,還未動手便被一棍子打翻在地。
緊跟在胡嬌身後還懷著「保護縣令夫人」想法的高正被胡嬌出棍子的利索勁兒給嚇著了,一眨眼便瞧見縣令夫人跟衝進羊群的狼一般左右出擊,三棍子下去已經倒下兩個人,痛的哭爹喊娘,他還能聽到令人發寒的骨頭斷裂的脆響……
高正索性將自己手裡的棍子扔了,從身後跟過來的僕從手裡要過麻繩開始捆人,以捆粽子的方式跟在胡嬌身後認命的幹活。
他就是負責緝盜的,看縣令夫人這利索勁,再回頭瞧瞧後面似乎被夫人的兇殘給嚇住的縣令大人,忽然十分理解了縣令大人懼內的原因。
就夫人這勇猛的勢頭,尚且練過幾年武的他都招架不住,更何況文弱的縣令大人。
他默默給縣令大人在心裡點了一排蠟。
戲台之上的這些人沒費什麼功夫都被綁了起來,當然這其中首功非胡嬌莫屬。
另有之前下水的兩人,一名已經喝飽了水,在水中浮浮沉沉,台上一名高家僕從下水去撈人,另有兩名僕人卻不肯跳水去追擊會游水的那位,只沿著岸邊盯緊了他,那人往東遊,便有人守著東邊,那人往西遊,高家僕從便往西走,總歸堵著他上岸的路。那人在水裡遊了快半個時辰,總歸尋不到出路,只急的哇哇亂叫,胡嬌還要在岸上指著他笑:「看那隻水鬼!」
許清嘉已經立在她身邊,問過她方才過來可有傷著,見她搖搖才放下心來,聽得這話,便只輕聲吐出倆字:「調皮!」卻在暗中捏著她的手不肯放。
胡嬌是短打,許清嘉卻仍是寬袍大袖,二人站在一處,旁人是瞧不見他袖中攏著胡嬌的小手,夫妻二人便攜手看湖裡水戲。
岸上眾人默默觀賞了半個時辰,最後與水裡那人一起合作的小夥伴不幹了,直著嗓子喊:「錢二,你還是上岸吧!」白費功夫累的跟狗似的,別垂死掙扎了
都到了這會兒了,哪怕夜色再黑,可是從身形體貌上,還是有人認出了高正與許清嘉。